“六兒,怎麽了?她起來了?”


    江孤昀的嗓音聽起來格外沙啞,甚至還帶出幾分虛弱之感。


    江雪翎立即應了一聲,“對,妻主剛醒……二哥你等等,我先服侍妻主洗漱。”


    說完之後他轉身,竟然踉踉蹌蹌地跑走,盆中水都險些灑了一地,差點弄濕他自己的衣裳。


    言卿:“?”


    錯愕片刻,接著恍然大悟。


    “難道是因為昨天?”


    小六兒江雪翎曾險些捅她一刀,估計是此刻尷尬了?或者太糾結?


    說到底,怎麽回事?


    突然之間,言卿又看向隔壁那扇緊閉的門窗。


    剛才江孤昀一開口她就聽出來有點不對,怎麽像是發燒感冒了一樣?


    正這麽想著,突然言卿臉色又立即一變。


    “壞了!”


    昨兒還想起抗生素這個東西來著,擔心老四江斯蘅挨了一刀外傷感染。


    但其實那老二江孤昀也是一身的血腥氣,也是受了不輕的皮外傷。


    江斯蘅那邊的情況暫且不知道,可這江孤昀……該不會是傷口發炎了吧?


    言卿這麽想著,突然噌地一下推門而入。


    “又怎麽了?”


    昏沉而又簡陋的房間裏,男人已經換了件衣裳,身上穿的不再是昨日那一身青衣。


    說起來那身青色衣裳本是官媒那邊讓人找來的,這些個夫侍一旦進了刑獄不死也得脫層皮,原本那身衣裳早就叫鞭子抽爛了,甚至出獄後還必須先清洗一番,免得自家妻主因此嫌棄。


    此刻就見他長發如墨,那三千青絲披散而下,眉目疏朗,但眼角微紅,對比平時也少了些涼薄淡然,倒是多了幾分寬容平和。


    不過,這副溫和模樣也僅僅隻持續了一刹那。


    “原是妻主?還以為是小六兒過來了。”


    他又咳了一聲,旋即抬手按住自己的心口,又薄唇一抹,但兩片薄唇的縫隙裏溢出一抹血紅的痕跡。


    隨著喉結輕微吞咽,他又再度彎了彎唇,一副神色如常的模樣,隻是那份疏離也越發明顯。


    “孤昀今日有些不適,不知妻主可是想要孤昀伺候?”


    他坐在床上問,雙腿蓋著條破舊的被子,手中則是拿著一本書。


    但哪怕是一襲粗布麻衣,依然掩不住那通體清貴,當真是華彩生姿,就連這寒酸簡陋的破爛房子,都因他一人而熠熠生輝。


    言卿用力一皺眉:“你怎麽回事?外傷引發高熱?傷口怎麽樣,有沒有流膿?”


    這話叫江孤昀聽得一怔,旋即他又冷淡一笑:“妻主說笑了,不過一些小傷罷了。”


    言卿眼皮兒一跳,接著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但那神色也好似隨他一起冷了下來。


    “小傷啊,行,”


    說完這個,她微微一頷首,旋即扭頭就走。


    江孤昀沒什麽表情地凝視著他,那神韻氣質簡直是淡漠進了骨子裏。


    直至房門一關,又聆聽她腳步聲漸行漸遠,他這才用力按住自己的胸口,仿佛已經忍到了極限,如今噴出一連串沙啞的悶咳,直咳得他自己臉麵潮紅。


    喉中直發癢,好似有異物,等好不容易止住這份咳嗽時,他虛弱地喘息了幾聲。


    心想,


    “一碼歸一碼,還是盡量劃清界限比較好。”


    昨日那情況是因她連殺兩名娘子,不僅僅關乎她自身安危,甚至還會連累整個江氏宗族。


    並且,也是最重要的一環,江斯蘅。


    否則,


    按江孤昀這性子,天生涼薄,又怎會那般熱心腸地去為她出謀劃策。


    不久,


    “二哥,妻主是不是出門了?你有看見妻主嗎?”


    小六江雪翎重新打了盆洗臉水,但幾經糾結,幾經猶豫後,總算是鼓足了勇氣,才發現那位妻主竟然不見了。


    江孤昀聽後眉心微蹙,他沙啞問:“怎麽,她又出門了?”


    “對,我有點擔心……”江雪翎說著這話,忽然肩膀一垮,也不禁蹙起眉來。


    但江孤昀思忖片刻,便安撫道:“無妨,不必擔心。”


    “你難道知道妻主去哪了?”江雪翎詫異問。


    江孤昀有些疲倦,他仰了仰頭,背靠著家中土牆,那冰雪似的脖子竟莫名地散發出幾分欲氣。


    他困難地吞咽著咽喉,旋即才說:“應該是下山了,去城南那家有福客棧,去找齊語冰了。”


    江雪翎連忙上前,扶著他,喂他喝了一口水,之後又抬手摸了摸他的頭。


    “好像燒得更嚴重了……”


    昨兒從後半夜起,江孤昀就突然開始高燒不退,不過這磕磕碰碰的,從前也早就習慣了。


    這回在刑獄傷得有些重,但他也還忍得住。


    當小六江雪翎扶著他躺下時,他才有些疲倦地說:“小五和老四在醫廬,趁著她出門,你去醫廬走一趟,去那邊看看,順便幫我抓些藥回來。”


    “……好,”


    江雪翎輕聲應著,又幫他掖了掖被子。


    這天氣太冷,他擔心二哥受寒,也擔心四哥那邊。


    從前每當這種陰冷潮濕的下雨天,四哥都會發瘋犯病,


    後來在廖先生和五哥的醫治下,哪怕四哥的瘋病已經逐漸穩定住了,但是……


    每當這種天氣,也依然會心情不好。


    正如每當深夜裏,每當天黑後,倘若是在家門外還好,可一旦進了屋子,總要多點一盞燈。


    四哥怕下雨,也更害怕天黑。


    …


    此時言卿對這一切並不知情。


    之前小六江雪翎磨磨蹭蹭,她索性飛快洗了一個臉,然後又漱了漱口,就撐起一把傘下山了。


    “說起來,這地方好像沒牙刷,真好奇他們牙齒怎麽那麽好?全都白白淨淨的。”


    嘀咕一句,心想回頭老族長把小作坊搭建起來開始生產後,就盡快看看,能不能弄一些牙刷出來。


    不過在那之前還有另外幾件事要做。


    她今日下山時順便去了族長家一趟,從老族長那裏拿到江家村這邊的村民名冊。


    今日一共兩個任務。


    一個是去衙門登記,正式把江家村所在的這片位置劃歸到自己名下。


    而另一個,則是那個戲班出身但如今已經落魄的旦角齊語冰。


    “那江孤昀的辦法還怪好的,一石多鳥,幫我省了不少麻煩。”


    進城之時,她這麽想著,正好路過一間鋪子。


    突然側首一看,盯著鋪麵中陳列的那些東西,突然就抿了抿唇。


    “……要不,我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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