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鄉下一直以來的習俗,讓小輩去向去世的老人求取庇護,讓家裏的老人保佑這些後輩將來平平安安,無病無災。那時候的他們太小了,一起跪在床邊的堂弟,比當時的懷姣還不懂事,隻聽見要去摸去世的老人,一雙手被嚇得直縮,因為亂叫還討了大人的罵。懷姣做為哥哥,又一直比他們乖些,於是往往就被迫成了那個榜樣,必須忍著害怕率先去做。鮮豔的壽被,蒙在臉上的白布,以及老人幹枯冰冷的手指。就足以組成懷姣童年裏最無法忘記的恐懼記憶。“小姣要摸摸爺爺的手嗎?爺爺以前最疼你,最喜歡你,你要跟爺爺說,以後一定要保佑你……”回憶和現實重疊,懷姣跪在床邊,聽著耳邊那和記憶中一模一樣的聲音……撐在腿上的一雙手,手指細微蜷了蜷。現在的他比起以前要大太多了,也要懂事很多,有些事情已經不需要大人們的逼哄,就能自己去做。懷姣睫毛微顫,在親戚們的念叨中,朝床上的爺爺抬起手。壽被的白邊蓋著老人的手,隻露出一小截慘白而青灰的指甲。床上躺的明明是懷姣的爺爺,可童年的記憶作祟,下意識地,懷姣的手指都忍不住跳了跳。他抿住嘴唇,在將要伸手過去時,下一刻,卻動作停住。身旁有人抓住了他微顫的手指,皺眉說:“一定要摸嗎?他挺怕的。”屋子裏轉瞬安靜了一下。空調冷氣的呼呼聲中,周圍撕扯白布的聲音,以及絮叨的說話聲,同時停了下來。“沒,不是…”站得近的某個長輩,在沈承遇皺眉抿唇的表情中,尷尬解釋道:“鄉下習俗而已,老人去世舍不得走,家裏小輩摸摸他的手,討個庇佑。小姣是讀書人,我們不懂那些,就希望他爺爺保佑他學習順利,在外麵平平安安的……”村子裏的長輩沒什麽文化,隻知道懷姣去外麵讀書了,是拿筆杆的學生,是家裏第一個上大學的人,握爺爺的手,是要給他好運氣。親戚說到這裏,朝懷姣露出一個有些抱歉的笑,說:“怕就算了,不是什麽大事,跟爺爺說會兒話就好,你爺爺最喜歡你,怎麽都要保佑你……”懷姣愣愣看著麵前的白布,突然之間,心情一下變得恍惚而奇異。像是裹挾在記憶的人,忽然掙破什麽,重新改變了一些認知。沈承遇隻感覺到手中冷冰冰的手指動了動,接著掙脫開他,朝前伸過去。爺爺的手很大,消瘦而冰冷。這樣的一雙手在從前,曾經總是落在他的頭頂。懷姣小心牽住,收攏握了握。他抬起頭,露著一點笑,小聲對那個長輩說,“是挺怕的,小時候怕,現在好像也有點怕。”“但是想到是爺爺好像就沒那麽怕了。爺爺雖然從小喜歡嚇唬我,但是也最喜歡我。”懷姣想到什麽,側過頭跟沈承遇說,“我跟你說哦,我爺爺以前是十裏八鄉有名的土郎中,最會治蛇毒!我們這裏蛇好多的,以前那些被毒蛇咬到的人,都要來找我爺爺治!”沈承遇被懷姣一雙眼睛濕潤盯著,下意識的,開口順著他問道:“真的假的?那你不是見過很多毒蛇?你不怕啊?”“他還不怕?他最怕蛇!”爺爺的床邊,一屋的親戚在兩人放緩下來、驟然緩和的氣氛中,笑著打趣道:“他爺爺喜歡嚇他,每天給他講那些蛇蛇鬼鬼的民間故事,他又愛聽,又怕,連著蛇也怕。爺爺是專治蛇毒的土郎中,偏偏小孫兒最怕蛇。”