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易琨問他:“哪句話啊?”“他有可能已經出事了。”“啊?”謝印雪沒解釋太多,話音落下後便起身走向門口,柳不花立馬邁步跟上他,原本被朱易琨打發到一旁防止偷聽或是打擾他們談話的芳芳瞧見謝印雪和柳不花似乎要走,自己也趕緊追了上去,小心翼翼地問他們:“謝先生你們要走了嗎?我也和你們一塊離開吧。”芳芳總覺得自從自己踏進這座大樓起,就有種說不上來的毛骨悚然感縈繞著她,陰冷淒寒,像是有人在往你脖頸上吹氣似的,但一開始她隻當是雲蔚大廈的空調開得太足沒放在心上,直到踏入電梯後碰上那樁詭事,芳芳就再沒法欺騙自己了,寧願哪怕這個月的工資不要了都想逃離這裏。隻是她不敢一個人走,萬一中途又撞邪了怎麽辦?唯有待在謝印雪和柳不花身邊芳芳才有點安全感,所以這會兒說什麽也要跟在他們身邊離開這棟大廈,就與兩人一道再次進了電梯。而他們三人都在電梯裏站著了,朱易琨也還直愣愣地待在原地,謝印雪便問他:“怎麽還不走?不是急著要去救你發小嗎?”朱易琨被謝印雪叫回神,也追進電梯,瞧見芳芳也在就皺眉道:“你怎麽也跟著走了?還沒到時間呢。”媛媛在他這上班時是全天候的,幾乎24小時都待在他的套房裏待命,新來的芳芳他雖然沒訂全天候隻訂了12小時,但時間不到她也不能走啊。因此朱易琨對芳芳說:“我現在有事出去會兒,你在這裏等著吧。”芳芳囁嚅道:“我身體也不舒服,我想請假……”“你”朱易琨語塞,不過芳芳剛到時他就覺得她臉色不太好看,加之自己這下也沒心情按摩就懶得管她,決定等會再找她們經理換個新的按摩師過來。如今當務之急,還是問清楚謝印雪剛剛那句“可能已經出事了”的意思。於是朱易琨也沒轉身,背對著電梯門向謝印雪恭敬道:“謝先生,您方才說老藺出事了……是哪種程度的出事啊?”聞言,謝印雪緩緩抬眸,目光在朱易琨麵容上停頓須臾後,雙眉幾不可見的蹙了下,說道:“目前不好斷言,我需要再確認一下,我們先去你發小那看看吧。”朱易琨被他盯的心慌,無措的都有些結巴了:“好、好的。”柳不花拍拍他的肩:“朱老板,你往旁邊站點,電梯按鈕都被你擋住了。”他們進電梯這麽久,電梯門都合上了還沒下到一樓,就是因為朱易琨擋到了電梯按鈕。然而等朱易琨挪到旁邊後,柳不花卻望著電梯樓層區卻遲遲摁不下去,沉默幾秒,開口低聲罵道:“壞了。”“是電梯壞了嗎?還是按鈕壞了?”芳芳繞上前,探頭看了一眼電梯樓層按鈕區,便是這一眼,就叫她渾身炸起了雞皮疙瘩,差點尖叫出聲按鈕麵板區那邊,每個按鈕上所代表的樓層,如今都成了同一個數字:【-18】!“怎麽又是負十八層?”芳芳駭然地捂住自己的嘴巴,滿目恐懼,“每個按鈕都是……”“我擦!”朱易琨轉過頭瞧清這一幕後也立馬跳到謝印雪身邊,“這是咋回事?我們也被那個工人纏上了嗎?!”芳芳在套房裏沒聽到他們的談話:“什麽工人?”此時朱易琨哪顧得上回答她的問題?滿臉糾結道:“我們現在還要不要摁樓層按鈕?”這下芳芳也管不上問其他了,遲疑的說:“……我覺得摁開門鍵比較好。”現在所有電梯按鈕都是負十八層,不管他們按哪個,通向的應該都是負十八層樓吧?既然這樣,那還不如把電梯門打開,起碼那樣還能回到朱易琨88樓的套房去。可就在芳芳伸預備按向開門鍵時,柳不花卻皺了下眉,抬手攔住她:“等一下,萬一門開以後,我們麵臨的層數不再是八十八樓,而是負十八層呢?”芳芳聞言霎時愣住,她很想說:不可能。他們進來後電梯還沒動過呢,他們也沒按什麽按鈕,應該是從哪層進的電梯,再次開門時依舊在哪層啊。隻是她嘴唇動了幾下,卻終究沒能開口反駁柳不花的話,因為芳芳自己也清楚,柳不花說的,很可能就是正確的答案。芳芳靠著電梯內牆滑落在地,抱著膝蓋難過哭道:“嗚嗚……我怎麽就攤上這種事了啊?”她的哭聲才在電梯裏響起,就很快被另一陣聲音給壓下去了那是朱易琨的手機鈴聲,有人給他打了個電話。柳不花“咦”了一聲:“電梯裏還能接到電話嗎?”這話嚇得朱易琨把手機從口袋裏取出來時在掌心顛了三四下才抓住,握穩後他和柳不花解釋:“雲蔚大廈電梯裏有裝信號放大設施,一般來說還是能正常通訊的,就是信號和網速有時候可能沒外麵那麽好。”