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兩人轉頭看清謝印雪那張熟悉的蒼白麵容後都瞪大了眼睛,異口同聲驚呼。蕭緒林也訝然地望著他,問道:“斯宇,你認識謝先生啊?”蕭斯宇看看謝印雪,又看看柳不花,確定自己不是看花眼後猶豫道:“……算是認識吧?”蕭夫人聞言下意識道:“那你之前還說他是做”不過她的話說到一半便戛然而止,但謝印雪卻微笑著,替蕭夫人說出那個他一輩子都忘不掉的評語:“做鴨騙錢的。”蕭斯宇:“……”呂朔很是震驚,他用手肘拐了蕭斯宇一下,小聲嘀咕道:“蕭斯宇,你在秦府別院裏一直說我膽大,看不出你才是膽子最大的那一個啊。”蕭斯宇委屈,他要是早知道自己父母想請回家給姐姐蕭如詩驅邪的人是謝印雪,他怎麽都不可能說出那樣的話啊。當時他根本沒見過謝印雪,隻是聽到爸爸媽媽在家裏討論,說什麽那位先生長得漂亮,不像是個天師,看上去還病懨懨的不怎麽靠譜,他才會多嘴隨口吐槽了一句:“別又是哪個鴨冒充天師騙咱家錢的吧?”他會這麽說,還不是因為蕭如詩以前就被一個小白臉鴨子冒充神棍騙過錢!結果這句吐槽不知是被他們家保姆還是廚師傳了出去,還傳到了謝印雪耳中,幸好蕭緒林製止的及時才沒有更大範圍的傳播,這也是謝印雪還願意過來幫他看看女兒的原因之一。“蕭如詩在哪?”謝印雪似笑非笑睨了蕭斯宇和呂朔一眼,看得他們兩人毛骨悚然渾身發毛,開始戰戰惶惶後才挪開了雙目,環視一圈客廳問道。蕭緒林早就習慣了兒子隔三差五就帶些朋友回家裏來,起碼今天帶的這個頭發還是黑色的,就也懶得管他,隻問蕭斯宇:“你姐姐呢?”“她和林阿姨在院子裏曬太陽。”蕭斯宇指著後院道,“說什麽屋裏陰氣太重,有鬼,她待不下去。”蕭緒林想著謝印雪進屋前說的那些話,頭疼道:“……是挺重的。”或許還真的有鬼。他們還沒走到後院小花園裏,就聽到了蕭如詩驚恐慌張,有些神經質的低語:“林阿姨,有鬼啊……”“家裏有鬼啊!”“有個女人在那裏看著我,就在我臥室那裏,你看到了嗎?”“小姐你冷靜一點……”林阿姨心疼地抱著躲在她懷裏的女人,安慰她道,“窗戶那裏什麽都沒有啊。”“我不是讓你把三樓的窗簾全部拉上了嗎?”蕭如詩痛苦又絕望搖著頭,“為什麽現在又打開了嗚嗚嗚……”林阿姨聞言也不由皺了下眉,仰頭看向三樓,她清楚的記得自己早上打掃衛生時確實依照蕭如詩的意思把窗簾都拉上了,而今天除了她去了三樓以外,沒其他人去過三樓了,那為什麽……現在三樓蕭如詩臥室的窗簾卻被拉開了?謝印雪卻徑直走到蕭如詩麵前,啟唇溫聲問她:“蕭小姐,你認識那個女人嗎?”被驚惶蕭和恐懼包裹,幾乎已經絕望的蕭如詩聽見這道聲音,便怔怔然從林阿姨懷裏抬起頭,最先映入她眼中的是青年雪青色的衣角,還有他肩頭那支銀繡梨花。“……不認識。”蕭如詩望著青年清湛的雙眸,下意識回答道,“我從沒見過她。”“如詩,這位是謝先生。”蕭緒林和蕭夫人趕緊上去把起渾身虛軟蕭如詩,“他是來幫你的。”