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安看向史蒂夫的神情中帶了絲小心翼翼，“可以嗎？”“……”史蒂夫看了眼已經彌漫到地室入口的黑霧，英俊的臉上浮現一絲愕然。看著未婚妻那精致又坦然的臉，死亡對他來說好像算不得什麽大事，那雙亮晶晶的眼中隻有他一個人。好似被他的情緒感染，史蒂夫的情緒也奇妙地平靜下來，開始思考禾安提出的建議。史蒂夫：“可是魔神很快便會降臨，到時我們將死無葬身之地。”禾安眼神堅定，脫口而出的情話自然又流暢：“那又有什麽關係呢？就算結果是命中注定的死亡，我也不願孤身一人，請你實現我這卑微又無禮的要求。”史蒂夫神色微動，看向禾安的視線中既有探究也有不解。原來未婚妻對自己的愛意竟達到了如此深的地步嗎，就算是死也非要爭個名分。若是放在平時，他絕對是不信的，畢竟他是魔國之主，見過太多想要貪圖他權利地位的無恥之徒。可眼下，魔神的利爪已然攀上他們的咽喉，不僅是他，魔國所有生靈都會死無葬身之地，如此情形，未婚妻根本沒有騙他的必要，他無法得到任何好處。深吸一口氣後，史蒂夫的情緒複雜至極。他這一生受夠了冷眼和嘲笑，就算坐上了權力的寶座受到了也盡是欺騙，唯有見他人的性命牢牢掌握在手中才能獲得一絲安全感。但沒想到，唯一真摯的、不帶有欺騙性的感情竟是在他臨死前獲得的。他第一次帶著認真的態度重新審視自己的未婚妻。說實話，他有些記不清這是第多少位新娘，是三萬六千五百七十三？還是九萬一千零七？史蒂夫的心中既有感慨也有遺憾。感慨禾安為什麽不來的早一些，遺憾為什麽喜歡他的不是達西爾。如果他足夠幸運，出生就被父母喜歡，被達西爾心悅，絕對不會落得今天這個下場。百感交集後，他抿唇開口：“可達西爾未必會同意。”“這麽說你同意了？”禾安的臉上露出恰到好處的欣喜，“如果我能說服他呢？”達西爾的臉上難得浮現一絲費解，“……”他們這是在做什麽？魔神已經在降臨了他們難道感覺不到嗎？史蒂夫搖了搖頭，暗覺這位未婚妻實在太過自信，不由露出一個嘲諷的笑，“他不可能同意，你要是能讓他同意，整個魔國送你也無妨。”他清楚地知道達西爾的實力，能夠輕易來魔國必然不可能是真身。人魚族是四大王族之一，先不提兩國實力之間的巨大差距，誰會願意嫁給一個將死之人？“我能辦到。”禾安飛快地將條款寫好，並注明：一、灰公主嫁入魔國後一切以達西爾優先，魔王史蒂夫將擇良日為達西爾舉辦盛大的婚禮，灰公主屆時將讓出王後之位，對外稱作魔王侍男。二、達西爾同意嫁給魔國國王史蒂夫，但在達西爾正式嫁入魔國之前，王後職責暫由灰公主行使。……看到協議內容，殘暴如史蒂夫都覺得有些苛刻，灰公主為了嫁給自己竟然立下這樣的條款。別說即將死去，就算是活著，對方也無法從這條約中撈到一絲利益。他覺得自己那早就如同鋼鐵一般堅硬的心髒驀然軟了一瞬。他對灰公主，是不是太惡劣了一些？將史蒂夫的轉變收入眼中，達西爾露出絲意味深長的笑容。他摸不清灰公主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但他隻要腦子健在，就不會簽下這份協議。眼看史蒂夫咬破手指，摁上手印，禾安收回協議自信地走了過來。還沒等達西爾開口，他率先道：“先別急著拒絕。”禾安站在達西爾身側，用隻有兩個人能聽到的音量開口道：“你想要秩序之石嗎？”“？”達西爾一愣，斂眉道：“你拿不到秩序之石。”禾安搖晃手中協議，“隻要協議生效，我便有權利修改秩序之石的權限。”達西爾壓根不信：“你無法在魔神降臨後存活。”禾安卻道：“它未必能降臨。”“？”達西爾的麵上閃過思索，“阻止魔神降臨，唯有殺死所有祭品。”這恐怕是眼下唯一在理論上可行的辦法，失去獻祭能量的魔神自然無法降臨。但小灰不可能大開殺戒，他不具備這等實力，且魔神也不會放任他胡作非為。所以這方法隻能稱作理論上可行，實則還是死路一條。在達西爾並不樂觀的視線中，禾安搖頭：“你好生殘暴，怎好隨便犯下殺孽？”“？”沒聽明白禾安的意思，達西爾：“那你打算如何？”禾安勾了勾手指，示意達西爾跟上來。木屋的地勢雖沒有王城高，但也可將大半個魔國收入眼底。