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房間的牆壁和天花板越變越小,朝我擠壓過來,如囚籠般困住我。啊,我早已被困在了這顆名為“背叛”的星球上。這星球缺乏金屬,這匱乏就是高牆,將我們困在當中,讓我們無法達至上層世界,讓我們變成了和再生圈裏那些家畜一樣的生物。上層世界的眼睛一直在看著我們,看著家族和家族相互拚殺,絞盡腦汁想生產出什麽讓他們感興趣、願意為之開價的東西。他們拿什麽開價呢?不過是鐵、鋁、銅、錫、鋅而已。


    穆勒家族在這場競爭中走在了前麵,而現在納庫麥跟了上來。我們之間早晚會爆發一場戰爭,隻為了爭奪所謂的霸權。而獲勝了又如何呢?不過是多了幾噸鋼鐵而已。我們能在這幾噸鋼鐵的基礎上,建立起值得一提的科技嗎?


    我像個囚徒一樣躺在床上。這星球就是監獄,重力就是鐐銬,把我鎖在了床上。而現在,還多了兩個傲然挺立的嬌美乳房作負累。我疲憊不堪,就這麽沉沉睡去。


    醒來時,房間一片黑暗,隻有我自己沉重的呼吸聲還在響著。突然,我意識到肺裏充滿了液體,於是拚命咳嗽起來。伴著陣陣抽痛,黑色的液體從喉嚨湧出。我翻到床腳,吐出嘴裏的液體,隨即意識到那是血。但我張開嘴,卻吸不到空氣。冰冷的空氣直接從喉嚨湧進了肺裏。


    我在下巴附近摸到了傷口,傷口從左耳一直延伸到右耳,整個喉嚨都被割開了,脖頸處的動脈和靜脈都斷了,眼下已覆上一層正在凝固的血,這說明傷口正在癒合,而我的軀體還在不計代價地把血送進大腦。終於,我把肺裏的血吐幹淨了。我躺在床上,任由軀體調動精力治癒傷口,試著把那疼痛拋到腦後。


    可傷口癒合得還不夠快。那些下手暗害我的人,很快就會回來檢查一下的。我想著是誰下手這麽不利落。丁特?他的手下?還是茹瓦?可不管是誰,下一次,他們就會幹得更幹淨利落了。我不等傷口痊癒,就站了起來,任由空氣從喉嚨處的傷口中吸進吐出。至少血已經止住了。如果我動作小心的話,傷疤會覆住刀口,軀體也會慢慢修復這創傷。


    我輕輕步入走廊,因為失血過多而感到有點頭暈目眩。臨睡前調配的行裝已在門前堆成了一座小山,隻等我檢查。我把行李拖進房間,動作有點大,傷口又湧出一股血。我不得不休息了一陣子,才能讓血管接合起來。然後我起身整理行裝,把那些必不可少的丟進一個包裹。再加上原本就在房間裏的長弓、玻璃頭的箭矢,我扛起包裹和武器,就這麽步入走廊,走下樓梯,直奔馬廄。


    崗哨位上空無一人,這反而讓我鬆了口氣。但隻走出幾步,我就明白了這意味著什麽,於是立刻轉身拔出了匕首。


    但站在那兒的並不是什麽敵人,而是薩拉娜。她看著我喉嚨上的傷口,倒抽了口涼氣。


    “你受傷了?”她尖叫道。


    我試著開腔回答,但喉嚨的傷還沒能完全癒合,就隻能慢慢搖頭,把一根手指壓在她的唇上,讓她安靜。


    “我聽到你離開的聲音了,蘭尼克。帶上我。”


    我轉身走向自己的馬。它們正拴在木匠的工坊邊上,腳上是新釘的馬掌。木製的馬掌敲擊在石質地麵上,發出沉悶的響聲。我把行李甩到那匹叫“希姆萊”的馬背上,再給另一匹叫“希特勒”的馬套上鞍具。


    “帶上我。”薩拉娜乞求道。我轉向她,就算還能開口說話,又能對她說什麽呢?所以我什麽都沒說,隻靜靜地吻了她一下,然後掉轉匕首柄敲在她後腦勺上,打暈了她。我不能帶上她,更沒法說服她放手,就隻能盡可能悄悄解決。她軟軟地倒在馬廄的幹草和麥稈上。剛才那一擊能讓一個普通人再也醒不過來,可一個穆勒人可能隻會昏迷幾分鍾。


    那兩匹馬任由我把它們牽出馬廄,沒有發出一聲嘶鳴。直至我走出大門,再沒有任何意外。我豎起鬥篷的領子,遮住脖頸上的傷口。守衛沒有察覺到任何異樣。我以為自己會被攔下,可是沒人攔我。對丁特來說,我被流放一去不回,和就這麽死掉可能毫無區別。但不管怎樣,我都不可能再密謀反叛他了。就算我回來,也會發現每個角落都貓著虎視眈眈想幹掉我的殺手。既然如此,他幹嗎還費事現在就幹掉我呢?


    在“異議之月”暗淡的光芒下,我騎著“希特勒”馳向荒野,“希姆萊”的韁繩係在馬鞍上,跟在我們後麵奔跑。我幾乎要笑出來了。隻有丁特才會笨到連謀殺都幹不好。可在這迅月的暗淡光芒照耀下,我很快就把丁特拋到了腦後,隻一心想著薩拉娜,想著她躺在馬廄的地板上的樣子。她還未從哀悼儀式的失血中恢復過來,因而膚色慘白,看上去柔弱不堪。我放開韁繩,把手伸進上衣中觸摸自己的胸部,這讓我想起她的肉體。


    然後,緩慢移動的月亮——“自由之月”從東方升起。那明媚的月光照亮了大地。我抓起韁繩,駕馭馬匹加速前行,這樣在太陽升起時,我就已經遠離城堡了。


    納庫麥。我會在那裏找到什麽?我真沒那麽關心。


    但我是恩塞爾·穆勒忠誠的兒子。我來,我看到,而穆勒征服——如果運氣好的話。


    在身後,城堡中開始亮起火光,城牆上有人舉著火把奔跑。他們已經發現我離開了。我不能指望丁特聰明到能明白現在殺死我毫無意義。我用腳後跟輕敲胯下馬匹的腹部,“希特勒”撒開四蹄加速前行。我一手抓緊韁繩,一手試著調整衣衫。每次馬蹄重重落地,胸前都會傳來陣陣刺痛。我很快意識到這疼痛並不是因為胸前雙乳,它源自更深處,從我的心髒,向上湧至喉嚨口。我就這麽一路哭泣,一路向東疾馳。我不敢走大路,怕自己一頭撞上士兵們的包圍網。他們很快就會搞清我的目標並嚴加排查。我也沒法去周邊的敵對國家,他們一定很想俘獲我,作為反抗穆勒暴政的工具。我向東騎行,馳向庫庫艾的森林。沒人會相信我去那裏了,所以沒人會去那裏尋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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