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覺得自己會沒事的。然而謝印雪站在門邊望著她離開去向後院後罩房的背影,負手輕歎:“還很年輕啊……”落後謝印雪半步站立的柳不花聽見這句話,抬頭說:“她的年紀應該和您一樣。”“所以我才惋惜。”謝印雪轉身緩步走近屋中,聲音很輕,“我還有活下去的機會,她卻可能沒有了。”柳不花沒有跟著謝印雪進去,而是為他拉好了門,之後便回了自己的西耳房。秦府別院每間屋子裏都留足了可供眾人睡覺的床榻。可是這一晚,不知又有多少人能夠安然入睡,縱然入睡了,也要在醜時被後罩房撕心裂肺的慘叫聲給驚醒。坐在椅子上撐額假寐的謝印雪聞聲倏地睜開了雙眸,起身開門欲走向後院。結果他邁出門檻還沒走出幾步,就慢下了步伐他看到有道血跡從房門大敞的西廂房內一路蜿蜒至前院,而西廂房裏住的是夏朵一和戴月。東廂房的門也開著,住在裏麵的衛刀、紀濤幾人扶著門框,臉色難看,想來西廂房裏發生了什麽事他們看得一清二楚。“有人在外麵嗎?能告訴我們一下外麵出了什麽事嗎?”東耳房的呂朔和蕭斯宇兩人都很慎重,他們睡前就商議好了不管夜晚聽到什麽動靜,不到天亮絕不開門,所以現在就算聽到了正屋和其他地方有開門的聲響,他們也都是縮在屋子裏,隻扯長嗓子的喊。“好像有人死了。”這句話的柳不花回答他們的,話音才落,東耳房就沒了聲響。柳不花也不管他們,徑直走到謝印雪身邊想要扶著他的胳膊,但謝印雪卻抬手攔住他道:“不用,我還能走。”柳不花問他:“幹爹,您是要去後院看看嗎?”謝印雪聽著後院的女生們悲淒的啜泣聲,歎道:“去看看吧。”但他們才走完一半階梯,就看到後院小門那邊有個女生披頭散發衝過來,好像是陳雲,她看到衛刀他們的房門沒關,就如同看到了救星般,雙眸亮起奔到東廂房門口,撲通一聲就跪下了,對著衛刀乞求道:“衛刀大哥,衛哥!我記得你們有醫療艙對吧?能不能借我們用一下……求求你們了!”丘禹行皺著眉,好似擔憂的問她:“怎麽了?你們屋子裏發生什麽事了?”“嗚嗚……楚麗……楚麗她、她……”陳雲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伏在台階上流淚:“她的皮被人剝了!”第8章 從自己點出葷菜的那一刻起,夏朵一就覺得自己要出事且非死即傷。她不是剛進遊戲的萌新,“鎖長生”遊戲的殘酷之處,她早就見識過了。隻是她從沒想過,自己居然會這麽早就要出局三十多道菜名,十四個人點菜,偏偏就她和楚麗倒黴選到了葷菜。可這又能有什麽辦法?大家都不知道菜名存有什麽貓膩,全是隨機點的菜,隻能說運氣有時也是一種實力,她運氣太差,怪不得旁人。但這並不代表著夏朵一就要束手就擒,比起楚麗,她還是有些優勢的,因為她帶了很多用以防身和急救的道具……不管在遊戲中傷成什麽樣,隻要能撐到副本時間結束,就能活著回去。而楚麗卻沒夏朵一想的那麽多。選到葷菜的她雖然心中一直惴惴不安,不過在熬到饕餮宴結束之後她還好好的活著,楚麗就以為,自己應該是已經逃過了死劫。對於從小就生活在唯物主義世界中的楚麗而言,到了夜晚就穿上壽衣,笑容詭異聲音尖銳的小廝和管家,以及那些看上去就像是惡鬼轉世的廚師已經足夠恐怖了。所以她認為:點到葷菜不是一個必死的條件,惹廚師生氣才是。管家反複問她覺不覺得廚師阿二做的菜品有什麽問題,就是為了激她瞎編一個理由,然後惹怒阿二被殺死。還好她沒上當。