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此情此景讓安迪不由回想起了魔力石板發售的那天。街上也是如此人山人海。　　“你瞧，這麽多人都來退貨，我的決定果然是……”　　莫霍克夫人說到一半就停下了話頭。　　她發現長長的隊伍並不是排到魔力遊戲體驗店門口的，而是排進了它隔壁的一家店鋪。店門上高懸著五光十色的霓虹招牌“古斯特貼膜店”。　　一群小報童舉著報紙，蹦蹦跳跳地穿過街道。　　“賣報！賣報！最新的《諾雷利亞先驅報》！魔法發明家古斯特先生推出‘防魔法輻射貼膜’！看完後我都驚呆了！”　　“震驚，科學界的偉大革新！快來看看神奇的‘防魔法輻射貼膜’！《先驅報》！兩個銅幣一張，童叟無欺！”　　莫霍克夫人不安地絞著雙手，目光在貼膜店門外的長龍和旁邊的體驗店之間遊移。　　她朝報童招招手：“孩子，給我來一份《先驅報》！”　　兩個小報童同時奔向她，結果撞在了一起。兩人彼此不悅地瞪了一眼。　　“奈特，她在向我招手！你別來搶我的生意！”　　“是我先到的，先到先得！戴克你這個傻瓜！”　　安迪歎了口氣，掏出兩枚銅幣，遞給距離他比較近的那個叫奈特的孩子，然後從他的報籃裏抽出一份報紙。　　展開報紙，映入眼簾的是頭版頭條極為粗大醒目的字體　　《全城嘩然！他用區區一張膜改變了時代！》　　【朋友，你聽說過魔法輻射嗎？你是否恐懼魔法輻射會危害你和你心愛家人的健康？　　【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吧！你再也不必為輻射擔心了！因為偉大的魔法科學家古斯特先生帶著他潛心研製十年的“防魔法輻射護眼貼膜”來到了諾雷利亞！　　【“諾雷利亞的現狀讓我痛心至極。沒想到直到現在人們才意識到魔法輻射的危害，更沒想到這裏的人們竟還沒掌握抵抗這威脅的方法！”接受本報記者采訪時，古斯特先生痛心疾首道，“幸好我來到了這裏，也許這正是諸神冥冥中的旨意吧！”　　【提到“防魔法輻射護眼貼膜”，這位學識淵博先生自信十足地告訴記者：“這款貼膜是我畢生的心血，它由數種純天然的提取物混合壓製而成，完全無公害，無汙染，可降解當然，配方是保密的。”古斯特先生俏皮地眨眨眼睛，“隻要將這款貼膜貼在魔力遊戲石板上，就可以有效隔絕輻射，避免使用者遭到危害，同時還具有護眼的效果。”　　【當問及這款貼膜的效果時，古斯特先生大笑起來：“我可以保證它能百分之百隔絕輻射！你們如果不相信，大可以測試一下。假如一塊魔力遊戲石板貼上我的貼膜後，還能檢測到魔法輻射，那我願意支付給這位勇敢的測試者一千金幣！”】　　……　　讀罷報道，莫霍克夫人半是驚訝半是困惑地望著那條長隊，有點兒懷疑人生。　　安迪噘著嘴將報紙翻到漫畫那頁，對媽媽說：“媽，你別信這些，這都是記者編輯胡編亂造，要麽就是收了錢媽！你在幹什麽？！”　　莫霍克夫人拘謹地走向一位牽著愛犬的貴婦，小心翼翼地問：“好夫人，你們難道都是來買這個什麽貼膜的嗎？”　　“噢，當然啦！”貴婦打量著莫霍克夫人，“隻要貼上它，就不必再擔心什麽魔法輻射了，不是嗎？今後就可以隨便玩魔力遊戲石板了！”　　莫霍克夫人又將報紙仔仔細細讀了一遍，回頭拽住安迪的胳膊，走向隊伍末尾。　　“媽，你不會真要買吧！”安迪震驚，“我都說了世界上根本沒有魔法輻射！你別花這種冤枉錢！”　　“閉嘴，小兔崽子！”莫霍克夫人恨鐵不成鋼道，“要不是怕你中了輻射，我才懶得替你花錢呢！”　　安迪眨眨眼：“哦，這麽說你同意我繼續玩石板啦？哎喲你輕點！”　　兩人剛排上隊，一名打扮時髦、身穿職業套裝的女子便與他們擦肩而過。她並沒有跟著排隊，而是走向魔力遊戲體驗店。　　店裏走出來一名黑衣銀發的年輕男子。他雙手攏在袖中，笑眯眯地望著女子。　　“您就是魔力遊戲體驗店的店主，‘地城娛樂公司’的老板洛林地城先生吧？”