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剛轉身要走,就聽那學生在他背後喊:“你們c中都是書呆子,你女朋友在榆林肯定也談了,榆林女生都可騷了!”晏汀予當作沒聽見,繼續往前走。他以為找到喻泛的班級會麻煩一點,可沒想到,他剛上到三樓,就見不遠處七班的教室門口,站著他朝思暮想的人。喻泛背靠著牆,雙手插進校服兜裏,左腿站直,右腿抵著牆,正望著對麵的玻璃窗發呆。窗外沒什麽風景,隻有林立的高樓大廈,和時不時飛過的麻雀。晏汀予站住腳步,將大半身子藏在樓梯口。喻泛,他們為什麽不讓你進去聽課呢?你站了多久了?我都不舍得讓你這麽站在外麵,他們怎麽能。晏汀予心底湧起一股衝動,想過去拉著喻泛的手走,想把他拉回c中,可鞋尖剛往前一點,猛然意識到喻泛其實不開心見到他,他的眼神又暗了下去。這時,教室裏傳來老師開著擴音器講題的聲音。“來看下第三大題,誰沒解出來舉手?”“這題怎麽不會呢,牛頓三定律誰還不會用?”“這麽簡單的題都做不出來,你們高考物理成績不要了?跟走廊站著那個一起讀技校去?”“我告訴你們,別看人家現在屁都不會,但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他之前讀c中國際部的,人父母就算供不起他國外大學,也不至於餓死他,你們呢?”......喻泛顯然也聽到了,他歪著頭,輕笑了一下,但笑著笑著,就笑不出來了。然後他沿著牆,慢慢地滑下去,蹲在牆邊,從兜裏摸出了什麽。晏汀予看見他從小盒子裏抽出一根煙,凝著眉,動作生澀地夾在拇指和食指間,用打火機點了一下。煙絲被灼燒變黑,散出點味道,喻泛嗅了嗅,蹙蹙鼻子。煙絲熄滅很快,他衝著煙嘴吸,什麽都吸不出來。於是他幹脆開著打火機,對著前麵煙絲燒,然後猛地吸了一口。下一秒,喻泛扔了煙,捂著唇劇烈的咳嗽起來,咳得眼淚都出來了。他吐吐舌頭,呸了幾聲,歎了口氣。仿佛在遺憾這煙沒有讓人快樂的作用。沒想到就這一會兒,煙味兒就飄進了教室裏。講課的聲音戛然而止,突然,教室門咣的一聲被踹開。饒是喻泛,也被嚇得一抖。老師一打眼就看見了地上的半截煙,她氣不打一處來,扯著喻泛的校服將他拽起來,又一把推到玻璃窗前,喻泛的腰就狠狠撞在窗前凸出來的石板陽台上。老師指著喻泛的鼻子:“我告訴你,我根本沒想收你,是你媽找了人,主任非要我收的,你來我們班除了拉低平均成績還能幹什麽?你還抽上煙了,不想學讓你媽趕緊給你領回家!”喻泛動了動唇,但老師連珠炮似的輸出讓他根本沒機會插話,索性就也不說了。老師還罵不盡興:“長得人模狗樣的,不學無術,你有什麽用,將來直接去當小白臉,被有錢人包養嗎?”喻泛眸色涼了下來。罵個一句兩句,他都聽慣了,也就忍了。但沒完了是吧?喻泛輕嗤,忍著腰部傳來的絲絲縷縷鈍痛,懶洋洋道:“我媽送的包你不是也收了嗎?”老師:“你這話什麽意思?威脅我?”喻泛瞥下眼,懶得再聽她說,直接朝衛生間走。被撞的那一下太疼了,他得去看有沒有事。晏汀予眼睛發紅,拳頭攥的發白,看著喻泛消失在自己眼前。-第二次在榆林中學見到喻泛,是個陰雨天。那天他們班是音樂課,所有同學都去音樂教室欣賞交響樂了,晏汀予覺得冷,回教室拿外套。他剛走到教室門口,就見付瑤呆呆地站在喻泛桌前,咬著唇,啪嗒落下一滴眼淚。付瑤回過神來,立刻慌亂的用校服袖子把喻泛桌麵的眼淚擦幹淨,然後仰起頭,把剩下的情緒憋回去。晏汀予沒有打擾她,輕悄悄離開了。隻是那一刻,他也特別想見喻泛一麵。他逃課去了榆林中學,雨已經徹底下大了。晏汀予的校服一瞬間被澆透,涼意侵了進來,他打了個寒戰。