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很有意義。”七號說著,但到底還是在池停毫無情緒的神態間耷拉了一下眼皮,沒再繼續,“好吧,接你之前的那個問題。就像你所看到的這樣,這裏,確實是這個無限世界的核心。隻不過,到底能不能從無限世界中徹底離開,一切估計還是需要看我們的心情。”池停了然:“所以說,當初的樓越刃就是一個倒黴鬼了。”七號對於這個評價不置可否,但是顯然對於池停這樣開口閉口都是樓越刃的行為感到不太愉快:“不要提那些無關緊要的人了。阿停,從召喚你進入到這個無限世界開始,我就已經在這裏等待你了。而現在,終於讓我等到了你的到來。我們現在需要談的是未來的事情,相信我,從始至終隻有我才懂得,到底什麽才是你最需要的。”池停迅速地捕捉到了話裏的細節。所以說,他來到無限世界這件事,從始至終也都是出自於這個人的手筆。回憶起之間《末日塔防》中的經曆,池停不由地笑出了聲:“等了這麽久,聽起來還真是充滿信任,隻不過你最初所等的,恐怕未必是現在這個樣子的我吧。”對於這樣的揶揄,七號依舊神態無波:“隻要進入到終極副本,普通的夢境世界根本不可能將你困住,而即便你在最後的衝刺中徹底地留在了《末日塔防》裏,我也依舊會將你帶來這裏。但是這又有什麽關係呢,我所等待的那一個,從來都隻是你。阿停,從始至終來到我的身邊才是你最終的歸宿。”他緩緩地退了兩步,微微地舉起雙臂,向池停展示自己身後的一切:“其實看到這一切的那一刻你就應該已經明白了吧,隻有我,才能給你真正想要的東西。”池停緩緩抬眸:“是的,這些,我進來的時候就已經看到了。”如果說外麵的那棵巨樹頂部所鏈接的是高不見頂的無盡蒼穹,那麽在一門之隔的地方,落入視野中的則是一片看不見邊際的浩繁空間。一片接一片的虛擬屏幕前前後後地浮現在半空中,層層疊疊,密密麻麻,在這樣的畫麵當中有無數正在進行著的副本,有各個小世界中來來往往的人影,也有聖域各個角落或安逸或急切的玩家們……從第1世界開始逐步分割到最新的第13世界,再往旁邊短暫的斷層,儼然是在為未來的第14世界進行孵化。一個一個數不盡的屏幕上麵緩緩看去,沒有人知道在他們不知道的地方還有人在“上麵”這樣居高臨下地凝視著他們,短短的幾秒鍾時間裏,就有不少鏡頭隨著副本裏的團滅而徹底切斷了,但是緊接著又開始亮起了新的畫麵,又有新的副本正式啟動著。時隱時暗的屏幕中,映襯出的是一個個狼狽求生的身影,哭喊掙紮,極度難堪。而在另外一個角落,一個個未徹底搭建而成的副本鱗次櫛比地錯落著,安靜地等待著屬於他們的首批玩家的光臨。一邊不斷結束,另一邊不斷啟動。忙忙碌碌地,交織出了這個無限世界裏最完整的動態。這讓七號背光站立的笑容顯得尤為刺眼。從那些屏幕上投射出來的所有光束漸漸地在他周圍籠罩成一個很淺的輪廓,這樣的身影看起來愈發像是沉浸在了黑暗當中。池停緩緩地垂下了眼簾,像是在進行確定般,靜聲問道:“所以你所說的我真正想要的東西,是指,讓我成為這個地獄世界的救世主嗎?”“當然,隻要你想的話。”七號的嘴角緩緩地浮起了一個過分分明的弧度,直勾勾地看著池停,語調蠱惑,“或者讓我們來換一種說法,阿停,我們可以在這個世界裏,創造出真正的‘神’。”居然,是為了這麽瘋狂的野心。或者說,居然隻是為了這麽瘋狂的野心。池停在心裏反複琢磨著這句話,感受到七號眼底無法抑製的貪戀逐漸盛起,忽然間到底還是笑出了聲:“七號,或者說,叫你一聲齊修。你確定按照你的計劃真的是‘造神’,而不是,‘屠神’嗎?”