女子從隨身挎包裏掏出筆和袖珍筆記本，“我是《先驅報》的記者兼編輯格蕾絲。我能采訪您一下嗎？就幾個問題。”　　安迪踮起腳，伸長脖子，想將一切看個真切。他來過幾次體驗店，可老板都不在，接待他的是那個漂亮的女店員塞麗娜小姐。（一想到塞麗娜，血氣方剛的少年就不禁臉紅心跳。）　　“原來他就是洛林地城！”安迪低呼。　　他不是第一次見到那銀發男子了，隻是當時他還不知道對方的姓名。　　那是好幾個月前的一天，他和小夥伴們結伴放學回家，路上遇見一個打扮怪異的男子。　　怪異男子問他們有沒有興趣當勇者。安迪自然是一口拒絕，事後還把這事當作笑話一樣講給同學們聽。　　現在回想起來，那個怪人不就是洛林地城嗎？！　　他當時問他們想不想當勇者，莫非是在為《勇者傳說》做市場調研？　　肯定是這樣！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釋！　　安迪不想當勇者，但若要問他喜不喜歡《勇者傳說》，答案當然是肯定的！　　化身勇者，召集夥伴，驅逐黑暗，拯救世界試問哪個熱血少年抵擋得了這種誘惑！　　至於那位叫格蕾絲的女士，安迪也記得她的名字。他還讀過她對矮人火錘先生的專訪呢！　　大記者格蕾絲來采訪洛林地城了！安迪的兩個偶像相遇了！夢幻聯動啊這是！　　“我很樂意接受貴報的采訪，格蕾絲小姐。”洛林從容地說。　　格蕾絲問：“您已經知道古斯特先生所發明的‘防魔法輻射貼膜’了吧？您對此有何看法呢？”　　“我對古斯特先生的智慧佩服至極。”洛林說，“沒想到有人能攻克魔法輻射這個難關，這真讓我五體投地。果然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啊！”　　他誇張地歎了口氣，對著天空露出神往的表情。　　格蕾絲繼續問：“古斯特先生將他的貼膜專賣店開在您店鋪的隔壁，您是否覺得這是一種示威、宣戰？您覺得它的存在會影響您的生意嗎？”　　“我完全不覺得。事實上，如果古斯特先生將店鋪開到城市另一邊，我反倒要頭疼呢。您想想，顧客買了我的石板，還要橫跨半個諾雷利亞再去買貼膜，這不是很浪費時間嗎？現在顧客完全不用跑多餘的路，直接出門右轉就行了。這不是更好嗎？”　　格蕾絲一邊飛快地記下洛林的話，一邊提問：“您認為‘防魔法輻射貼膜’的出現會給您的生意帶來什麽變化嗎？”　　洛林笑得燦爛：“實不相瞞，我已為我店鋪中的五十台魔力石板樣機訂購了貼膜，今後顧客們就能在店裏安心暢玩。此外，我還準備和古斯特先生展開戰略性的合作，達成雙贏的結果。”　　“能具體說說嗎？”格蕾絲眼睛一亮。　　“比如，今後所有魔力石板出廠時，都會事先貼上‘防魔法輻射貼膜’，這樣就省去顧客跑來跑去的麻煩了。”　　“這會增加您的成本吧？魔力石板的價格會因此而上漲嗎？”　　“目前沒有漲價的打算。我們地城娛樂向來將顧客的利益視作重中之重……”　　采訪完全不避忌旁人，很快便吸引了一群圍觀群眾。饒是安迪再怎麽踮腳，也看不見那兩人了。他不由惱恨自己怎麽還不長高。身為一個矮子，連看熱鬧的資格都沒有！　　他氣餒地放下腳跟，跟著媽媽和隊伍朝前移動。　　排了近半個小時的隊，他們總算排進了店裏。　　接待他們的是位將頭發染成藍色的女士。她讓安迪想起小時候讀過的一本有關美人魚的童話書。　　“歡迎，女士，先生，我能為你們提供怎樣的服務呢？”藍發女士說話有種古怪的腔調，像是個外國人。　　《先驅報》上說，發明家古斯特就是從外地來的，這位藍發女士想必是他的同鄉吧！　　安迪自顧自地給出了解釋。　　“我想給我兒子的石板買一張貼膜。”莫霍克夫人緊張兮兮地說。　　她在安迪麵前總是咄咄逼人、說一不二，但一接觸和“魔法”有關的事，她就像每個普通諾雷利亞人一樣變得謹小慎微、如履薄冰。　　“一張貼膜需要兩個半銅幣。”