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湘西石門山區長大的,十來歲時,母親叫他送點東西給外婆去,一個小孩走山路,白天一般是沒有多大危險,但那天他正走著,剛一拐彎,迎麵看到了一隻大老虎,這種華南虎吃掉一個小孩是很平常的事,所以他一看到老虎出現在麵前,便大叫一聲哭了起來,同時把手中的小竹籃向前一扔,正好籃子裏裝的東西是用紅紙包的,老虎聽見一聲大叫已有點驚慌,又看到扔出一團紅色的東西,便掉頭就跑。他愣了一下之後,也邊哭邊向家中跑。從那以後,全村子裏的人認為白天出來找東西吃的必定是餓虎,小孩遇到餓虎而沒被吃掉,肯定是這小孩命大福大,所以後來他長大果真當了將軍。


    既是命大福大之人為什麽會被判死刑,差一點就綁赴刑場?我非問個明白不可!


    困獸


    我一向好奇,便向他尋根問底,他也很坦白地告訴我,為什麽他和另外三個人會被判刑的主要原因。


    原來在有名的“徐蚌會戰”(解放軍稱為淮海戰役)中,他所在的12兵團從1948年11月23日開始與解放軍接觸,經過20多天激戰,到12月10日以後,原來歸12兵團指揮的四個軍隻剩下18軍和10軍了。而10軍所屬的114師因傷亡慘重,奉命將所守的村莊放棄,整頓了一下殘存兵力,便在安徽蒙城、宿縣之間的雙堆集東側的開闊地建立了一個野堡陣地,以掩護北麵的兵團司令部。兩天後,這個師的54團在解放軍強大炮火猛轟和精銳部隊突擊下全團被殲滅,該軍所屬75師一個團長陣亡,另一個團長則放棄陣地,被宣判當場槍決了,這樣士氣才被迫略有振作,雖然被打得疲憊不堪但還是與解放軍逐屋爭奪。最後在雙堆集東南的尖穀堆製高點,使用了毒瓦斯彈,因解放軍沒有防毒麵具,死傷相當多。但解放軍的包圍圈卻越來越縮小,幾萬人的糧食全靠空投,彈藥也要空投,有時降落傘壞了,投下的東西打死打傷不少人。最後空投的大米、麵粉因沒有燃料不能煮熟,便請求空投燒餅、饅頭等熟食。一包東西投下來,餓慌了的士兵便去搶,怎麽下令也製止不住,結果空投變成了內部鬥爭,有時為了一袋食品,相互開槍打起來,死傷不少。士兵和下級軍官天天在為吃飽肚皮而你爭我奪,哪裏還有什麽心思去打仗,特別是他們看到那些高級指揮官照常有吃有喝,更加怨恨。有些士兵便把馬殺了用白開水煮了吃,沒有燃料便拆門窗,最後連棺材都挖出來劈了當柴燒。


    解放軍對被包圍的部隊一麵用擴音器喊話,一麵用門板等寫上很大的“優待俘虜”等標語豎在前沿戰地上。士兵和下級軍官看了更不想再拚命,不少人暗地裏去向包圍的解放軍要東西吃,要到之後又跑回自己的戰壕來。特別是許多被俘的士兵和下級軍官不少被釋放回來,大談解放軍如何優待俘虜,這樣更加使士氣動搖。連許多高級指揮官對邯鄲cp廣播電台播出洪亮的聲音,都存在既想聽又怕聽的矛盾心理。


    被俘


    被圍困的許多師長、軍長,以及兵團司令都收到被俘釋放的士兵和下級軍官悄悄帶回給他們的勸降信,有的是起義、投誠的熟人寫的,有的是解放軍政治部門印發的。這更使這些將領們相互之間增加了猜忌,互不信任。最後便下令不準被俘的人員通過前沿陣地回來,凡是硬要進來的便開槍射擊。


    當包圍圈越縮越小,幾次企圖突圍而沒有成功,解放軍的喊話筒便一再警告,不準破壞武器,破壞武器者被俘後要受到嚴厲處罰。所以黃維、胡璉再三命令,要在準備最後拚命突圍時,一定要把帶不動的重武器、彈藥全部破壞,但下麵執行都有顧慮,怕被俘後解放軍要追查,因為都估計突不出去的成分占多半。能突出去的希望很少,所以在破壞武器時都是敷衍了事,更有些人是有意保留下來準備能完整地保存至被俘後繳出立功,至少不會受罰。所以到最後一次集中全力突圍時,除了胡璉和幾名將領沖了出去外,黃維、覃道善、十八軍軍長楊伯濤等十二兵團的軍師長,基本上都成了俘虜。


    據說黃維在被俘後,從雙堆集移解到澮河以北一個村莊小住時,有個解放軍青年幹部質問黃維:為什麽不服從解放軍命令老早投降?黃維大發脾氣,衝著那個幹部罵了一通。那個幹部氣憤憤地走了。還有幾個戰地隨軍記者要給他們照相,多次都沒有能照好,因為都不願讓他們照。這幾個記者也很惱火。這時,覃道善有點擔心,害迫馬上會引起嚴重後果,甚至有被殺害的可能。他睡上床,鼾也打不起來,因心裏有事睡不著。結果幾天過去了,也沒有人找他們的麻煩,照樣是四菜一湯的小灶飯。


    到第二次起解,在徐州北麵的韓莊車站,押送俘虜的車停下上水上煤時,附近一個解放軍的野戰醫院中大批傷殘人員,一聽說這一列車廂中有十二兵團被俘的高級將領,便憤怒異常地一下集中了兩三百人,包圍著車廂,大聲鼓譟叫喊,要就地處決他們。覃道善嚇得站都站不起來,押送的幹部一再說服這些傷員,他們就是不走,火車也無法開走。最後經醫院負責人和押送幹部向這些人交代了政策,並答應把這些人押出來給他們看一下,條件是不準當麵辱罵和投擲石塊等,負傷的指戰員們才勉強同意了。覃道善不敢出去,最後是由黃維、楊伯濤兩人站在車廂門口,讓這些人看了一下,火車才慢慢離開車站。押送他們的那位解放軍是黃埔四期畢業的,對黃維等黃埔同誌態度很好,等到車開出韓莊,他才掏出手帕,把額頭上急出來的汗珠輕輕擦掉,並情不自禁地說了一聲:“好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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