這樣的笑像是確實聽到了一個極度好笑的笑話,而周圍則是在這樣的笑聲中,陷入了徹底的寂靜。七號再次開口,悠長的語調聽起來帶著幾分額外的謙虛:“所以這兩者,有什麽區別嗎?”幾秒鍾的停頓之後,隻留下池停的一聲輕笑:“嚴格來說,好像確實沒有什麽區別。”他邁開腳步,一步接一步地走到了方才由七號坐著的那條椅子跟前,伸手拉過,就這樣反客為主地坐了下來。修長的左腿閑適地在身前架起,十指交叉地落在腿上,再開口時,是絲毫不顯著急的淡然語調:“那麽在是否確認達成合作關係之前,關於這個無限世界的事情,我們好好地聊聊吧。”第216章 織夢地池停這樣的態度並沒有惹氣七號的怒氣,他就這樣站在原地,似笑非笑地揚了一下嘴角:“那麽你想知道什麽呢。”池停短暫地想了一下:“那就先說說,關於這個……你是叫它‘織夢地’,對吧。”七號饒有興致地反問道:“你覺得這裏是什麽?”“如果隻是以我現在所見的話。”池停對於自己的想法也隻直言不諱,“感覺應該像是整個無限世界初始的地方。隻不過‘織夢’這個稱呼,所以說,這個無限世界的起始,本身就是一場夢嗎?”“可以這麽說。”七號笑了笑,抬眸看向了那一整片的屏幕牆,“我們剛來的時候,這裏最初的時候隻有一個屏幕,外麵的織夢樹也不過是一株小樹苗。從第1世界開始到現在的第13世界,我們就是在這個地方,一點一點地構造出了一個個全新的世界。”說到這裏他微微一笑:“你剛剛進來的時候應該也已經看到了,織夢樹被我們灌溉得很好。”“是挺好,枝繁葉茂的。”對於這一點,池停倒是表達了肯定,但也很敏銳地捕捉到話裏的關鍵信息,“不過你說‘你們’剛來的時候,這裏的‘你們’,指的是設計者們?”“是的。仔細回想起來,確實應該感到慶幸,就在我們的世界徹底毀滅之前,一號通過他的能力創造並將我們帶來了這裏。”關於過去的回憶,讓七號的神態間難得地流露出了一絲的感慨,“這無疑是一個非常冒險的決定,但也是我們最後的機會。作為原世界最終留下來的幸存者,隻有在這片動蕩的空間中重新打造出一個屬於我們的全新世界,才能夠在絕境當中繼續生存下去。你不會懂得那是怎樣漫長的時光,我們用自己的夢境作為養料,在織夢樹的孕育下終於創造出了最初始的副本空間,也是從這一刻開始,這個世界的規則才終於得以一點一點的締造。”池停語調平緩:“聽起來,那個時候的你們,還隻是普通的開拓者。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我剛剛經曆的那個所謂的終極副本,其實才應該是這個世界中的‘副本’最初應該具備的樣子吧?”七號投去了一個讚許的眼神:“阿停,你果然聰明。”池停不置可否:“雖然像是做了一場很沉的夢並不記得具體發生了什麽,但是多少可以肯定的一點是,那棵織夢樹給我孕育夢世界絕對非常美好,至少會是一場能夠讓人笑醒的美夢。這樣的通關體驗,可遠比前麵出自你們這些設計者亂七八糟的安排要好上太多了。”對於這樣見縫插針的編排,七號隻是一笑置之:“織夢樹能夠讓人潛意識深處的期待化為現實,這也是一號最初的構想。我們是世界中留存下來的最後幾人,原本按照設想,他意圖用意念去構造出一個隻屬於我們的全新世界。”池停眉梢微微挑起:“但是?”“但是,光憑我們,根本不足以支持織夢樹的成長。”七號順著池停的話繼續往下說去,“不過隻能說運氣不錯,當這片混亂的時空隨著幾個初始空間的誕生逐步穩定下來之後,我們發現通過那些‘門’,可以讓我們遊走在各個不同的時空。不斷的嚐試中,一號最先發現,那些毀滅了的世界碎片在徹底消散之前,居然可以重新帶回織夢地中。於是,那些隨著世界碎片一並帶回的人類,也成為了澆灌織夢樹的最好養料。