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這,這顯然是有人潑了烈酒在縱火!是誰幹的?


    魯姬披上鬥篷,預備叫奴才們奮力救火,把狄英母女救出來。可是她剛走了一步台階,就改變了主意。因為,她想起了蔡姬白天給她的暗示。


    假如,這是一場意外,狄英和那個孩子不幸燒死……到那時,她再從娘家選一些年輕貌美的姑娘,送給丈夫,天長日久,舊傷疤很快就會結痂的。


    魯姬想,自己今天不惜生命之險去設計,卻沒有扳倒狄英,那麽這一場火或許是天意。反正,縱火的人不是她,她一個病婦,上吐下瀉,怎麽有力氣去縱火呢?天幹物燥,意外罷了。熊熊大火燒得很暢快,魯姬覺得自己的病似乎好了大半,她再次神采飛揚起來。


    她拍了拍手掌,給了侍婢一個暗示,侍婢侍奉主子久了自然能當喉舌,清脆說道:“都回去睡覺,誰也不許撲火。誰若多嘴,便拔了誰的舌頭。”


    忙碌的眾人端著手裏救命的水,聽了這話隻能噤聲再不敢挪動腳步,有幾個人把水直接倒在了麵前的地上,有幾個侍婢趁著昏暗,偷偷抹了眼角的淚,遙遙望著那一團火球,帶著不忍與擔憂離去。


    魯姬一點也不覺得熱,反而像是飲過冰鎮的水一樣暢快。而狄英卻困在火中,發眉都被焚去。頭頂上著了火的碎屑像是淅瀝的瀑布砸在地上,將木質的踏板點著,如此,狄英可以落腳的地方,又少了一塊。火燒得太旺,狄英已經找不到門窗等出口,好在她的神智已經清醒醒了許多,腳下也有了些力氣。奇怪的是,原本聽到的救火聲全然不見了。她與魯姬雕欄相望,這麽大的火府中不可能沒有人知道,更不可能一個救火的人也沒有,隻任憑著火越燒越旺,除非,魯姬是故意見死不救的。


    原來,女人的妒忌可以讓另一個女人死無葬身之地,狄英怎麽能讓你們得逞!狄英咬牙,將錦被裹得更緊,親了親翟兒的額頭,喃喃道:“翟兒,咱們不能輸給她們,咱們一定要活著逃出火海。”


    說罷,狄英再辨認了一下自己站的方向,咬著牙拚命往著窗戶的方向撞去。她沒有選擇門口,一來太遠,二是看到整個木門都已在火海中,沒地方下手去開門,她也擔心門口被人從外閂住打不開。至少,她開過窗,那裏沒有人為的阻礙。窗戶的木架子燒毀了,就算她沒有力氣跳出去,也可以撞擊開。


    狄英用背部發瘋般撞著窗戶,一次,兩次,三次,背部已經點著了,烈火吞噬了背部的肌膚。可是再痛她也要忍著,為了孩子,為了她的尊嚴,她絕不能這樣不明不白死在這裏,佝僂著身軀任由人們笑話。她的孩子那麽可愛,那麽聰明,不能就這麽失去生命!


    還不會走路的媯翟,用墨黑的眼睛瞧著母親,看著母親痛苦掙紮的臉,居然止住了啼哭。狄英看著孩子沒有畏懼,很是欣慰,隻是唇瓣咬破後淌出的血一滴滴打在了孩子的額頭,她沒有時間去擦拭。


    屋頂焚燒發出劈裏啪啦的聲響,木頭也燒出了吱吱聲,像很享受的樣子,但狄英不能不著急,再沖不出去,那搖搖欲墜的房頂就會成為母子倆的墓穴。狄英使出了最大力氣,再一次撞向牆壁,這一次,她聽到了木頭斷裂的聲音。有希望了!狄英忍不住興奮,使出了最後的力氣,狠狠往牆上一撞。嘩啦,木窗那堵牆倒了,木窗斷開了,而房頂也塌下來。


    狄英還來不及興奮,就不由自主地發出了悽厲的呼號。因為她環抱著孩子,後背全倒在了火海中,之前裹著的錦被已經成了烏黑一片。皮肉焚燒的刺痛刺激得狄英滿地打滾,終於沒能保護住孩子,一點火星濺到了媯翟的額頭上,嬰兒跟著母親一樣發出慘烈的哭號。狄英已經成了火球,在孩子的呼救聲裏湧起強烈的求生意誌,滾過火海,滾到了有水跡的地麵,滾了十好幾個來回終於熄滅了身上的火,然後昏倒在院子裏。


    魯姬看著院子裏躺在地上的狄英,嚇得忘了說話,隻跌坐在地上喘氣。狄英的頭髮成了焦炭,眉毛全沒有了,手掌後背,都燒得焦黑,在菸灰中露出猩紅的血肉,五官已經無法辨認,猙獰而恐怖。除了胸前抱著嬰兒的那塊地方是好的外,狄英周身再沒有好肌膚。


    刺鼻的氣味將狄英激醒了,她看了看眼前的人,艱難地爬起來,睜著紅絲密布的眼睛直勾勾地望著病弱的魯姬,就這樣一步步挪到敵人的麵前。


    “火,是不是你放的?”狄英冷冷地問道,眼裏是無盡的殺氣。


    “不,不,不是我,真的不是我!”魯姬沒有勇氣看著狄英,嚇得抖抖索索。


    “不是你會是誰?卑鄙無恥,叫人用迷香,不然我早就衝出來了。”狄英啐了魯姬一口。


    “賤婢大膽!”扶著魯姬的侍婢壯膽責罵。


    “滾開!”狄英一腳踹開侍女,揪著魯姬的頭髮,那傷口的血水就滴落在魯姬的玉釵上,“我沒死,你很失意吧!哈哈哈,想不到你們不來撲火,我還是能逃出來!”


    魯姬感到後怕,哭著爭辯道:“我承認我貪一時僥倖,想借失火之由燒死你們。可誰叫你們母子奪走子林歡心,使我日夜守著那冰窖樣的寢室,那一年到頭暖不了的日子你過過嗎!不管你信不信,我不曾縱火。”


    狄英扔開手,無限同情地看著栽倒在地上抖成一團的女人,嘆道:“我不過是想等翟兒大些了便離開,你竟這般等不及要取我性命。我從不屑與誰爭男人,我隻知心在情便在。世人都道女人為男子欺侮,卻不知要女人性命的卻都是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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