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次戴笠發現有一個總值日官是cp的叛徒,那天正值日本飛機轟炸重慶,那位總值日忙於指揮內勤特務進防空洞,和指揮警衛連與勤雜兵搬運公文箱等。他便把我拉到一邊,悄悄地在責備我,為什麽把發號施令與調動衛兵的權都交給這些叛徒?我告訴他,這是局本部的規矩,處級幹部當總值日時,就有這種權力。他在第二天便宣布,各處處長與各室主任不再當總值日,由我兼任總值日。我開始想不通,總務處長已夠忙的了,還天天當總值日,豈不是忙上加忙?戴笠便找我到他家裏去,邊吃飯邊談,軍統局這份家業是他事業的基礎本錢,如果讓叛徒利用當總值日時的權力,搞一次暴動,便一切都完了。


    他與蔣老先生一樣,總認為叛徒能叛cp,也能叛他。他再三告誡我,要十分警惕,並強迫我一定要長期兼任總值日,不準換人。所以我每天都得在吃飯時到飯廳去喊“立正!”“坐下!”“開動!”等口令。逢到開“四一大會”蔣老先生來時,除喊“立正”外,還得向他報告人數,每星期做紀念周也由我喊口令和整頓隊伍,所以我雖不是什麽軍校畢業的,幾年中慢慢也就練習熟了。


    鄭庭笈也告訴我,這一百多將軍中,除絕大部分是黃埔畢業的外,還有東北講武堂、雲南講武堂,以及留學日本、美、德、法等國家學軍事的,為什麽找不出個人來教操,主要是這些將軍們官越做越大,對過去連長、排長等喊口令那一套早已拋在一邊了。加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過去管理所一再徵求,沒有一個人願意擔任這項工作。他問我可不可以擔任?我說讓我考慮一下再說。


    奉命教廣播操


    沒有想到鄭庭笈當時就向管理所的領導人去反映,說我能教廣播操,當然立刻得到了同意,並要他馬上把我找去。幾位幹部都說,早就該做廣播操了,就是沒有人願意教,你能教的話,明天就開始。我很謙虛地說教不好,不敢教。他們認為隻要慢慢來,一定會做得好。但卻再三叮囑我,對這些人切不可操之過急,更不可要求過嚴,開始隻要他們比劃比劃,動作不準確要慢慢糾正,不要疾言厲色,要把他們的興趣提高起來,一定要耐心等等。叮嚀一番之後,第二天,由管理所的領導親自集合全體戰犯到場內,也是平日大家室外活動的最大的那塊空地上,鄭重宣布:政府為了關心大家身體健康,能更好地學習,從當天起,由我輔助大家先學會第一套廣播體操。在出操時,除有病的可以不參加外,希望都要去。玩牌、下棋等文娛活動,可以在晚上進行。


    宣布完了以後,由我先做示範動作,我從小學國術,身段柔軟,做踢腿運動時,腳可以踢過頭頂;做彎腰運動時,不但頭可以碰到膝蓋,而且可以把兩手的肘部碰到地上。我做完後,他們一看很有趣,我又編出一套鼓勵他們的話,說我沒有做廣播體操以前,飯也吃得少,覺也睡不好,特別討厭的是經常有腰酸腿痛等許多老年人常犯的毛病,做操不到一月,飯能每餐吃七八兩,再也不失眠、不腰痛等。我是針對他們的心理胡謅一頓,其實我一向體健如牛,做操與沒有做操基本一樣。因為我沒有做廣播操之前,在監獄的幾年當中,一直堅持早上洗冷水澡和打一套拳。我這個活標本,對他們來說是比較有吸引力的。


    笨像畢露笑話百出


    從開始教廣播操起,直到今天,我一想起那些將軍們所鬧出的笑話,和大半數人的那種笨像,便禁不住笑起來。說來真是使人不能相信,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有些可笑的事連想也想不出來。因為我教操是麵對著這一百多位將軍們,要教會他們實在不容易,有時弄得我滿身大汗,說得舌敝唇焦,才能教會一節動作。我有時累得想不再教,但又一想,如果在過去,要集合這麽多將軍在一起來讓我教操,恐怕是絕不可能的事。


    我是一個最愛笑的人,看到可笑的事,很不容易克製住自己不笑出聲來,有好幾次我實在忍不住笑,隻好轉過身子,用手帕捂住嘴鼻假裝咳嗽,才避免了當著他們的麵來發笑。我記得有幾次在集合之後,我要他們取好間隔、距離,免得彼此妨礙,這一點他們都會做,雖然是慢吞吞地,但都懂得。而在做踢腿運動時,竟多次發生這種可笑的事。本來做各種動作都在原地不能移,腿踢出去,收回之後仍應站在原地。有幾位大腹便便的將軍,不但隻能踢到一兩尺高,而且一踢出去,便像新兵學正步走一樣,不是把踢出去的腳收回原地,而是把踢出去的腳朝前麵邁進一步,等到再踢另一隻腳時,往往踢到前麵的人屁股上或腿上。被踢的人一定會回過頭去質問,這樣就得停下來,先去勸架,讓踢人的退回去。有時剛調解完,再繼續做的時候,他還是向前邁一步,被踢過的怕再被踢,立刻回過頭去吵起來。我記不起,總不下十多次為踢腿而發生爭吵。雖然我總是在開始前先做示範,並一再提醒不能朝前邁去踢前麵的人,但有幾位不知是故意還是笨,老是記不住。


    有一件更使人發笑而且我還因此受到管理人員批評的事。一次做彎腰運動,我看有些人的動作實在太滑稽了,彎腰動作,起碼得把腰向前彎一點點,有些人卻隻把背向前略微彎曲一下,兩隻手伸下去還不到膝蓋,實在不合要求,我便大聲叫:“這是彎腰運動,要把腰部彎下去!”有幾個還是無動於衷,我有點氣了,便喊:“把腰彎一點!再彎一點!”結果最後一個人一個趔趄,撞在前麵的人身上,前麵一個又撞在更前麵的人身上,一行人便像多米諾骨牌一樣,一個接一個倒了下去。我急得滿身大汗,趕忙叫旁邊的人快把倒下去的扶起來,我自己也跑過去看,幸好都是穿著厚厚的棉衣,倒下去有的隻是兩手著地把手掌擦傷,最嚴重的是把鼻尖碰出了血。這一嚴重的“操傷事故”,立刻引來了幾位管理人員,把倒下的一行八九個人都帶到醫務室去檢查。幸好沒有人折斷骨頭,都隻是輕傷,我隻挨了幾句批評:“早就告訴你,不要對他們要求太嚴,隨便動作一下就行了!你看,今天這麽多人跌傷,要是皮破血流,損筋斷骨,不用說你,我們都擔不起責任!”從那次教訓以後,我便閉著眼喊上一頓,隨他們怎樣做,都不再去糾正了。直到1958年春天,從德勝門外功德林到公安部郊外的農場去體驗農業勞動時止,我小心又小心地結束了這一教廣播操的任務。因為去農場勞動,體力勞動較多,不像在功德林時坐著學習的時間長,就不用再做廣播操。我也如釋重負。多年以後,許多同學們見到我還誇我在戰犯管理所時“有兩套”。不了解的人便問我:“有兩套什麽本領?”我總是笑著說:“有兩套廣播體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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