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六） 火車終於進站了。隨著擁擠的人流，我也踏上了回家的路。當然，答應別人的事情是不能忘記的，先幫那老人家和小姑娘找到屬於她們的座位。然後，我來到了自己的座位旁邊。人好多，走在車廂裏麵有種很擁擠的感覺，直到車開始走的時候，這種感覺才稍微好了一點。 在我的座位前麵，靠近窗戶的位置，坐著一個和我一樣穿著警服的武警，不過，看他那樣子，估計是第二年兵。把東西收拾好之後，我便一個人靜靜的坐在那裏，閉著眼睛稍微打了個盹兒。 迷迷糊糊之中，好像車停了下來，抬頭看看表，隻是過了一個多小時而已，看來是到了另一個站台了。果然，馬上便又上來了好多人。心裏有點煩悶，但還是忍耐著，這第一次探家給我的感覺並不是太好，若不是對家鄉親人朋友的思念，我真想這會就回部隊去。車又開始走了，擁擠的人流再次安靜下來。抬頭看著邊上站著的一位大約有六十多歲的大爺，心裏沒來由的一疼，這是一個臉上布滿了滄桑的老人，臉上溝壑縱橫的皺紋告訴著人們他所經歷過的世事滄桑。看著這張似曾相識的臉，和家鄉的那些熟悉的親人們是多麽的相似啊。此刻的他，就這樣扶著身邊座位的後背，默默的站在那裏。看著老人落寞的眼神，我再也忍不住了，騰的一下站了起來，對老人說：“大爺，你坐這裏吧。”老人驚異的看著我，然後臉上露出一絲微笑，委婉的拒絕了我的好意，在我的一再堅持之下，老人終於坐在了我的位子上。看到老人坐下了，我心裏好似有什麽沉重的東西一下子落地了似的，內心中充滿了一種難得的輕鬆的感覺。 本來是想坐那裏打個盹睡會兒覺的，但座位讓出去之後，我隻能站著了。這時，從前麵的車廂裏傳來了一陣騷動，持續了一會才消失。問過走向這邊的幾個人，才知道，那邊剛剛被乘警抓到了一個小偷。聽了這個消息，四周的人們馬上陷入了議論之中，並且還聽到一些人在大聲的罵著那些可惡的小偷們。不過討論並沒有持續太長時間，畢竟已經是深夜了，逐漸的說話的聲音是越來越少了。看著周圍大多數已經進入夢鄉之中的人們，我心裏不由得升騰起一種奇怪的想法。聯想到剛剛發生的事情，我告訴自己，今夜，就讓我來為這些同行的人們守一次夜吧，用我作為一名軍人的榮譽起誓，我將用自己的生命捍衛這些乘客的安全！那一刻，我真正體會到了作為一名軍人，一名武警戰士身上肩負著多麽重大的責任和使命。一直到早上六點鍾，我就這樣一直睜大雙眼注意著周圍的一切。萬幸的是，什麽也沒有發生。低頭看看手錶，已經站了八個多小時了，伸了個懶腰，一絲倦意油然而生。實在是忍受不了那種疲倦的感覺，來到車廂交接的位置，拿出身上的香菸，我點了一支。其實，我知道軍人不該在這樣的情況下抽菸的，可是一夜沒有合眼，那種難言的睏倦實在是令人難以忍受。抽過一支香菸之後，疲倦的精神稍微好了一點，便又來到邊上的小水管那裏，洗了個臉，在冷水的刺激之下，睏倦的感覺終於被趕到了九霄雲外。新的一天來臨了，我的精神重又變得好了起來。 沉睡中的人們也先後醒了過來，車上又變得喧鬧起來。從車廂交接的位置走過來，靠著邊上一個座位的後背，我繼續站在那裏。那個同車的武警也同樣的醒了過來，我看著他露出了一絲微笑，在這回鄉的路上，能夠遇到同樣是身穿警服的人，心中總會產生一種很親切的感覺的。他似乎也同樣注意到了我對他的微笑招呼，也用同樣的微笑回答了我的問候。那一刻，我從他的眼裏讀到了和我相同的感覺。 車上異常的喧鬧。人們紛紛拿出洗梳的用品來到車廂交接的位置，不少人開始吃起了隨身攜帶的食物。不過，盡管站了這麽長時間，我卻沒有一絲飢餓的感覺。這車廂裏麵開著空調，溫度挺高的，弄的不知怎麽回事，沒有絲毫的食慾。邊上座位上坐著的是一位年輕的抱著一個兩歲左右的小女孩的大姐。看著那小女孩可愛的麵容，我不僅想起了我那久未見麵的妹妹，妹妹今年該有十一歲了，也不知道這幾年沒見，變了樣子沒有。想到這裏，心中對家的思念一下子變得更加的強烈了。