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但不論他如何抗議，懷恩先生都像大理石雕塑一般不為所動。　　最終他被謝伍德強行拉出辦公室，塞進了蒸汽機車裏。　　兒子和秘書離開後，懷恩先生拿起魔力石板，狐疑地掂了掂，接著取出信紙和筆，給他那遠在首都的大舅子寫信。　　寫完後，他將石板和信一同封進一隻盒子裏，擺在辦公桌一角，待謝伍德回來，便將它送去郵局，用特快專遞寄出去。　　空蕩蕩辦公室裏，快遞盒子動了動。　　如果此刻有人能看到盒子裏的情況，就會看到石板上的那一層貼膜忽然隆起了，從平麵變成了一個小小的球體。　　不，那不是球體，而是一隻僅有手指大小的史萊姆。　　克裏斯石板所覆的膜並非史萊姆的黏液，而是一隻真正的史萊姆。　　它奮力移動小小的身體，滑下辦公桌，挪到門口，從門縫裏溜了出去。　　同一時間，蒸汽機車中。　　“謝伍德，你跟我爸說說吧，至少讓我去體驗店……要不，每天就一小時？”克裏斯哀求道。　　年輕秘書抱歉一笑：“您父親的脾氣您最清楚。隻要他下定決心，誰都改變不了他的想法。”　　克裏斯抱住腦袋幹嚎起來。　　“不過，您也許可以求助於夫人。”謝伍德眼珠一輪，唇角微揚，“您不是也送了她一塊石板嗎？她藏得很好，懷恩先生至今沒發現。讓她把石板借給您不就行了？”　　“對哦！”克裏斯一拍大腿。媽媽這麽疼他，肯定同意的！　　可他旋即意識到另一個嚴重的問題。　　“爸爸我不準去體驗店，我要怎麽買點卡？讓仆人去肯定不行，他們對爸爸唯命是從……”　　克裏斯懊惱地用腦袋撞著車窗玻璃，“要是有某種方法，坐在家裏也能充錢就好了……”　　***　　“老板，來十張‘鑽石星塵’卡。”　　洛林望著眼前遞來的鈔票，不可思議地張大了嘴。　　如今魔力遊戲體驗店中的顧客有增無減，除了排隊遊玩魔力石板的，還有排隊買點卡的。洛林第一次知道諾雷利亞城中竟隱藏著這麽多的氪金大佬，不論在藍星還是在異世界，人類為了玩遊戲還真是不吝金錢啊……　　若是其他人來購買點卡，他斷然不會如此驚訝，可問題在於，這張鈔票是著名的零氪肝帝伊薇特小姐遞過來的。　　我的遊戲竟有如此魅力嗎？洛林不禁有些受寵若驚。　　“噢，我是替克裏斯來買的。”伊薇特小姐連忙解釋，“您不知道吧，他爸爸禁止他來體驗店。我去他家探望過他一次，他悄悄托我給他買點卡。”　　洛林當然知道這事，他還知道克裏斯的石板被他爸爸沒收了克裏斯去隔壁店貼膜的時候，貼上的不是普通的史萊姆黏液製成的貼膜，而是一隻真正的史萊姆。小家夥已經努力地回到了店裏，將前因後果告訴了洛林。　　克裏斯的父親就是在背後散播“魔法輻射”謠言的人。乍聽起來有些不可思議，但仔細想想也在情理之中。固話公司覺得移動公司搶了他們的生意罷了。　　洛林沒想到的是，克裏斯家竟然還和童趣樂公司有聯係。洛林在踏入“玩具業”的第一天就對這家公司的大名如雷貫耳了。如果讓童趣樂公司得到魔力石板，他們會怎麽樣？開發出山寨產品來打擂台嗎？　　那麽就必須未雨綢繆，做好應對山寨產品的準備。　　其次，必須在其他方麵也搶占先機。　　洛林一邊思索著，一邊從櫃台下取出一張鑽石星塵卡交給伊薇特小姐。　　“克裏斯這回該高興了。”伊薇特小姐無奈地笑了笑，“他總是抱怨為什麽非要走老遠的路去買點卡，如果坐在家裏也能充錢就好了。您這麽神通廣大，能不能想個辦法？”　　坐在家裏也能充錢的方式？當然有啊！藍星的某寶、某信、各大銀行的網銀不都是嗎？　　但在線支付的前提是，金融本身也數字化了。　　這個世界連電腦和網絡都尚未誕生，銀行用的還是手工記賬法。要創造在線支付平台，首先就需要與銀行合作，將所有的賬戶聯網。　　