自從她出事後,蕭家就開始閉門謝客,蕭如詩清楚能被請到家裏還要稱之為“先生”的是什麽人,隻是……她望著身前這個身形纖細,麵容雖精致,雙頰卻是久病不愈的蒼白,似乎比撞邪半個月的她還要孱弱的青年,怎麽也無法將他與“驅邪天師”這一身份聯係起來。還有,“謝先生”這個名字很耳熟啊,蕭如詩看向站在花園門口的蕭斯宇,疑惑道:“阿宇,這是不是你之前說的那個……”“姐!”蕭斯宇睜大眼睛,疾步衝上來捂她的嘴,“你快先和謝先生說說你的事吧。”蕭如詩也登時反應過來這些話可不能在謝印雪麵前說,趕緊咽回肚裏,她舔了舔幹燥的雙唇,努力忽視那道自三樓落在她身上的陰冷目光,顫聲道:“那是一個月之前的事,當時清明節,我和我老公回了一趟他老家……”……蕭如詩和她老公蘇謙是今年年初結的婚。蕭、蘇兩家門當戶對,這場婚姻雙方家長都十分滿意,他們兩人感情也不錯,算不上愛得死去活來,但都還是很喜歡彼此。而結了婚之後,蕭如詩和蘇謙都是住在自己買的婚房裏,沒去雙方父母家裏住過。直到上個月清明節,蕭如詩陪蘇謙去他老家為先祖們掃墓,並在老家住了半個月,而怪事,就是從那時發生的蘇家老宅是一座有些年頭的民國洋房,這種洋房保養維護起來十分麻煩,所以房裏總像是牆壁有縫似的,時不時就從哪冒出一縷陰風,卷走人身上所有的溫度,偏偏他們去老宅那時正巧碰上老宅翻新,地上的瓷磚木板全被撬開,隻鋪著一層硬冷的水泥,人走在上麵還會發出沙沙的摩挲聲,將老宅裏的溫度拉得更低。所以蕭如詩剛踏進老宅就覺得身上冷得發毛,不過她認為可能是鄉下溫度比城裏要低些,並未深想。又因為她路上暈車,於是才到老宅就去蘇家人在二樓給他們倆準備的屋子裏睡下了。可睡到一半,蕭如詩忽然被一種聲音給弄醒了:那是一種腳底與地麵接觸走動時的聲音,比步聲輕,卻反而要更加清晰。就好像有人正在水泥地上走路似的。蕭如詩猛地睜開眼睛,沒在屋裏頭看到人影,卻被屋子裏的昏暗嚇了一跳。這座洋房在清明的陰雨天氣中本就顯得十分昏暗,也許她一覺睡到了下午,天色便愈發陰沉,屋子裏拉了窗簾又沒亮燈,所以哪怕太陽還沒徹底落山,屋裏也如同深夜一樣幾乎伸手不見五指。蕭如詩摁亮床頭燈後環視一圈屋子,發現老公並不在臥房裏,便掀開被子跳下床想去樓下尋他,隻是走著走著蕭如詩就發現那種沙沙聲又來了,她停下腳步,沙沙聲也隨之消失。是自己發出的嗎?蕭如詩看向自己的雙腿,試著走了兩步,倒的確有沙沙的摩挲聲,然而蕭如詩的心髒卻並未放鬆,反而提得更高了,因為她感覺伴隨自己出現的沙沙聲不像是自她腳下傳出的,而是……來源於她的身後。像是有個人如影隨形跟在她背後,轉身她看不到那個人,卻能聽到“他”的腳步聲。蕭如詩把這件事和蘇謙說了,蘇謙隻道可能是蕭如詩坐車太久累過頭了,他們今晚早點休息,第二天應該就好了。事實上也的確如此,蕭如詩後麵幾天就沒再聽到這種聲音了。但是第七天晚上,在蕭如詩和蘇謙睡下後,她卻又在半夜被這種聲音吵醒。第31章 “沙……沙……”的摩挲聲一陣陣傳入蕭如詩耳中,使她變得逐漸清醒,也讓她得以肯定此刻屋子裏的確有個人在慢慢走。從門口進來,走到窗戶邊上,又再從窗戶緩緩走向床邊。