隻見黑霧中，不計其數的異形生物在其中翻滾，它們的外形逐漸變得扭曲，辨認不出原本的模樣。強大的、混亂的力量在它們體內生根發芽，這場進階在它們邁入王城時達到頂峰。最後，祭品們化作一團團血霧，盡數被那幾乎凝實的黑影吸收。禾安一臉痛惜，倒真像是一位大權在握、為國為民的王後：“可憐我魔國的大好江山、忠誠愛國的每位公民！”達西爾：“……”認真的嗎，你公民快把魔神喂下來了。他抬眼看向達西爾，眼中滿是惋惜，話鋒一轉道：“聽說人魚國是海底王國，隻有皇室有能力踏上陸地。”達西爾眯眼，“……？”禾安：“明明是王族，卻無法像其他國家一樣開疆擴土，就連卑鄙下流如魔國都能屢次擴大規模侵占資源，尊敬的人魚公主，你難道不覺得可惜嗎？”達西爾：“你想說什麽？”禾安主動搭上他的肩膀：“人魚國有實力向外擴張，缺的隻是不知疲倦的底層工具人。”說完，他抬了抬下巴：“白日勤勞工作不敢懈怠，晚上飛蛾撲火義無反顧，多好的魔國公民。罪奴契在手，徹底杜絕不聽話的可能。”魔神是與魔國國王史蒂夫簽下契約，隻要切斷祭品與魔國的聯係，魔神自然無法汲取養分。禾安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這麽忠誠愛國的公民，一隻三萬通用貨幣，怎麽樣？”“？”第19章 賺錢被禾安的想法驚了一下，達西爾很快恢複冷靜。能找到這種禍水東引的方法真的很離譜，可更離譜的是，小灰好像真能做到。他感受過那件傳送羅盤的能量波動，雖然質量不算高，但傳送區區八萬魔國國民綽綽有餘。小灰的話也的確說到了他的心坎上，一群任人操控的陸地精壯勞動力，正好是他人魚國所需要的。很難不心動。可此事也不是沒有弊端。“你腦子轉得挺快。”達西爾似笑非笑，道：“可你為什麽覺得我會幫你？罪奴契是個燙手山芋，一旦被其他王族發現麻煩得很，我憑什麽要接？”也就史蒂夫這種沒腦子的才會幹出這麽愚昧的事。禾安認真鞠了一躬，表明自己的態度：“秩序之石是謝禮，感謝您救我魔國於水火。待契約生效，我繼承魔國統治權時，我會將其親手贈送於你。”達西爾向下瞟了一眼，那角落中的秩序之石已經快消磨得快要看不見。可即便是這麽一丁點，其中蘊含的力量也非同凡響。這是個讓他無法拒絕的條件。可達西爾總覺得禾安還藏著什麽心眼，“你若是反悔呢？”禾安：“我打不過你。”達西爾沉默一瞬，也是。契約生效的刹那小灰便可掌管魔國，可秩序之石的轉移卻需要時間。灰公主若是反悔，自己可以直接出手，將其抹殺。雖然那樣得不到秩序之石，但小灰必然會將命搭上。可話說回來，既有傳送羅盤，小灰大可自己離開，為何做出如此犧牲也要阻止魔神降臨？達西爾想不明白，眉頭微斂道：“你寧願搭上性命也要救史蒂夫？”禾安神情真誠，“並非隻為了他，而是為了整個魔國，也為了自己。誰願意自己的家園被毀呢？”達西爾：“……”他的內心浮現一股很強的割裂感，小灰明明是個精於算計的騙子，可此刻居然說出這樣一番話。最要命的是，其行為挑不出一點兒錯，倒真是要為魔國豁出去的樣子。可他前腳還將國民盡數賣給他，難不成真的是為了史蒂夫？達西爾既覺得離譜又覺得荒謬，但這一切卻又確確實實發生在眼前。他越來越看不透這人了。深吸一口氣，他應道：“好。”禾安眼中一亮，飛快地將協議遞到達西爾麵前，“請。”他才不是愛史蒂夫，要不是這個破任務要求必須參加婚禮，他連魔國城門都不會邁進來，鬼才要跟那個病嬌大冤種周旋。三個血指引集齊的瞬間，一道道金光自協議中迸發，無形的力量彌漫周身。同一時間，禾安迅速取出傳送羅盤，放出浩蕩的怨念之河，在他的控製下，彩色的河水頃刻之間彌漫魔國城區的每一條街道，不盡其數的異變魔人被卷入其中。萬事俱備，在達西爾的注視下，禾安將罪奴契撕下半截，破壞魔國奴印後交與達西爾。天際的魔神黑影已經無比凝實，關鍵時刻，混亂的低吼聲夏然而止，彩色的長河挑釁似的穿過黑影，消失在魔國破敗的街巷中。魔神好像僵了一瞬，一隻幽暗的紫瞳從其軀體內緩緩睜開，其中蘊含了一絲憤怒。禾安胸口一痛，來自魔神的強大反噬力量讓他恍惚了一瞬，那是一股他現在遠不能抵抗的力量。他能感覺到對方的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