媯翟羞赧一笑:“這興許是我前世修來的福分吧,總比在陳國好。”媯翟聽星辰這麽一說,心想這息侯是不錯,秉性寬厚和順,我與他之間,有很多相似的東西,我們兩人都愛恬淡,不喜喧鬧,都愛垂憐蒼生,心存善意,偶爾有些出世之想,又有些無爭之念。能在這樣茫茫的未知途徑中,找到一個跟彼身相似的人,是極為珍貴的緣分,焉能不幸福?於是對星辰說:“我們終於熬出頭了,往後便全是好日子了。”


    同齡階段的女人總比男人要成熟。媯翟與息侯雖有相似的根底,但也有太多相異的形態。息侯年少繼位,優柔溫和,大小事情都假於宗親商議,自己對於國政要務多數處在看客的角度。他隻管在妝奩、花鳥、文章詩賦之中尋找沉靜的快樂,有時半夜的雷聲都讓他驚懼地摟著媯翟不放,他難以在繁冗的國事中找到人生的樂趣,對國事家政能躲則躲,能避則避。


    這天,媯翟見息侯抓耳撓腮,苦悶不已,有些擔心。她是他的元妃,理應為他分憂。於是媯翟忍不住問了情況。


    “翟兒,你瞧瞧,這群沒用的老東西。江國來個大夫拜會,便要問寡人備用什麽宴禮,須臾小事也叨擾寡人。寡人實在不懂,人生短短幾十年,紅顏彈指老,為何要把有限的時間放在奉承迎合、虛與委蛇這些事情上麵呢?平日裏來一個使臣,要根據級別安排同等次的宴席,還要說一些虛偽的客套話,說一些讓寡人別扭的說辭,群臣之間心意不同,寡人要各個權衡……比之更瑣碎、更煩惱的事多著呢,讓人煩不勝煩。”息侯氣鼓鼓地說。


    媯翟抿嘴一笑,瞪大眼睛瞧著息侯,緊挨著丈夫坐下,勸道:“大王不要心焦,宗親們問您,是尊重您啊。大王若是不嫌臣妾多事……”


    息侯立即接道:“對對對,翟兒,你最懂我,就幫幫我吧。”


    丈夫無辜又可憐的模樣讓媯翟無法不幫著出主意,一個位高權重的諸侯,不稱孤道寡,隻親密地你我相稱,怎不叫人受用。她嬌嗔地嘆一口氣,無可奈何地說道:“好吧,那臣妾就多嘴了。天子享禮以體薦(整隻豬分成七塊做成菜),宴禮當折(將牲口剁碎至於容器裏),公享卿宴,王室之禮。隻是江國與我國乃睦鄰,今日前來隻尋常拜會,非大事情。古人雲:國君無故不殺牛,大夫無故不殺羊,士無故不殺犬豚。我們淮河水產豐富,依臣妾看來,莫若請人撈些鮮味魚鱉烹煮了才好。既是我國民風,又是別致情誼,大王以為如何?”


    息侯眉開眼笑道:“星辰常念叨有事問夫人,果真是不差的,就依你說的辦。”


    媯翟噘嘴,嬌笑道:“婢子無禮之言,大王不要當真。國君擁有權力,能定奪江山,大王應有快感,為何反陷入了無盡的苦惱中?”


    息侯正臉說道:“星辰雖是玩笑話,但寡人有自知之明,治理家國大事非我所長。我隻有翟兒你一個知己,才敢來煩你,以免他人麵前露怯,若是連你也不肯助我,我還能求何人?”


    媯翟聽罷這話,忙跪下,道:“臣妾惶恐。大王,殿上諸多賢者,皆我息國頂梁之臣,臣妾才疏學淺,不過喜歡誇口賣乖,斷不敢與士卿大夫相媲!且國事若隻能求我一弱質女流,豈不國運危矣。大王此言,臣妾承受不起。”


    息侯摟著愛妻,說:“翟兒,舉國上下有諸多事宜纏繞於心,我尋不到一絲頭緒,也不知道如何去做更完滿。外間宗親對我非議不小,我並不敢事事問他們,也不知道如何去問,如此,豈不是自暴其短麽?”


    媯翟對於息侯這樣“過強”的自尊心有些不理解,道:“大王初掌權柄,有些疑慮實屬正常,隻需勤於學習,虛懷納諫,年長越久必有精進,何必妄自菲薄?宗親們既然能拱衛您,自然也不會拋棄您,有事盡管找他們商榷,不會有錯。”


    息侯聽了囁嚅著想說什麽,可說不出來,後來竟怔怔地流下了眼淚。媯翟見得了人情炎涼,卻偏偏見不得男兒熱淚。一個有著千萬種驕傲的國主,可以拋棄尊榮的身份,識她為知己,關心她的一顰一笑,她的一嗔一念,但凡是最好的東西必定先送給她。就是這樣一個養尊處優且大權在握的人,能把自己最真實的想法告訴她,隻為信任。針尖沒有紮在自己身上,便永遠感受不了被紮那個人的痛苦。


    媯翟輕輕走過去,伏在息侯懷裏,動情地說:“大王也是知道的,要在王室中求個知心人難於上天。想不到媯翟竟有此福分,能得大王一心相待。以後大王不必擔心,有翟兒在,便有息國家業在!”


    息侯摟緊媯翟,說:“翟兒,寡人何德何能可以遇見你?不如我們放棄到鄉間過痛快的日子吧。”


    媯翟撲哧笑道:“大王畢竟年輕,怎能說得這等胡話,臣妾雖不求榮華富貴,隻求與大王相守到老,但家國大事並不難治,何至於這樣逃避?隻要大王事事著眼於家國,得宗親朝臣嘉許,必然不會輕易蒙棄。人立足於天地,扛得住多少責任,就享受得了多高的尊貴。天命如此,豈可違逆?”


    息侯聽了此話,緊緊摟著媯翟,生怕她跑了似的。


    這一夜,媯翟伏在息侯胸膛,感受丈夫胸前的細膩。燈火之下,她的夫君還是這樣俊逸風流。息侯摟過妻子,不像是臨幸宮嬪,而是像侍奉女神一樣的傾盡力量去討她歡喜。媯翟的手指順著息侯脊背的溝壑摩挲,像是織布的梭子在歡愉的時光裏穿梭。她的烏髮都已濕透,忍不住要唱著莫名的歌謠來應和息侯閉眼時的迷戀。愉悅讓她放縱地享受著這個男人給她帶來的快樂,她原不知,兩性歡愉竟還能這樣逍遙,心想我怎會如此墮落?偏偏容不得她多想,竟覺越墮落越快樂。當息侯興奮地倒下後,媯翟輕輕揩了一下額前的濕發,嫵媚的說:“大王,一生有此良夜,我已知足了。”息侯朦朧著雙眼,看著眼前地仙女,心都醉了,他摸著媯翟堅實白皙的皮膚,讓手指在她身上一寸寸遊過,滿足地說:“息國之大,都不如翟兒之重,隻要你開心,我夜夜陪你。” 媯翟嬌笑:“臣妾若是要天上的星星,大王也會給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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