但是隨著帶回來的世界碎片逐漸增加,織夢樹並不需要那麽多的意念去提供滋養,於是為了更好地安置那些無處可去的人類,第1世界也就隨之誕生了。”池停久久沒有吭聲,七號抬眸看了過去:“我知道你想說什麽。利用其他世界來成為新世界的墊腳石,這樣的手段相當的惡劣且齷齪,這一點我並不否認。但是換個角度來想,能夠帶以碎片的形式被帶回,也就意味著那個世界已經徹底地不複存在了。那些人就如我們當初的同伴們那樣,本該隨著他們的世界徹底消失,卻反倒是獲得了一個全新的‘玩家’身份,某方麵來說,怎麽不算是由我們重新賦予了他們一場新生呢。”池停玩味地琢磨著,聽著七號這樣高高在上的語調,笑出了聲:“賦予新生?聽起來,像是創世神才會使用的詞匯。”“創造全新的世界,製定了完整的規則,篩選最終留下來的玩家,某方麵來說,怎麽就不算呢……”七號笑得非常溫和,“這裏原本就是一號用他的能力所創造的世界,他向所有設計者下派了所有的[規則權限],一切逐漸步入了正軌。織夢樹的能量能夠支持的玩家數量總共就隻有那麽多,新的人逐漸加入,就意味著必須要有末位的人遭到淘汰,我們通過副本的形式最公平的競爭平台,另一方麵也同樣提供了讓他們上來頂峰的通道。”池停:“兩張joker。”“那是一號的意思。”七號聲音徐緩,但也絲毫沒有掩飾言語間的輕蔑,“他想要確保決定的公平,他想給那些從其他世界來到這裏的人一個每個人都可以擁有的機會。設計者的數量隨著這個世界的發展也一度發生過減少,他向選中的人派發進入終極副本的資格,想讓他們懂得終極副本和這個世界背後的真正含義,想要尋找新的設計者,甚至於他的繼承人。”“所以樓越刃就是那個被選中的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倒黴蛋。”池停回憶了一下曾經從樓越刃腦海中讀到的那些記憶,瞬間悟了,“終極副本,或者說初始副本中走出來,隻需要有足夠強大的個人意誌。他最終自然是來到了這裏,但是……到底還是被你在背後捅了刀子。”七號哂笑:“無限世界的平衡,不需要那麽多的設計者,向下麵開放所謂的通道,本身就是一號做出的最錯誤的決定。”池停就這樣看著七號。毋庸置疑,從剛才開始,每一句話的內容都無比的匪夷所思,但又悄然地足以將所有的線索給一點一點地連上。完整的過往逐漸形成了鮮明的表象,依稀間,大概可以想象出當初世界徹底崩壞的那刻,那些幸存者是怎樣在最後的絕望中抓住了最後的一線希望。是的,想要挽回自己所失去的一切想要塑造一個全新的世界,一切都無可厚非,但是這一切又是從哪裏開始變得不一樣了呢?大概是從第1世界開始誕生的那一刻吧。原本都是普普通通的凡人,一旦毫無預兆地掌握到了絕對的權力,所有的貪婪和欲望足以改變一切的初心。足以將所有人玩弄股掌之間的絕對權力,足以讓他們居高臨下地忘記,曾幾何時自己也是這些苦苦掙紮的人類中的一員,餘留下來的,隻有那樣執掌生殺大權的絕對快感。外麵的織夢樹顯然早就已經成長到了足夠維持這個世界絕對穩定的程度,眼下依舊在不斷擴建的無限世界,早就已經淪為了設計者消磨時間的遊戲樂園。而那些本該由織夢樹編織出的美麗夢境世界,不知不覺間,也已經成為了玩家們無法掙脫的噩夢牢籠。再後來,恐怕連這些設計者內部都發生了強烈的分歧,也才會讓七號終於再也隱藏不住自己的野心,而露出了溫和外表之下的那層真正麵目。“明白了,這就是你找我的原因。”看著跟前這個道貌岸然的男人,池停緩聲道,“果然,為了‘弑神’這件事,還真是費勁了苦心呢。”