地下城核心的魔力現在比較充足了，可以挪出一部分魔力供給網銀係統。　　當這個想法浮現在洛林大腦中時，相關的魔法術式也跟著成形。　　建立網銀係統倒是不難，但你得先有一家銀行才行。　　洛林就是再狗膽包天，也不敢說出“我要開銀行”這種豪言壯語。所以找一家銀行合作才是比較合乎實際的做法。　　他首先想到的就是海灣銀行。開店的貸款就是那家銀行提供的，與他們合作也無可厚非。　　但海灣銀行隻能算是中小型的銀行，僅在諾雷利亞和周邊城市有網點。如果可以，洛林想與實力雄厚的銀行合作，盡快將生意鋪開。　　“洛林地城先生？”伊薇特的聲音將洛林從沉思中喚醒。　　他急忙取出十張點卡交給伊薇特，同時試探地問：“小姐，如果要在一家信譽好、實力強的銀行存錢，您會選擇哪一家？”　　“那當然是西部信托銀行。”伊薇特不假思索道，“全海岸王國最大的銀行，連王室都把他們的財產和珠寶存放在那兒呢！”　　這家銀行的名字洛林也有所耳聞，日暮大道街口就有他們的網點，每次洛林從那兒路過，目光都要被銀行門口氣派的石雕所吸引。　　他揮手辭別伊薇特，轉身吩咐塞麗娜：“去西部信托銀行的諾雷利亞分行預約，天後我要和行長談一項重要生意。”　　***　　翌日，洛林換上他新近購買的手工禮服，帶上手杖，打扮得像個體麵的諾雷利亞紳士一般，來到西部信托銀行。　　近來他的大名屢次見諸報端，已是諾雷利亞家喻戶曉的名人了。聽聞他要來訪，西部信托銀行的行長直接推掉了上午的預約。他甚至叫上了十一位銀行的高管，將洛林請到他們最大的會議室，足顯他們對此次會麵的重視。　　為了這次會麵，洛林花了天夜時間，製作了一份全新的ppt比上次的那份更精美，更直觀。對於這時代的人而言，不啻為一種視覺上的奇觀。　　再加上自己的口才，他不信打動不了這些銀行的高層。　　然而當洛林滔滔不絕地介紹完網銀係統的六大優勢和發展線上支付的必要性及對市場的未來前瞻後，他從銀行高層們臉上看到的不是欣喜若狂，而是遺憾和困惑。　　“先生們，女士們，我哪裏說得不夠清楚嗎？”洛林雙手撐著會議桌，擠出笑容。　　高層們彼此交換著質疑的視線。詭異的沉默籠罩了會議室。　　最後，行長清了清嗓子。　　“您說得很清楚，地城先生。我們對您的這個，呃，魔法幻燈片，也極為驚豔。可我原本以為，您拜訪的目的是來貸款……”　　“我已經在另一家銀行貸款了，目前不需要更多。”洛林沉靜地說。　　“我聽說了，海灣銀行對嗎。”行長的嘴角揚了揚，說出這個詞的時候帶著一種輕視，“那是家不錯的銀行，但是實力遠不如我行雄厚。給一些小商小販貸款還可以，但是對於您這樣的大公司，未免就顯得有些……”　　“如果我將來有融資的需要，一定會考慮貴行的。”洛林說，“但我今天來這兒不是為了這個。您對網銀係統有何指教呢？”　　行長在紅木椅子上扭動了一下身體，像是如坐針氈。“您提議的這個‘網銀係統’的確很新穎，很有創意，但是與我行的未來發展方向不太符合。”　　“哦？”洛林揚起眉毛。　　“實際上，我們總行已經製定好了未來年的發展計劃。我們推出一種名為‘賒賬卡’的全新發明，目前尚未在諾雷利亞推廣，但在首都已經開始試行了。銀行會向經濟信用良好的用戶發放這種卡，持卡人可以憑借賒賬卡在商店中賒賬，然後每個月償還欠款，購買昂貴的物品時，還可以分期付款。這樣可以刺激消費，讓人們先購買，後給錢……”　　“您是說‘信用卡’？”洛林脫口而出。　　“是賒賬卡。”行長糾正他，“不過信用卡聽起來也不錯……”　　他對身邊的秘書低聲說：“把這個名字記下來，回頭上報給總部。”　　洛林撇撇嘴。在藍星，信用卡的確先於網銀誕生。歐美國家信用卡更加盛行，人們習慣了這種支付手段，以至於數字支付難以推廣開來。　　