“哦,是這樣啊。”柳不花露出“原來如此”的神色,靠到一旁沒再說什麽。而朱易琨顫著身體看過手機屏幕上的來電顯示後,便用無助的目光望向謝印雪:“謝先生,是我發小打來的……”“接啊。”謝印雪淡淡道,“你不是一直在擔心他嗎?”“那好吧……”朱易琨隻好依言照做,摁下接聽鍵,再將手機對準耳朵,“喂……老藺?”“老朱……”朱易琨自己是因為身處於密閉的電梯內又極度害怕,所以說話虛軟無力還磕絆,可電話另一端的藺建賢,話語和方才那個電話一樣,也是斷斷續續的,還充斥著嘈雜的電流音,不知是因為他身處的環境就是如此,還是如今接聽電話的朱易琨在電梯內信號本就受限的緣故。“老朱……救救我……”朱易琨聽著藺建賢的求助,自己也欲哭無淚:“老藺啊,我也想來救你,但我被困在來救你的路上了。”結果藺建賢卻像是聽不到他的話一樣,自顧自地喃著:“電梯上不去……上不去啊!”“什麽電梯上不去?你現在在電梯”朱易琨話問到一半戛然而止,因為同樣的話藺建賢在昨天也說過,並且這還是藺建賢無法來找他的原因。當時他以為是藺建賢那棟樓的電梯壞了,而今天藺建賢說能來見他和謝印雪,他就默認為藺建賢住處的電梯修好了,可現在他望著電梯顯示屏上那個“-18”的樓層數字時,他忽然有了一個極為恐怖的猜測:藺建賢為什麽總說電梯上不去?而電梯在哪裏會上不去?會不會藺建賢和此刻的他們一樣,被困在隻有【-18】按鈕的電梯中,他話中的“上不去”,是指他們都無法再回到屬於人間的正一層去了?這個認知讓朱易琨差點把手機給甩飛出去。縱然最後沒甩,他也不敢再握著了,直接塞到柳不花手裏然後蹦到謝印雪身邊縮著發抖:“不關我的事啊,冤枉有頭債有主,那位工人我沒欠你什麽,你別來找我啊……”“不關那工人的事。”沉默許久的謝印雪到底開口了,“朱老板,你最近有照過鏡子嗎?”“什麽?”朱易琨不明白謝印雪為什麽會在這種緊要關頭問他照不照鏡子這種話。謝印雪輕聲歎出一口氣,目光掃過朱易琨發黑的印堂,又看向他凹陷的雙頰,最終說:“我有一個猜想,或許真正撞鬼的人不是你發小,而是你。”沒等朱易琨反應過來,那邊拿著他手機的柳不花看著屏幕上的通話界麵,眉宇間也逐漸染上凝重的神色,抬頭望向朱易琨,疑惑道:“朱老板,你發小的手機號碼,怎麽和你的手機號碼一樣?”第108章 朱易琨聽見謝印雪說撞鬼的人是他時眼珠子已經快瞪出眶了,等聽完柳不花聽的話更是震驚無比,下意識地否認:“不可能!”柳不花也不和他廢話,直接將手機遞還給朱易琨:“你自己看。”基本上所有手機在電話打入時,隻要開了來電顯示功能,就一定會顯現出打入電話的相關號碼,如果該號碼有名字備注,則會優先顯示名字。而大部分人在有號碼備注的情況下,很少會去關注備注底下那串小小的數字朱易琨就是這種人。更何況這個電話打來時,他們正被困在僅有負十八層樓層按鈕的電梯中,朱易琨看到名字備注後還能將接起就已經很不錯了,別指望他先把名字備注底下的數字看過一遍後再接通。“我不看!”如今聽見謝印雪說撞鬼的人有可能是他而不是藺建賢,朱易琨更是不敢碰這手機,生怕自己摸一下它就會被索命,急急撲到謝印雪身邊嚎:“謝先生,快救救我啊,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撞鬼的不是我發小嗎?”“你發小撞鬼?”謝印雪望了一眼朱易琨,將這句話反問回他,“我倒是覺得,鬼就是他,隻是他可能也不知道自己就是那個鬼而已。”“……我怎麽越來越聽不懂了?”朱易琨喃喃道,“鬼還能不知道自己是鬼嗎?”“能,因為他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柳不花用有些憐憫的目光看向朱易琨,“這樣的人死了以後,往往會碰上一些‘怪事’,他們以為是自己撞邪了,殊不知……”“邪事之源,起於己身。”謝印雪說著這句話,負手走到芳芳麵前。芳芳察覺到謝印雪的靠近,顫巍巍抬起頭望他,可她在看到謝印雪麵容的刹那似乎聞到了一股淺淡的梨香,再之後眼皮就開始發沉,腦袋也逐漸暈怔,最終抵擋不住困倦的疲憊而閉上雙目。