當腳步聲在床邊停住時,蕭如詩的心跳也幾乎跟著停住了,她顫抖著睜開眼睛,眼前雖是一片濃鬱的黑暗,不過卻也能瞧清屋裏家具的大致輪廓。所以蕭如詩轉過身看向自己的右手邊,腳步聲就是在這裏停住了,不過幸好,這裏並沒有“人”。稍稍鬆了一口,蕭如詩才發現自己出了一身的虛汗,睡衣涼涼濕濕的貼在身上的感覺很不舒服,便想起來換身幹衣服,但床頭燈在蘇謙那個方向,於是蕭如詩轉身麵朝裏側,對著那道人影約的輪廓喚蘇謙道:“老公,幫我開下燈。”床另一旁靜悄悄的,蕭如詩以為他沒聽見,張唇想再喊一聲時忽地發現了不對太安靜了。如果蘇謙真的躺在她身旁,那麽她起碼應該能聽見他的呼吸才對,可是蕭如詩什麽都聽不見,而人影輪廓卻還在,她渾身冷得厲害,也不知是這座老洋房本身便偏低的室溫,還是她周圍有別的冷源而導致的。蕭如詩將手貼在床單上緩緩朝床的另一邊摸去,想確認她身側到底有沒有躺著人,終於,她的手碰到了阻礙物,那是一個人的身體。“我叫了你那麽多聲,你怎麽不應我啊?”蕭如詩一邊委屈小聲的抱怨著,一邊抬手握著那人的手臂晃了晃。誰知剛摸到那條手臂的刹那,蕭如詩就有種強烈的退縮感,她想把手收回來,因為那人的身體冷得厲害,她覺得自己像是握住了一塊僵硬的冰。“……老公?”蕭如詩聽到自己顫抖的聲音在黑暗裏響起,下一瞬,蘇謙終於給了她回應:“啊?如詩,我起來上了個廁所,你是要開燈嗎?”男人的聲音低沉清晰,可偏偏他的聲音,是從洗手間那邊傳來的。蘇謙根本就不在床上!蕭如詩瞪大眼睛,手指比思維更快的鬆開,然而那雙手臂卻也跟著動了,它抬手一把抓住了蕭如詩的手腕,五指冷得能凍掉人一塊皮。“啊啊!”蕭如詩發出一聲淒厲又尖銳的慘叫,把蘇謙也給嚇到了,他趕緊打開屋裏的燈朝大床看去,然後無奈地笑了起來:“你怎麽睡在地上?”明亮的燈光籠罩在蕭如詩身上,卻抓不回她被驚散的神魂,她望著自己的手腕,那裏有一個黑色的,很明顯是人類手指留下的抓痕。蘇謙也從洗手間走了過來,俯身抱住她,以為蕭如詩那聲慘叫是她掉下床的痛呼:“怎麽了?是掉下來了嗎?”“……可我根本不是自己掉下床的。”說到這裏,蕭如詩幾乎泣不成聲,她用紙巾摁著麵頰,向謝印雪哭道:“那一晚隻是開始,從那以後,我每天醒來都是睡在床底。”謝印雪垂眸,微微思忖幾秒後又問:“隻是睡在床底嗎?”“對,後麵回家以後也是這樣。”蕭如詩含著淚點頭,“而且她的身影越來越清晰,直到……直到有天晚上,她把我晃醒,和我說我在搶她的床睡!”像是回憶起了什麽極為恐怖的畫麵,蕭如詩的眼神逐漸渙散,整個眼瞳都被恐懼的情緒所占滿她從蘇家老宅回來後就一直失眠,不靠藥物幾乎無法入睡,那天她好不容易睡著了,可是沒睡多久她就再次被凍醒,好像她睡的不是溫暖的被窩,而是寒冷的墳墓,她被人晃著睜開眼睛,一抬眸就看見自己身邊躺著個紅衣黑發的女人,望見她睜開雙目,女人望著她那雙黑洞洞的眼睛就開始流下血淚,朝她伸出雙手,幽怨的哭道:“我好冷……你別和我搶床睡……”蕭如詩連滾帶爬跑出臥室,卻發現自己身上原先穿的藍絲長裙不知何時變成了一片駭目的鮮紅,清楚的告訴蕭如詩這不是夢。