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重留下奏表,戀戀不捨地看著自己不諳世事的獨生子,忍著眼淚出門去。出了宮門,莧喜見屈重仍然傷感,勸道:“賢弟,你無需黯然,禦寇跟著夫人不是壞事。”


    屈重道:“我也知大王年事已高,將來之事必有新主。不是太子便是……”


    莧喜忙打斷:“賢弟不可胡說,必是太子,不可能是旁人。”


    屈重噤聲,哽咽搖頭,道:“罷罷罷,不說也罷,悔不該帶他來郢都。”


    熊貲午睡醒後,問媯翟:“聽聞你很喜歡屈重的兒子,將他收在宮中教養了。”


    媯翟遞過洗麵巾,從容道:“臣妾是很喜歡那個孩子,但更主要的還是替大王分憂。”


    熊貲道:“這怎麽解釋?”


    媯翟道:“屈重掌管息縣要務,肩負重任,若是因擔憂兒子而有所分神,如何鞏固邊塞?可憐天下父母心。況且,日後太子長大,也需人陪伴。虎父焉能有犬子?臣妾絕不會讓太子輾轉於玩物之間,而失大王的雄風。”


    熊貲聽媯翟言語裏都是為太子的打算,又贊他的雄風,心裏痛快不少,道:“很好,你做得很好。屈重之事,寡人亦曾有打算,但又懼太過現形,徒惹朝臣非議。”


    媯翟見熊貲言語有了緩和,便也不再拘泥於昨晚的事情和心情,懇切勸諫道:“大王,臣妾有些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熊貲道:“你如此鄭重,必有懇切之言。在情愛之事上,寡人與你或許有所隔閡,但政要大事不該有隔閡,但說無妨。”


    媯翟道:“那,臣妾就放肆一回了。臣妾見屈重之子雖係名門,然而因缺教誨,形狀荒誕,貌若猿猴,實非後繼良才。雖是屈重鰥居所致,但歸根結底乃是缺乏教養。屈重之子尚且如此,何況他人。臣妾聽聞齊公為歸攏人心,準許士卿大夫之子入宮學習,我大楚為何不可呢?”


    熊貲來了興致,問道:“依你之見,該當如何?”


    媯翟道:“臣妾以為,不妨效仿之。”


    熊貲捋須,略微惆悵說道:“你所言極是。寡人畢竟也不再年輕,是要好好思慮一番。你這兩天將都中大夫以上官員以及各邑縣尹子嗣都清算一番,凡家中有十歲以上十五歲以下男童者,必送宮中跟著葆申好好受教。”


    “諾,臣妾這就命人去辦,隻是葆申先生已經年邁,要顧全這麽多孩童怕非易事,可否在宗親中提攜新秀為幫手?”


    “須臾小事,你辦就好。”熊貲看著媯翟專注的臉,道,“寡人極其器重你的才華,可是又覺得因為這份才華,你反而不像是一個女人了。這又是何故呢?”


    媯翟道:“大王,世事難兼美,人亦無完人。如果臣妾麵麵俱到,您要瞧著了隻會覺著假。臣妾與丹姬就好比春花與秋月,雖不同時卻各有各好。”


    熊貲道:“你能有這樣的氣度胸襟,寡人甚感欣慰。今夜丹姬設宴,你也一道去,現在早些回去休憩吧。”


    媯翟道:“大王如此辛勞,臣妾怎能先休憩。”


    熊貲笑道:“也好,你將上書都拿來吧。你不需事事謹慎,也不需如此卑微屈尊。”


    媯翟道:“國政之事非比家常瑣碎,如不謹慎,必然不公,如若不公,臣民有怨。他們不會怪罪臣妾,隻會責備大王。臣妾又怎能讓大王背負不該背負的罵名呢?臣妾更沒有屈尊,而是對大王心存敬重。臣妾以為還沒有母辛之德,不足與君並肩。”


    熊貲點頭稱讚:“母辛為家為國,的確有德之婦,在寡人眼裏,你不輸她半分。”


    媯翟謙辭一番,進右舍將下午整理的奏疏呈上來。


    熊貲見到媯翟的托盤裏的奏疏分成三壘擺得整整齊齊,不解問道:“你這是何擺法?”


    媯翟道:“請恕臣妾大膽,臣妾見您今日午膳食慾頗佳,睡意正好,不忍打攪您,便私自瞧了瞧這些上書文牘,按照大臣們的不同意思分開放好。


    臣妾心想,事有萬千,區別對待為宜,這樣大王就不用再反覆看那些已經看過了的書牘,也可以消消乏。”


    熊貲頗覺新奇,道:“那依你來看,寡人該先批閱哪些?”


    媯翟指著中間的書簡道:“大王,這是大夫近臣所奏軍機要務,臣妾以為這些可以先瞧。”然後又指著左邊的書簡道,“這是各縣邑之首所請示的地方政務大事,也可以稍後批覆。”最後指著最右邊的道,“至於這些,是外戚或者宗親後輩的問安書,或者發發牢騷,大王可以抽空再閱,亦可一併回復。”


    熊貲贊道:“果然井井有條。唉,孟林跟著寡人也六七年了,倒是沒這番腦筋呢。”


    蒍呂臣在旁邊忙請罪道:“臣愚鈍,辜負聖恩,請大王責罰。”


    媯翟好言道:“孟林乃您的近侍,侍奉您的起居安危。這國政之事不予授權,他斷然不敢染指,沒有這等排法自然是可以理解的。”


    熊貲看著躬身請罪的蒍呂臣,笑道:“元妃此話也有理,起來吧。”他又對媯翟說:“請安問好的上書寡人就不看了,你替寡人一併批覆了便可。”


    媯翟道:“臣妾領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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