藍發女士說　　“這麽便宜？！”莫霍克夫人難以置信。　　“古斯特先生發明‘防魔法輻射貼膜’，旨在保護人們的健康，賺錢是其次的。”藍發女士的語氣大義凜然。　　什麽健康，根本是胡說！安迪鬱悶地想。　　他甚至懷疑，發明貼膜的古斯特先生和在報紙上詆毀魔力石板的人是一夥兒的，一邊謊稱石板有魔法輻射，一邊出售防輻射的貼膜，賺錢賺到手軟！　　可他無法左右媽媽的想法。莫霍克夫人老老實實付了錢，藍發女士從櫃台裏取出一張貼膜遞給她。　　“您先清理幹淨石板表麵的灰塵，”藍發女士說，“然後揭去底膜，貼好後再揭去頂膜。您要是不會貼，或是擔心貼壞了，本店可以免費幫您貼。隻是需要您等待一會兒。您如果著急……”　　“你們幫我貼好了！”莫霍克夫人將貼膜放回櫃台上，縮回手，不停地在裙子上擦著手掌，生怕自己在寶貴的貼膜上留下手指印，導致貼膜失敗。　　藍發女士朝樓上喊道：“露娜！你下來一下！”　　“噔噔噔”的腳步聲，一個和安迪差不多年紀的小女孩躥下樓。她的頭發亂蓬蓬的，泛著銀灰色，像一頭健碩活潑的小狼。　　“給這位客人貼一下膜。”藍發女士吩咐。　　名叫露娜的女孩變魔術似的從背後取出一塊手帕和一瓶清潔液，傲然地朝安迪使了個眼色：“你的石板呢？”　　在莫霍克夫人催促的目光中，安迪取出了他的石板。他媽媽因為害怕有輻射，將石板用厚重的棉衣包了起來，好像這樣就能隔絕危害似的。當著露娜的麵打開一件棉衣，安迪覺得臉上發燙。　　她一定覺得我很蠢。安迪心想。他不想被露娜看扁。　　露娜接過石板，前後左右地翻看。　　“你這塊石板是不是摔過？”她指著邊角處的磨損問。　　安迪麵色微紅：“我就不小心摔了一下……”　　“你這孩子，怎麽毛手毛腳的！”莫霍克夫人瞪他一眼，“這麽貴重的東西，摔壞了怎麽辦？你當爸爸媽媽的錢都是大風刮來的嗎？”　　“……媽，你剛才不是還要退貨嗎？”　　莫霍克夫人沒搭理他，轉向露娜：“這些磨損不妨礙貼膜吧？”　　“不妨礙。但是再這麽不小心的話，將來石板會被摔壞的。”露娜說，“到時候你就隻能盯著一塊裂開的屏幕玩遊戲了。”　　“那可怎麽辦？”安迪的心猛地一跳，一半是為石板揪心，一半是為露娜關心他而歡悅。　　“你要是想更多地保護魔力石板，那我推薦”　　露娜掀開櫃台上的蓋布，露出整整一排商品。　　“魔力石板保護殼。”她驕傲地挺起胸膛，“古斯特先生的另一項發明！用純天然的材料製作，環保又堅韌，可以吸收衝擊力。這邊呢是透明款和純色款，比較便宜。這邊是知名藝術大師聯名款，稍微貴一點，但上麵的圖畫都獲得了作者的授權哦！怎麽樣，要不要買一個來保護您的愛板？”　　***　　當月亮升至中天時，古斯特貼膜店終於打烊。送走最後一批顧客，藍發女士關上門，掛上“歇業”的牌子，拉緊窗簾，開始清點一天收入。　　一個高瘦的人影歪歪倒倒地下了樓。他身穿及踝的大衣，戴著墨鏡，另外半張臉被圍巾所掩蓋。　　“塞壬小姐，人都走了嗎？”他小聲問。　　“隻有我們的人了。天呐骨斯特，你能不能把墨鏡摘下來！現在是晚上，你這樣真的很可疑！”　　“抱歉抱歉。”　　骨斯特慌忙取下墨鏡和圍巾。它森白的骨架上覆蓋著一層半透明粉色的、果凍似的固體，凝成肌肉的形狀，為它撐起了衣服。骨斯特脫下大衣後，這層半透明粉色固體便“噗”地一聲落在地上，聚合成一隻史萊姆。　　“噗嘰看到了，店裏有好多客人！”史萊姆細聲細氣說，“賣掉了好多貼膜！噗嘰幫大忙！噗嘰好開心！”　　露娜和街上的兩個小報童正扛著掃把清理店鋪。他們的外表明明都是孩子，力量卻大得驚人，連成年人都未必抬得起的桌子和櫃台，他們隻用一隻手就舉起來了。　　“不公平，為什麽你能在店裏幹活，我們就得去街上奔波？”名叫奈特的報童大聲抱怨，“我也想舒舒服服坐在店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