那一晚,蕭如詩終於崩潰了,讓保姆打電話將還沒下班回家的蘇謙喊回來開車送她回蕭家,可路上那個紅衣女鬼卻形影相隨的跟著他們,蕭如詩坐上車後,也能看到那女人從座位底下探出頭和雙手,握著她的腳踝乞求蕭如詩不要再和她搶床睡了,哪怕蕭如詩回到了蕭家,也未能停止。聽完蕭如詩的敘述後,最先驚愕開口的反倒是蕭夫人,她驚恐地望著蕭如詩問:“……如詩,那一晚不是阿謙背你回來的嗎?”“媽,你在說什麽?”蕭如詩怔了怔,“那一晚阿謙他沒有背我回來,他剛把車停住,我就自己跑進我們家了。”如果真是這樣,那麽那天晚上蘇謙背在背後跑進蕭家的紅衣女人……又是什麽東西?“……哦,那是我記錯了。”蕭夫人頓時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還得用假話安慰女兒,怕說了實話蕭如詩更無法接受。現在想想他們夫妻倆真是關心則亂,隻忙著去看蕭如詩的情況,卻忽略了那晚的違和蘇謙背著那個女人跑進屋子時步履如飛,根本就不像是背著個成年女人的樣子。蕭緒林也滿臉鬱色,麵朝謝印雪脊背頹然地彎著,無奈道:“謝先生,您看我女兒這種情況,您有辦法嗎?”謝印雪輕輕搖了搖頭:“撞邪很好解決,難的是知道為什麽會撞邪。”蕭如詩見他搖頭還以為謝印雪是在說自己沒救了,眼眶一熱正要哭泣,卻聽到謝印雪望著她,又問:“冒昧問一句,蕭小姐,你老公和你是頭婚嗎?”“肯定是頭婚啊。”說話的人是蕭斯宇,“我們家怎麽可能讓我姐嫁個二婚的男人?”謝印雪聞言卻轉過身,抬眸望著三樓那個紅衣女人道:“《增廣賢文》中有道:‘一日夫妻,百世姻緣,百世修來同船渡,千世修來共枕眠’,蕭小姐,夫妻才能共枕眠,她若是和你說你搶了她的床睡,那麽她和你丈夫蘇謙,必然曾是一對夫妻。”“前世的夫妻?”蕭如詩止了哭,擦著眼淚想到,“我也看過一些恐怖小說,裏麵說有些男的欠了情債,他前世的老婆便會在這一世找上門。”“不,就是這一世的。”謝印雪卻扯了扯唇角,歎氣道,“血淚紅衣,必是含怨而死的厲鬼,可照你的說法,她已經纏上你一個月了,可你除了驚嚇以外,始終沒受到什麽實質性的傷害。而其他被厲鬼纏上的人,至多七天,必見血光之災,你見過血嗎?”蕭如詩喃喃道:“……沒有。”確實,她從沒受過見血的傷,即便受了一個月的摧殘,可她的臉色現在瞧著甚至還要比謝印雪更有血色些。“蕭先生,蕭夫人,有關蘇謙的事,我建議你們還是再詳細查一下。”謝印雪收回目光,對蕭緒林和蕭夫人說,“那個女人是蕭小姐在蘇家老宅被纏上的,當時又正值清明”謝印雪頓了頓話音,看向蕭如詩的目光中也添了幾分無奈:“我懷疑,是她生前就心有不甘,而今年蘇家的人沒給她掃墓,這才壓不住怨讓她出來的。”蕭如詩聞言陷入了沉默。因為她覺得,謝印雪說的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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