而此時,榆林的學生們卻整整齊齊站在操場上,仰著頭,聽主席台上的校長講話。校長身邊有主任給撐著傘,他舉著話筒,嚴肅道:“同學們再堅持一下,把動員會開完,高三了,我相信你們都有這種毅力......”晏汀予目光尋到七班,挨個男生看過去,卻沒看到喻泛的影子。以喻泛的性格,確實不會老實聽這種動員會。但沒看到喻泛,晏汀予不甘心,於是他就站在一旁,沿著各處邊角尋找。一場又臭又長的高三動員會開了四十分鍾,宣布結束時,所有學生都寒冷疲憊得說不出話來。間操音樂響起,大家依次往樓裏進。學生漸漸散去,晏汀予終於在操場旁邊的籃球架下,看到了喻泛的身影。喻泛雖然沒參加動員會,可也渾身濕透了,微卷的黑發軟趴趴地搭在他額前,長長的睫毛掛著雨珠。他幹脆坐在地上,身後,還有幾個連校服都沒穿的男生在雨中打籃球。那球一下下砸在籃筐上,有時還掠過籃筐,從喻泛身邊擦過。但喻泛隻是懶懶地看了一眼,仿佛不知道球有可能會砸到自己。有時候籃球滾到他腳邊,他還會撿起來,給他們扔過去。那幫男生也肆無忌憚的繼續玩,籃球繼續橫衝直撞的從喻泛身邊各個角度掠過。喻泛看著操場上的學生越來越少,七班最後一個人也進了教學樓。他並不著急回教室,仿佛和教室比起來,他寧願在大雨中的操場呆著。操場很亂,雨又很大,喻泛根本沒有發現晏汀予正注視著他。身後那幫男生打球打累了,直接將外衣脫下來,掛在一邊的架子上,然後一個膀大腰圓的男生,指使球場邊一個矮個子男生去買東西。矮個子男生怯怯地點頭,立刻就聽話的要去超市。喻泛卻抹了一把臉上的水,站起身,一把拉住那男生。他跟那男生說了句什麽,男生愣了一下,隨後很快搖了搖頭。喻泛想了想,又從兜裏掏出一把被水泡得濕軟的錢,想要塞給他。男生立刻後退兩步,更用力地搖搖頭。喻泛的眼神似乎有些失望。那群打籃球的男生看著喻泛被拒絕,紛紛嬉笑起來,然後嗬斥那個矮個子男生快點去。矮個子男生頂著雨跑起來。晏汀予在小超市裏截住了那個矮個子男生。男生戴著厚框眼鏡,眼神很畏縮,像隻常年受驚的小動物,他見晏汀予長得高人又帥,完全不敢拒絕。“剛剛那個卷發的男生,他跟你說什麽了?”晏汀予問。大雨讓他的聲音也變得清冷。男生哆嗦了一下:“你......你是說喻泛?”晏汀予:“嗯。”男生:“你認識喻泛,你是誰?我看你校服是c中的,你是不是......”晏汀予皺起眉:“回答我。”男生立刻把疑惑都吞了下去,呐呐道:“他......他管我借東西。”晏汀予:“什麽東西?”男生低著頭,抿緊唇。晏汀予歎氣:“他要什麽我可以買,你幫我帶給他就行。”“不是錢的事。”男生神色掙紮了一下,然後默默從兜裏掏出一個長方形的藍白色盒子,“他管我要這個。”晏汀予垂眸,看見盒子上寫著勞拉西泮片。他怔怔地盯著那幾個字。他以為,喻泛永遠都不可能跟這種藥聯係在一起。勞拉西泮,用於焦慮障礙的治療或用於緩解抑鬱症狀。男生糾結道:“他想嚐一粒試試,我跟他說這藥不能隨便吃,副作用很大,要去醫院讓醫生開,可是他說......他不能去醫院。”晏汀予沒說話,可肩膀卻在不受控的發抖。男生以為他被這藥嚇到了,趕緊解釋:“這個沒有那麽嚇人,現在吃的人很多的,可能你身邊就有,我們不是異類。”晏汀予聲音被顫抖割的很碎,喃喃問:“他為什麽要吃?”男生聲若蚊蚋:“他說他在網上自測了,但我覺得他應該是輕度,就不用吃藥,自己就能好,隻要......隻要過得開心點兒。”可開心點兒,又談何容易。男生:“但是高中本來就很難開心,榆林這邊很亂的,到處都是校霸欺負人,學習不好的話,連老師都不管你。”晏汀予瞳孔一縮,瞬間想起喻泛在籃球架下坐著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