“你問問他,每次不睡覺,爺爺拿什麽東西嚇他的,一嚇就睡著了。”沈承遇挑著眉,斜眼朝懷姣看過去:“說下唄,小孫兒的弱點?”“你別亂叫!”懷姣歪著嘴巴,拿眼睛橫他,“幹嘛要跟你講。”“哈哈,”屋裏的親戚見到懷姣那怪表情,都跟著笑,“我跟你講,他爺爺櫃子裏收起一些蛇蛻的皮,他隻要晚上不閉眼,他爺爺就拿蛇皮放在他枕頭邊嚇他,他看一眼就要昏過去了,比迷藥還靈。”沈承遇聽完,好像能想象得到小時候的懷姣被蛇嚇昏過去的樣子,沒忍住,也笑出一聲,“真假的,你真昏假昏?別逗我笑。”懷姣抽回手,給爺爺攏好被子,轉過頭直接給了沈承遇一拳,“你笑什麽笑?你又沒有見過那些蛇,你以為你不怕的嗎?我一會兒帶你去我房裏看看,我房間的酒壇子裏泡了好多蛇!”“有五棒蛇、有血絲根,還有好多好多的毒蛇,你一會兒看到別嚇死了!”懷姣非要給這個人看看他們十裏八鄉第一土郎中的長孫實力。“哈?”沈承遇一聲嗤笑,也來勁了,“好啊,看就看。我要是小時候就認識你爺爺,搞不好能當個關門弟子,專門整治你這嬌滴滴的小孫兒。”懷姣:“……”“什麽時候去你房裏,快點,哥等著拿捏你。”神經啊,別太自來熟了你!懷姣在一眾親戚的笑聲中,讓同樣麵露笑意的二叔叔拍了拍肩膀,示意他們起身不用跪了,“好了,帶你朋友去玩兒吧,這會兒沒什麽事了,你們去房裏放下行李休息下,晚上等道士來了再喊你們……”懷姣抿著嘴巴,乖乖應了聲。第229章 奇怪的他(二更)懷姣的奶奶走得比較早,爸爸也是,隻有爺爺一直身體健康,臨近百歲才壽終正寢。農村壽終正寢的老人講究喪事喜辦,一般由家裏的親戚,或者村裏比較熟悉的鄉親主持操辦。二叔叔請來的道士很晚的時候才帶著一行人過來,懷姣看到那位仙風道骨的老道士時,莫名就覺得有些熟悉。道士的身後,還跟著個極年輕的小道士,穿著黑袍,眉眼周正,身姿筆挺,據說是老道士的徒弟。懷姣和沈承遇在客廳見過道士之後,又和家裏的親戚們一起,在小道士的誦念下將爺爺抬入棺中。懷姣眼睛微有些紅地站在一邊,看著爺爺入棺。幾個堂弟也站在他旁邊,眼眶紅紅的,沒有出聲。忙完的二叔叔和三叔叔走過來讓幾個小輩今晚先去休息,第一天不用守夜,明天白天來客人了才會正式忙起來,小輩們要負責去接待。懷姣於是就和沈承遇再次回了房。房間裏,兩人的行李還倒在床上。懷姣的房裏隻有一張一米五的床,兩個男生人睡的話,不會太擠,但也沒多寬敞。畢竟沈承遇常年搞體育的,個子又高,腿又長,肩膀還寬,身上哪兒哪兒都是肌肉,比瘦瘦小小的懷姣壯了兩個號不止,懷姣的一張小床他還真不太好睡。隻不過目前兩人還沒想到那一層去。沈承遇不知是較真還是確實對懷姣以前的那些事情感興趣,回房間之後,非要纏著懷姣跟他說自己小時候的那些事。懷姣認真回想一下,他小時候的大部分記憶,似乎都和他的爺爺有關。爺爺跟他說的那些故事,教他認的草藥和那些毒蛇,哪怕過去這麽久,重新見到時,懷姣還是能說出一二。懷姣的臥室裏確實泡了蛇酒,但因為他怕,於是都擱在衣櫃頂上,透明壇子外都用布蓋著。沈承遇踩著椅子將那幾壇蛇酒搬了下來。“這麽多?”他有些詫異。透明的酒壇擺在桌子上,懷姣彎下腰,曲著膝蓋,給沈承遇指了指裏麵的蛇,“這個就是血絲根。”