她也看過很多有關求生遊戲的小說啊……遊戲裏的npc們,不論瞧著再怎麽和善,也都是殺人不眨眼的冷血動物,就比如那個叫做謝印雪的青年。他雖然總是溫柔的笑著,可笑意卻從不達眼底,虛偽的很。楚麗不斷在心裏想著各種事各種理由,借此來安慰自己,因為她不肯也不敢承認,她其實還是害怕的。畢竟在內心深處,楚麗自己也知曉她真正的死劫,或許還未到來。所以在室友們都開始睡覺時,楚麗裹著被子躺在床上,卻始終遲遲無法入眠。然而也許是熄了燈的屋子過於昏暗,這樣的光線十分催困,漸漸的,楚麗感覺自己的意識在緩緩下沉,身體被略微冰涼的水包裹著,就好像……她是水中的一隻蝦。楚麗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出現這樣的念頭。可事實就是如此,她猛地睜開眼睛,卻看到自己被困在一個瓷碗中,她下意識地想要掙紮,身體卻不受控地彈跳出瓷碗,然後被一雙粗糙還沾有血跡的大手抓住。楚麗的目光順著大手上移,便對上了一雙陰鷙暴戾眸子,她記得這雙眼睛的主人廚師阿二。“阿二,今天的蝦很新鮮啊。”旁邊一個同樣帶著黑色麵罩的廚師走過來,拍了拍眼睛主人的肩膀,那個廚師右手握著把沾血的菜刀,左手中拎著兩條雪白纖細的人類小腿,“和我的豬蹄一樣好。”豬蹄?什麽豬蹄?那不是人腿嗎?!還有小腿腳踝穿著的紅色高跟鞋……楚麗記得,這是夏朵一的鞋子。她在內院就注意到了夏朵一,還多看了幾眼,穿著紅裙紅鞋的夏朵一就像是株盛放的玫瑰,明豔又漂亮。但現在,她的腿卻被廚師砍了下來。楚麗駭然不已,掙紮得更厲害了,然而她微弱的力道和阿二比起來簡直是蚍蜉撼樹,阿二望著她笑了一聲,附和著廚師阿四說:“是啊,有這樣新鮮的食材,我們一定能夠伺候好各位貴客,得到老爺的讚賞。”說完,阿二便將她扔進了身前泛著白煙的油鍋。“啊啊啊啊啊!”身體接觸到熱油的刹那,楚麗就發出了淒厲的慘叫,她本能蜷縮身體,弓起脊背,像是小嬰兒環抱自己的身體那樣想要借此抵禦外界的傷害,可惜這些都是徒勞的。她被沸騰起的熱油不斷烹炸,難以言述的痛楚淹沒了楚麗的所有神誌,最終她嚐試了最後一次彈跳。這一回,她跳出了油鍋,回到了後罩房。而她的室友們,正望著從被窩裏跳出,渾身血淋淋,沒有肌膚,皮下脂肪和肌肉紋理清晰可見的她驚聲大喊:“楚、楚麗……你的皮呢?”陳雲哭得滿臉是淚,就差沒直接跪在衛刀麵前求借他們的醫療艙了。衛刀和紀濤也麵露不忍,可他們口中卻殘忍地拒絕道:“抱歉……”“是要錢嗎?”陳雲朝他們膝行幾步,攥著他們的褲腳問,“我們出去後可以給你錢的!楚麗的父母也會給的!”“不是這個原因。”衛刀無奈,“而是我們的醫療艙已經借出去了。”紀濤也深吸一口氣,沉重道:“夏朵一的腿被砍了,剛剛戴月就過來把我們的醫療艙借去用了,所以我們沒有辦法再弄出另一個醫療艙來借給你們。”陳雲呆怔怔地鬆開手,僵坐在原地。衛刀聽完陳雲的話則和紀濤、丘禹行對視一眼他們已經知道葷菜代表著什麽了。葷菜代表著他們自己!夏朵一所點的《走在“鄉”間的小路上》是紅燒豬蹄,所以她的小腿被砍了,當做食材做成紅燒豬蹄;而楚麗點的《雪山飛狐》是油炸蝦皮,因此……她的皮被廚師阿二剝走了。眾人雖然都沒吃《雪山飛狐》上的蝦皮,可是都或多或少吃了口紅燒豬蹄,彼時滑嫩的蹄肉,現在回憶起來都隻剩下了惡心和反胃。夏朵一沒了雙腿,可她自己帶了紗布、碘酒、抗生素和一些藥,加上他們借出的醫療艙,隻要後續不再點到葷菜,是勉強可以撐到這個遊戲副本結束的。