謝印雪按在芳芳的肩防著她睡倒在地上,等柳不花過來接替他扶住人後才鬆開右手,並繼續和朱易琨說:“藺建賢告訴你的那個鬼故事,有很多矛盾和疑點,你自己也應當有所察覺,但起初我也沒往他已死這一方向去想,直到你和我說了一個細節。”朱易琨問他:“什麽細節?”“藺建賢為意外亡故工人所燒的冥幣,最後回到了他的口袋之中。”謝印雪向柳不花伸出手,讓他把朱易琨的手機交給自己,垂眸望著屏幕上“藺建賢”這個名字,一字一句沉聲道,“冥幣一般而言,隻有死人才會收到。”朱易琨的手機在被交到柳不花手上時就再無別的聲音傳出了,連嘈雜的電流聲都沒有,仿佛電話另一端的人已不在手機附近,可那通電話偏偏在謝印雪最後一個字落下時驟然掛斷。謝印雪正要翻看通話記錄,就聽朱易琨小聲回他:“可我聽很多鬼故事裏,有些活人在撞鬼時就會收到冥幣啊。”比如夜半開車的出租車司機,會在某位詭異的客人下車後,發現客人遞給他們的車費,竟是一張張出自“天地”銀行的紙幣!又或是某個晚歸的行人,在路上碰到一個麵攤,因著肚子餓坐下來吃了一碗麵,等將錢付給老板後,就會發現老板找補給他的零錢,也是數張冥幣……諸如此類的恐怖鬼故事不勝枚舉。謝印雪聞言頓住動作,默然了須臾,不由想起自己以前看過的一個笑話一位病人去醫院看病,醫生給出病因後,病人卻道:我看網上不是這麽說的啊。他回身睨著朱易琨,不怒反笑:“朱老板,看來您很懂?”朱易琨這個老人精哪聽不出來謝印雪說的是反話,立馬抬手扇了自己兩巴掌,給謝印雪賠笑道:“胡言亂語,胡言亂語。”“是,活人撞邪時也有可能收到冥幣,但收到後他們往往都死了。”說到這謝印雪側眸瞥向朱易琨,“你看過的鬼故事裏,有幾人是活下來的?”朱易琨訥訥道:“……應該都死了吧?”那些鬼故事往往都是開放式結局,在寫到他們發現收到的錢是冥幣時便戛然而止,這樣文學上的留白是為了給讀者留下想象空間,也讓整個故事充斥著一種細思極恐的韻味。“你也知道都是死了。”謝印雪嗤了一聲,“光從收到冥幣這點來看,的確無法斷言藺建賢死了,可他收到的冥幣,是在燒給那位意外亡故工人後,才出現在他口袋內的。”陰陽兩界之物不相通,亡魂也不能直接使用陽間之物,所以才需要親人為其燒紙錢,點香燭。而紙錢一旦焚毀,便在陽間再無蹤跡,隻在陰間流通,藺建賢又怎麽可能重新收到已經焚燒殆盡的冥幣呢?除非,他也是鬼。或者說……他才是那個鬼。“我懷疑根本沒有什麽從十八層意外墜亡的工人。”謝印雪也直接將自己猜測告訴給了朱易琨,“真正從十八層墜下死去的,就是你那發小藺建賢。”“不、不會吧……”朱易琨被謝印雪這句話駭得倒退兩步,雖然還是覺得謝印雪說的話過於誇張,可反駁的語氣卻不如先前那般堅定了:“藺建賢可是我發小,他死了我不可能接不到消息啊……”“不信?”“你應該有藺建賢其他親朋好友的電話吧?隨便挑一個打過去問問。”謝印雪將手機遞還到朱易琨麵前,對他說:“問他們藺建賢死了沒有?”朱易琨臉色煞白,如喪考妣的接過手機,顫著手在電話簿那翻了許久,最終停留在一個叫做“蘇良輝”的名字前蘇良輝是他還有藺建賢的酒肉好友,每逢節假日時他們幾人總會在一起聚會喝酒,今年中秋節那天蘇良輝雖然沒再約他和藺建賢出去聚會,不過卻給他發了祝福短信,如果藺建賢真的出了什麽事,蘇良輝不可能不知道。於是朱易琨應謝印雪要求,顫著手按下蘇良輝的電話號碼。雲蔚大廈的電梯果然不影響通話,這通電話對方不僅接起的很快,而且說話時聲音也清晰流暢,完全沒有卡頓或是電流音:“喂,老朱,怎麽大早上的就給我打電話?”“蘇老哥……我問你一件事啊。”時間緊迫,朱易琨也不敢和他寒暄太多,連連深深吸氣努力讓自己的心跳和呼吸一起變得緩穩,開門見山的問,“你知道老藺最近怎麽樣嗎?”可這個問題出口後,對方卻驀地沉默了。雖然蘇良輝隻短暫的沉默了幾秒,但朱易琨卻感覺像是過了一個世紀那樣漫長,在死寂結束後,蘇良輝給出的回答更是讓朱易琨遍體生寒:“老朱,你在開什麽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