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陽公主坐了一會,自己覺得沒趣,懶懶地朝著架上的鸚鵡發呆。可是那隻鸚鵡非常靈慧,抖著翅膀對她說道:“穆穆文王,意亂心慌。”湖陽公主聽了,不禁嗤的一笑,悄悄地罵道:“你這孽障,又來作死了,搧得我一頭灰。”那鸚鵡煞是作怪,又響著喉嚨念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她聽了它這兩句,不禁又打動她的心事。隻是對著它閃著星眼,愣愣地出神,暗道:“畜類尚知有關雎之韻,可嘆我劉黃年過三十,仍然待字閨中,孤衾獨擁,對月興思,畫眉生感,悔不該投生富貴人家,到如今弄得高不成,低不就,從此以往,說不定老死閨中罷了!若當初托生一個貧賤人家,隨便擇一個如意郎君,夫唱婦隨,百年偕老,倒也受盡人生的樂趣咧。”她自己對自己嘆息了一回,雙眼沒神,渾身發軟,幾乎要從椅子上軟癱下來。那些宮女見她這樣,誰都曉得她又觸起心事來了。


    原來這湖陽公主本來是個多愁多病的佳人,而且年過而立,猶待字深閨,怎能不起摽梅之嘆呢?所以平素那些宮女見她總是愁眉淚眼的,起先大家搭訕著還來勸勸她呢,後來知道她的生性怪癖,所以大家益發不去惹她。見她發起愁來,大家都遠走高飛去遊玩了,樂得她一個人清靜些。她平日鎮日無所事事,惟有讀經閱史做生活。光武帝是個明白人,曉得他的姐姐獨居寂寞,常常的來和她趕圍棋,論文讀書,替她解除煩悶。


    可巧今天郭娘娘身體不爽,光武帝放心不下,與她沒有談了幾句,便起身走了。


    她悲感了半天,慢慢地起身,輕移蓮步,走到廊下,沒精打采地閑眺了一會。可是一個人心中不自在,憑你怎樣來尋趣,總覺得呆呆的毫無生趣,隨時隨地皆現出一種慘澹的色彩來,其實景物何嚐慘澹,不過隨著她的心地為轉移罷了。她站了一會子,越覺得十分煩悶,便喚了一個宮女,引著路,一徑徑向禦園走來。到了禦園的門口,那些後宮衛士和看管園的官吏見公主遊園,誰敢怠慢,連忙大開園門,一齊敬禮。


    湖陽公主見他們過來敬禮,心中大不耐煩,一揮玉腕,便令免禮。那些衛士官吏謝恩,八字排開。她扶著宮女,婷婷裊裊地走進花園。這時正當暮春時候,那園內的芍藥牡丹,怒放得和錦蓋一樣,展著笑靨,飄搖欲活。那些桃杏枝頭,早已退了顏色,碧蔭連雲,子藏葉底。她觸景生情,不禁又起了一重感想,暗道:“草木逢春,尚有生榮之日,獨我劉黃人老珠黃,何日才能與草木一樣的逢春向榮呢?”


    她想到這裏,忍不住粉腮淚落。可怪那些樹枝上的小鳥,不住地唧唧喳喳地叫個不住,似乎嘲笑她懷春一樣。更有那送春的杜宇,一聲一聲地喚道:“不如歸去!不如歸去!”她的一顆芳心,可憐早就麻醉了,哪裏還有心來領略那些欲去的春光呢?


    懶洋洋地走競芳亭裏,坐了一會子,便又扶著宮女,回到宮中。從此紅顏易老,白首難偕。


    小子是個憨大,直來直道,有一句,說一句,向不喜憑空捏造,顛倒是非。以後湖陽公主她擇婿與否,小子尋遍史鑑,也未有記載,所以小子也隻好將她就此擱起,另表別人罷。


    光陰似箭,一轉眼十五周年,如飛而逝。這年正是建武十五年的八月十二日。


    光武帝在那雞聲三唱,譙樓四鼓的當兒,便在淑德宮中陰貴人的臥榻上起身了。金鍾三響,聖駕臨朝。


    三百文臣,四百武將,躋躋蹡蹡,鵠立兩旁,當由值殿官唱道:“有事出班啟奏,無事捲簾退朝。”話猶未了,隻見武班中閃出一人,手執牙笏,三呼萬歲。光武帝見來者不是別人,正是大司馬吳漢。


    光武帝問道:“卿家有班,有何議論?”吳漢俯伏金階奏道:“臣等一介武夫,追隨聖躬,十有八年。自我主正統以來,四方靜肅,萬民樂業,刀槍入庫,馬放南山,滿布昇平氣象。


    近數月來,微聞南方交趾以及肖廣之間,又有不良之徒,明目張膽,躍躍欲試。


    臣之愚見,兵甲許久未經訓練,倘有不測,為之奈何?微臣今天冒瀆聖躬,敢請下旨,將三都軍馬調來,逐日操練,有一征伐,無往不利也。此乃微臣愚見,未識聖躬以為如何?“他將這番話奏完以後,靜候光武帝回答。


    光武聽他這番話,大不為然,便答道:“大司馬的意見,未然不是,但現在天下疲耗,急待滋養之氣,且隴蜀一帶,逐次蕩平;交趾、湖廣各處縱有一二莠民,當有該處有司治辦,何須勞師動眾,枉耗資財呢?以後非遇警報,勿再言兵!”吳漢不敢再奏,隻得謝恩退下。


    右班中鄧禹向賈復說道:“聖上不納大司馬的奏詞,大人可知道是什麽用意呢?”


    賈復笑道:“這無非是聖上久歷兵戎,心厭武事罷了。”鄧禹笑著點頭。霎時當值官高喊退朝,群臣紛紛退去。


    光武帝退朝,徑向靜寧宮而來。郭娘娘連忙接駕進宮。郭娘娘見光武帝麵有不悅之色,便問道:“今天退朝,萬歲何故這樣不悅?”光武帝便將大司馬吳漢所奏的大意,說了一遍。


    郭娘娘正色說道:“大司馬的意見果然不錯,萬歲何故不準其奏呢?”光武帝冷笑一聲,向郭娘娘道:“梓童既然這樣替他扳駁,想必另有高見,孤家倒要來領教領教。”郭娘娘道:“萬歲哪裏話來?妾身並非庇護大司馬的旨意。須知天下清平,還防雞鳴狗盜,凡事俱以預備為佳,免得臨時措手不及,為害不淺。如今內患已平,還防外侮。自古道,軍馬為國家之屏障,豈可置之不理?深望萬歲三思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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