真希望能夠長上一雙翅膀，能一下子飛回到我一直思念的家鄉去。看那大姐抱著小孩挺累的，我便主動的說：“大姐，讓我替你抱會兒，好嗎？”那大姐聽了之後，感激的沖我送了一個微笑。我接過小女孩，對她說，“大姐，你先吃飯吧，等會你在抱她。”那大姐聽了之後，點點頭，然後拿出洗梳的用品走到了那邊。小女孩用一種好奇的眼神緊緊的盯著我頭上莊嚴的警徽，看著她那莊重的樣子，我忍不住笑了起來。這是一個多麽乖巧的小女孩啊。被我這樣一個陌生人抱著，卻沒有絲毫害怕的感覺。慢慢的，我和小傢夥混熟了，還能聽到她用含混不清的聲音喊我叔叔了。這個小精靈，還真是可愛呢。 車又停了，現在好像是已經到了我們河南境內了。離家的距離是越來越近了。看到邊上有一個座位沒有人坐，我便走了過去。連著站了十幾個小時了，我確實感到了一種疲累。但剛坐下，同樣的故事又再次的發生了，一位頗上了點歲數的老大娘顫巍巍的走了上來。我趕緊走上去問她的座位號，才知道又是買的沒有位的票。看著那張同樣滄桑的臉孔，我心裏那種感覺又再次的出現了。自己是個軍人，又年輕。反正也快到家了，就再站上一會吧。這樣想著，我把老大娘領到了自己剛剛坐的位置。那邊那個抱小孩的大姐看到我又一次的把座位讓給了別人，便把我喊了過去，把座位讓給了我，說她坐的時間長了，想站起來活動一會，讓我先坐。實在是難忍那種睏倦。便接受了大姐的好意。剛挨著座兒，一陣倦意便擁了上來。我竟然就這樣睡著了！醒來的時候，那大姐正抱著小孩在邊上微笑著看著我呢。看看手中的表，這一覺竟然就睡了兩個多小時。也就是說，那大姐就這樣抱著小孩等了我兩個多小時啊。不由得心中一陣慚愧。連忙站了起來，把座位讓給大姐。再有一個多小時就能到我們南陽了。走到車廂連接位置上，洗了把臉，我再次的點燃了一支香菸。 終於到站了。在列車員的提醒之下，我拿起自己的包裹下了車，走下列車，呼吸著家鄉清冽的空氣，一種親切的感覺油然而生。回家了，歷經兩年多之後，我終於回到了魂牽夢繞的家鄉！（四十七） 走出站台，耳畔響起久違的鄉音，心裏有一種說不出的高興。直到此時，才發現兩條腿已經累的連路都不想走了。這一路回來，十九個小時的火車，竟然就站了十五個小時。但我沒有絲毫的怨言。是的，沒有怨言，這是一個軍人份內的事情，沒有什麽值得一提的。 提著手中的包裹，一個人靜靜的走著，看著周圍的景物，心中驚嘆著家鄉這兩年多來的巨變。以前狹小的火車站現在進行了改建，看上去壯觀多了；車站邊上到處都是的低矮的小窩棚，也全部被清理一空。這兩年沒有回來，沒想到一切都發生了這麽大的變化。想到這裏，對家的思念似乎變得更加的迫切了，想給父母打個電話說自己回來了，想想又放下了這個念頭。還是給他們一個驚喜吧！站在街頭，攔了一輛計程車，急急的往家的方向駛去。 回到家中，看到那熟悉的廠區大門，正要進去呢，卻被門口的保安給攔住了。兩年多沒有回來過，沒想到回來之後，竟然連門都進不去了。想想這些，臉上不由得露出了一絲微笑。說明情況之後，我走進了家屬院。終於走到了家門口，想敲門，卻又有些遲疑。這麽長時間沒有見過自己的父母了，不知道他們現在好嗎？母親現在是否又添了一些銀絲？父親的高血壓現在好一些了嗎？妹妹還是那麽調皮嗎？弟弟現在學習怎麽樣了？就是這麽一遲疑的功夫，腦子裏竟然就冒出了這麽多的念頭。苦笑了一下，不由的問自己：你這是怎麽了？一直想回家，可真的回來了，竟然連門都不敢進了嗎？ 開門迎接我的是我慈祥的老母親。看到我時，我清楚的看到了母親臉上流露出的那種意外和驚喜。母親依然是走時所看到的那個樣子，隻是看上去比前兩年又蒼老了不少。父親聽到了說話聲，也馬上從房間裏走了出來。看著二老那開心的樣子，我的心情也變得更加的高興了。一路旅途的疲累，就在這一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了。這天晚上，除了弟弟在上學沒有回來，全家人兩年多來第一次聚在一起吃了一頓難忘的團圓飯。