沈承遇也跟著懷姣蹲到他旁邊,“有毒嗎?”懷姣想了想,說:“有些有,有些沒有。但是我見過一次被這個蛇咬了之後,七竅流血的。”他們鄉下靠山這邊的毒蛇特別多,除了最有名的五步蛇和白節蛇,血絲根就是其中毒性不強但最常見的一種。懷姣會認識這種蛇,源於一次爺爺給別人的治療。被蛇咬了的男人來時已經特別嚴重了,五官、耳孔上,到處都在往外流血,他的瞳孔縮得極小,眼白空曠,像真正的蛇一樣。“他說自己被血絲根咬了,但是爺爺說血絲根沒有這麽強的毒性。後來才知道,他被咬之後還抽了煙,所以才這麽嚴重。”泡著黑紅色蛇酒的透明壇子,擺在兩人眼前,懷姣的手摸在冰冷玻璃壇上,好像透過眼前的酒壇,穿越到很多年前的那個午後。他躲在客廳的簾子後麵,看著那個被蛇咬之後,變得十分恐怖的男人坐在他家的客廳裏。在朝他笑。懷姣打了個哆嗦,牙齒都齜出來一點,“好嚇人。小時候我嚇壞了。”頭頂白燈折射在玻璃酒壇上,沈承遇側過頭,在光影中,微有些怔地看著懷姣。“你小時候長什麽樣兒啊……”他突然問出個不太搭邊問題。懷姣也愣了下,“啊?”“我想看你小時候的照片,有嗎?”沈承遇實在想看看這個人的小時候,是不是也像現在一樣可愛。“我房間裏好像沒有,以前的東西讓二叔叔收起來了一部分,要找的話,可以去問問懷擎。”“走。”沈承遇直接站起身。“??”……“小堂哥小時候超級嬌氣的,雖然不挑食,但是吃什麽東西都很少,總要逼著他吃。”沈承遇和懷姣,在懷擎房裏找到了他們小時候的相冊,隻隨機附贈的,還有討死嫌的堂弟。“我們去鎮上玩,如果買了糖炒板栗和紅薯,自己一口都吃不上的,因為要伺候小堂哥。”翻開的相冊裏,第一張照片就是四個小朋友坐在小商店門外的排椅上,中間最白最漂亮的那個,一隻手撐在自己的腿上,一隻手拿著一個塑料勺子,正側著腦袋,在舀別人手上的紅薯吃。紅汪汪的紅薯還冒著熱氣兒,讓另個皮膚黑黑的小朋友兩手拿著。在他們身旁,另外兩個同樣皮膚很黑的小朋友,正一個低著頭,一個伸著手,在給懷姣剝板栗、遞板栗。“他吃烤紅薯必須要用勺子舀,不然就不吃,紅薯太燙了自己也不拿,就讓我拿著。”“板栗也要別人幫他剝才吃,手還要是幹淨的才行,”懷擎指著照片中間的漂亮小孩兒,忍不住,笑著道:“所以從小就跟我們長得不一樣,像電視裏的千金小姐。”“性格也像。”“我們以前玩遊戲,要小堂哥給我們做老婆,必須還得先給他先當馬騎,不然他後麵就不讓我們給他戴耳環,也不讓親。”“我們也不懂事,小時候就隻知道漂亮,都想和他親嘴。”“??????????????”沈承遇本來微挑著唇角,麵露細微笑意,正被懷姣小時候的照片和其幕後小故事萌得夠嗆。下一秒,他的笑意凝滯在臉上。“不是?”沈承遇還以為他聽錯了,“你們他媽幾個小屁孩親毛線嘴啊???”“你們知道親嘴什麽意思嗎就親親親??”沈承遇都他媽快二十一歲了初吻還在,這幾個b小孩卻他媽早早贏在起跑線上那麽小就親過千金小姐了。這要是放在一些綠色網站上是要被說骨科被鎖掉的能不能懂?“我真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