但楚麗……她沒了皮,還能活嗎?“楚麗她還活著嗎?”一道溫潤柔緩的聲音拉回陳雲的神誌,她仰頭看向來人,在對上青年蒼白略帶病氣麵容後,她的眼淚卻滾得更厲害了。對……她想起來了,衛刀白天和她們說過,謝印雪好像是擺渡者npc,隻要付出足夠的代價,他就能帶領遊戲參與者通關。青年笑時眼底古井無波,可這一刻,他眼底隱隱的悲憐和擔憂卻是真實的:“能否帶我去看看她?”“楚麗她還活著……”陳雲抬手擦了擦頰畔的淚水,跌跌撞撞地奔到謝印雪身旁,攥住他的袖角哀求,“求您去救救她吧。”“好。”謝印雪點頭,在陳雲的牽引下朝後院走去,“我去看看她。”後罩房裏亮著燭光,門也沒有關緊。屋內幾個女生捂著嘴巴,又懼又怕,難過地望著躺在地上的血人,高巧也像是傻了似的癱坐在地上,整個人如同被抽走了魂魄,同樣呆滯地盯著楚麗。沒了人皮的楚麗的確還活著,她大張著嘴巴,因為劇烈的疼痛在大口喘氣,胸膛急促地起伏,失去外皮的包裹,她還在跳動的心跳似乎變得更加明顯了,讓人不得不擔憂那顆心髒會不會就這樣躍出肋骨和肌肉群,掉落在地磚上。這樣詭異恐怖到極致的畫麵,幾乎能叫每個看到它的人都崩潰發瘋。“楚麗……”陳雲痛哭著喊著楚麗的名字,站在門口處不敢靠近她。謝印雪卻是徑直走了過去,在楚麗身邊半跪下。楚麗沒有了眼皮,她的眼睛無法閉上,自然能夠看見來人。此時的她貌似說不了話了,嘴巴囁嚅著也隻能大廚無意義的痛哼,朝謝印雪伸出手,像是在乞求一絲溫暖。皮膚是人類維持溫度的存在。沒了皮膚,就像在寒冬臘月裏不穿衣服,人會很冷,更何況楚麗現在還躺在冰冷的地磚上。謝印雪毫不猶豫地握住了她的五指,並將她的上半身輕輕抬起,置在自己膝頭,完全不在乎自己的衣裳沾染上猩紅的血液,隻柔聲安慰楚麗道:“好孩子,別哭,忍著些,你會沒事的。”睡在謝印雪的膝頭上,楚麗似乎真的不覺得痛了。雖然旁人不知道她腦海中的想法,她也無法開口訴說,可屋內幾人卻能看到她身體一直持續不斷的小幅度顫抖停止下來了。下一瞬,謝印雪則挽起長褂寬鬆的袖管,借著楚麗身上滲出的血……開始在地上作畫?他長指動得極快,將血作墨,很快就畫好了半張人圖那是楚麗的人像畫。而謝印雪人如其名,整個人都像是霜雪凝成的玉人,衣袖下的手腕纖細羸弱,他拉起袖角後,屋內幾人才發現他兩隻手腕上都戴著對梨花紋的白銀鐲。銀鐲與美人臂相襯,以血摹畫的模樣有種奇異的麗之感,但這一刻無人欣賞,魏秋雨顫聲問他:“你在做什麽?”柳不花皺眉,示意魏秋雨噤聲:“別打擾幹爹。”謝印雪也沒理會魏秋雨,他凝神聚心,滿眼隻能看到指尖下的畫,雖然畫的快,但每寸線條他都萬分斟酌後才作勾勒,可楚麗身上的血越來越少。謝印雪見蘸不出多少血跡,又耽誤時間,便直接下了重手,將自己的指腹於地磚上磨破,用自己的血把楚麗的人像畫繪完。最後一筆落下後,謝印雪指尖翻轉,頃刻間便如同仙術從地上扯出一張完整的人皮,快速為楚麗穿上,再叫柳不花將楚麗抱上床,扯來被子為她蓋好身體。第9章 畫活人皮這種招數,謝印雪拜入師門第一年就學會了。於其他人而言,比較難的部分大概就是能不能畫好楚麗比如多痣少斑這類的小細節。但謝印雪所繪製的人皮包裹在楚麗身上,就宛如她天然生長的皮膚,光潔細膩,溫熱柔軟,連麵容都和她原來的長相並無區別。“……楚麗?”魏秋雨、陳雲、嚴芷等人見狀,都開始小心往楚麗的方向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