晚上吃過飯之後，我第一次和父親坐在一起拉起了家常。講述著我這兩年來的生活，講述我身邊親如兄弟的戰友，講述我這兩年多來部隊生活給我所帶來的轉變。這一夜，我和父親一直聊到一點多，卻還沒有絲毫的睡意！這也是這麽多年來我第一次這樣平等的和父親坐在一起這麽深入的交流，也許，在父親眼裏，這個以前不怎麽懂事的孩子，現在經過了部隊的洗禮鍛鍊，已經真正成長為一個男子漢了吧！ 早上五點多的時候，被父親叫醒了。迷迷糊糊中看到父親一臉的焦急，睡意不由得一下子消失了。原來，我八十多歲的奶奶不在了。聽了這個消息，我馬上翻身從床上蹦了下來。匆匆的洗把臉，便和父親一道來到了新野伯父家。在一路的沉默之中，來到了伯父的家中。門前貼著那種黃色的紙，好像是我們這裏的一種風俗吧，家裏有人去世了，都要貼這種東西。走進門，院子裏籠罩著一種傷感的氣息。一向身體不錯的奶奶就這樣默默的離去了，甚至於，我還來不及看她最後一眼呢，她就這樣默默的去了。想到這裏，心中那悲傷的感覺更加的濃鬱了。匆匆的和伯父伯母打了個招呼，我來到了停放奶奶靈體的房間，看著奶奶那慈祥的好像睡著了似的熟悉的麵容，我騰的一下子跪在了地上，連著磕了三個頭，頭上都給磕出了血痕。邊上的伯母看到我這樣子，趕緊上來把我給拉了起來，勸我不要太難過了。也許，在部隊這幾年，艱苦的生活令我早已經不會流淚了吧。盡管心中充滿了悲傷，但我卻沒能流下哪怕是一滴的眼淚。但心裏的痛卻竟然是如此的銘心刻骨。我不相信我一向健康的奶奶就這樣去了，我不相信這老天竟然就不讓我看她最後一眼就這麽的讓她老人家去了！那一刻，我真的恨自己為什麽不能早一天回來，那樣的話，我還可以看她最後一眼，還可以再次的聆聽奶奶的教誨，但這一切就這樣結束了，永遠的結束了！ 按照奶奶生前的願望，我們要把她的靈體拉回老家埋葬。守靈的那天晚上，我一個人靜靜的呆坐在那裏，整整一夜沒有合眼。伯父、父親、伯母和母親還有妹妹都在哭，但我依然是沒有一滴眼淚。隻是心中仍然是那般的痛！ 在老家整整待了三天，直到把一切事情處理完畢之後，我才再次回到了城裏的家中。連著幾天，一直沉浸在失去奶奶的悲傷之中。但逝者已逝，也許，對我來說，唯有好好的把兵當好，好好的做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才是真正對奶奶最好的紀念吧。也許，唯有這樣，才能更好的告慰奶奶的在天之靈！那一刻，我在心裏發誓：一定要作出個樣子來向奶奶匯報！ 剛剛從失去奶奶的悲傷之中走出來，便收到了一個邀請。我上學時的鐵哥們兒青勇馬上要結婚了，日子就是禮拜天。聽了這個消息，那種悲傷的陰影終於消散了。和青勇在一起算算已經有五六年的交情了，他一直都是我最好的朋友之一，從軍這幾年，我沒有在家，隔三岔五的總是會跑到家中問問我父母需要什麽幫助。他的婚禮，是一定要去參加的。 邀上另一個老朋友大偉，搭上到石橋的客車來到了青勇的家中。由於我們走的時候耽誤了一下，到那裏的時候，婚禮儀式早已經結束了。不過，看到我們兩個的到來，青勇和新娘子曉霞都很高興，尤其是我的到來是他們所想不到的。婚禮的邀請函是給家裏的，由於想給他們幾個老朋友一個驚喜，我回來之後還沒有和他們聯繫呢。所以我的到來對他們來說確實是個意外。尤其我身上那一身鮮艷的警服，在整個人群之中顯的分外的耀眼。中午的安排是我們幾個老同學坐在一個桌上，大夥都已經多年沒見了，互相傾吐著近幾年來自己的生活和感受。那種感覺，令我仿佛又回到了以前上學的季節了。這是回來之後，忙完奶奶的事情之後我最開心的一次了。多年不見的老友重新相聚，實在是人生的一大快事啊！那天中午大夥都沒有怎麽喝酒，隻是述說著彼此這些年來的際遇。以前上學時的單純已經永遠不會存在了，現在的我們，都在為了生活和前途而不停的奔波著。我們終於成長成了真正的有擔負有責任心的男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