這樣的話語當中聽起來充滿了感慨,池停無聲間垂了下眼簾,蓋住了眼底淡淡的輕蔑。乍聽起來確實是一番坦誠至極的自我剖述,但隻能說這人說的所有話永遠隻能聽信一半,在這樣輕描淡寫的描述背後,恐怕不知道掩藏了不知道鮮血淋漓的殘酷真相,就比如說那些所謂的世界碎片,真的全部都是以單純的“旁觀者”身份所帶回來的嗎。“這大概就是命中注定吧。之前我數不清已經進入過多少個世界,最終都依舊無功而返,直到終於讓我,遇到了你。”七號邁開腳步上前,就這樣一步一步地走到了池停的跟前,優雅俯身,托起池停的手背輕輕一吻,抬眸,麵含笑意地與池停四目相對,“在那個位置上待得久了,一號早就該覺得累了,既然無限世界裏注定要存在一個神明,那為什麽,就不能是我呢。你說,對嗎?”池停不動聲色地將手抽回:“讓我猜猜,所以現在的情況是你控製了他。”七號保持著原來的姿勢,笑而不語。池停了然地繼續說道:“正因如此,也導致你遇到了天大的麻煩。”見跟前的人依舊沒有任何回應,池停緩緩地將翹著的腿放了下來,到底沒有忍住地笑出了聲:“我早就跟你說過讓你不要隨意地使用這個能力。”以後非必要的話,你還是不要使用這個能力了。為什麽?你的這個異能很危險,遲早會遭到反噬的。一時之間,恍惚中隱約有昔日的片段同時從兩個人的腦海中閃過。周圍一片微妙的寂靜之後,七號忽然間開了口:“是的,你說過,但是那個時候……早就已經來不及了。”他緩緩地站直了身體,定定地看著池停:“看在我這麽知無不言的份上,你現在,願意跟我去見見他了嗎?”池停:“他?”齊修嘴角微揚:“這個世界的創造者,一號。”第217章 織夢地池停跟著七號穿過了一扇又一扇的門。初入織夢地的時候依稀間感覺這裏還是規則的,但是隨著漸漸地深入,可以徹底地感受到這裏仿佛確實是在一個人的夢境中,或者說是在思維當中。遠處流動的背景,都無處不透露著一種毫無規律的飄忽感。直到最後一扇門打開,從中走入,池停終於看到了那個坐在不遠處的男人。原本的王座已經生鏽腐朽,灰敗的黯淡無光。而已眼看去,最先落入眼中的是從那人身上所蔓延出來的無數傳導線般的炫彩光纖,密密麻麻地鏈接在他的身上,交錯盤踞地擰成了一股又一股,末端吞沒在另外一側的虛無當中。雖然完全看不到這些光纖所鏈接的另一端,但是這樣的畫麵衝擊入視野,讓池停第一時間聯想起了當初看到的那棵織夢樹。看起來七號先前所說的至少有一部分確實是真的,眼前的這個男人,確實是這個無限世界的創造者,這裏的一切均由他而生。隻不過從現在的情況來看,這位一號先生的狀態看起來並不算太好。西裝革履、莊嚴得體的外貌之下是一雙空洞無神的眼睛,在池停進來之後就始終這樣直勾勾地看著他,宛若一口幹涸已久的枯井。池停瞥過一眼,問道:“你控製他多久了。”“具體記不清了。”七號緩步走到王座的背後,緩緩俯身湊到旁側,將一號的下頜輕輕托起,“來吧,跟我們尊貴的新合作夥伴打一聲招呼,勃特勒。”一號,勃特勒。其實池停曾經在樓越刃的記憶中聽到過這個名字,不過相比起那段記憶,麵前的男人顯然已經滄桑了太多。原本烏黑的頭發已經變得有片灰白,過分憔悴的麵容間,隻能依稀捕捉到原本精致儒雅的麵容。毋庸置疑,七號現在這樣的舉動可以說是充滿了挑釁,池停本不以為意,卻是有些驚訝地發現,在那一瞬間,他似乎看到一號的眼眸深處有什麽情緒隱隱地動了動。他曾經跟齊修,或者說七號搭檔過很長時間,他很清楚[傀儡操控]這個異能的能力。在連七號都不記得多久的漫長控製時間裏,居然,還能有人能擁有進行抵抗的意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