信用卡催生了超前消費觀念，人們在享受到超前消費帶來的快樂的同時，也誕生了一批“卡奴”。銀行能從信用卡利息中獲利不知凡幾，當然不可能放棄這一業務。　　洛林從行長的態度就能覺察出來了。即使網銀平台搭建起來，目前也隻能給魔力遊戲充值，銀行還必須分出大量人手將儲戶的信息數字化。西部信托銀行打算向信用卡領域進軍，所以很不看好網銀這東西。　　他們從未見過藍星那鋪天蓋地、人手一個的二維碼，從未體驗過掃碼即可支付的便捷。對他們來說，那情景比科幻小說還離奇，根本不可能成為現實。　　人類永遠無法想象自己認知之外的東西。　　“好吧。”洛林勉為其難地笑了笑，“看來我與貴行的想法無法達成一致。我也不耽誤各位先生女士的時間了，未來有機會再合作吧。”　　行長握住洛林的手：“您要是想貸款……”　　“我會考慮的。”洛林敷衍地搖了幾下，便收起石板，沐浴著銀行高層們不理解的眼神走出會議室。　　既然西部信托銀行不行，要不然，幹脆自己開一家得了？　　可他根本不懂怎麽開銀行啊！人類的能力是有極限的，哪怕他成為魔王，不擅長的事情也還是不擅長啊！　　還是考慮別的銀行吧。　　返回魔力遊戲體驗店的路上，洛林滿腦子都是諾雷利亞各大銀行的名字。　　剛抵達體驗店，還沒進門，他就聽見店裏傳出熟悉的憨厚笑聲。　　“哎呀，塞麗娜小姐，您真是太幽默了，和您談上一會兒話，我整天的煩惱都消失無蹤了！哦，洛林地城先生！您可回來了！我等您好久啦！”　　海灣銀行的信貸經理班克斯一麵用手帕擦去額頭上的汗珠，一麵朝洛林綻開笑顏。　　“啊，班克斯先生，真是稀客。”　　洛林摘下手套，同他的信貸經理握了握手。　　“我剛好路過，所以順道進來看看……”　　班克斯先生上氣不接下氣地喘息著，像是剛剛跑完了一場馬拉鬆。　　嗬，說謊。體驗店開了這麽久，他每天都可以“順道過來”，卻偏偏挑在今天……恐怕是聽說洛林去了西部信托銀行，才會連出租馬車都來不及打，拚了老命趕過來。　　洛林沒有當麵揭穿他，隻是微笑：“您的孩子們還喜歡魔力石板嗎？”　　“當然。當然。”班克斯先生也局促地笑了，“孩子們拿到石板那一刻的表情我一輩子都忘不了。我想我的形象在他們眼裏從沒這麽高大過……”　　“真高興我們的產品受到顧客的喜愛。”洛林對他招手，“我的辦公室在樓上，我們上去談吧？”　　“既然您如此盛情邀請，我就卻之不恭了……”　　班克斯先生就坡下驢，跟著洛林上了樓。　　體驗店剛開業時，二樓還是空空如也的毛坯房，那時資金緊張，洛林必須把錢花在刀刃上，所以先裝修了一樓店麵和樓的員工宿舍。直到店鋪有了進賬（這主要得感謝慷慨的氪金大佬們），才開始裝修二樓辦公室。　　班克斯先生坐在裝修一新的辦公室中，啜飲著塞拉斯端來的咖啡，眼珠卻滴溜溜直轉。　　他注意到這一層擺了十多張桌子，用木板隔成一個個小隔間。　　“您是要把這裏作為辦公場所嗎？”他問。　　洛林攪動著咖啡，從容道：“未來的遊戲開發組成員會入駐這裏，不過現在人員還沒有招齊。”　　“您果然要擴大公司的經營！”班克斯先生的聲音瞬間拔高了一個八度，“您的資金流如何？需要貸款嗎？您信譽良好，是我行的優質客戶。我行總是願意和諾雷利亞本地公司合作……”　　洛林抬起手，示意班克斯先生噤聲。信貸經理訥訥地閉上了嘴，那委屈的表情活像一隻被拋棄的大狗。　　洛林不是沒考慮過與海灣銀行合作開發魔力網銀，但總覺得他們體量太小，將來追不上魔力石板用戶群體的發展速度。因此他才會首先選擇西部信托銀行那樣的大行。　　他自信滿滿地去和西部信托談合作，卻被現實狠狠潑了一盆冷水。　　冷靜想想，他的步子是不是邁得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