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場的臨時指揮抹了把額頭的汗,不停揮手說著什麽,希望能夠將倏然憤怒的鮫人安撫下來。鮫人倨傲地抱著手臂,眼瞳已經完全變成彰顯著獸性的豎瞳狀態,完全沒有被安撫下來的意思,眼神甚至越發寒涼。它看著臨時指揮嘴皮都說幹了的模樣,就像看著渺小蹦的螞蟻。研究員焦急地催促:“李博士!”小李一咬牙,腦中突然閃過之前看過的一段影像:本來陷入異常狀態一心殺戮的食人鯊不但沒有攻擊藍尾巴小人魚,甚至對他展現出了親昵和保護欲。短暫和緊張讓小李無法深思那點一閃而過的怪異處到底源自什麽,就開口拍板決定:“馬上把那隻鮫人帶過來,現在就開始調試設備,快,都動起來!”*沐生在第一眼看到現場的實時視頻跟那隻鮫人對視後,就有些神思恍惚。他總覺得那隻鮫人的眼神,仿佛真的透過了重重空間,順著線路捕捉到了他,然後與他對視。本來因為再次使用莫名而來的能力有些抽疼的腦袋也慢慢安靜下來,仿佛被大貓舔毛清理的小貓一樣,那些跟長毛一般淩亂、過分活躍的神經元樹突被很好地梳理,最後保持在一種能夠幫助放大沐生的感官,但又不會讓他過分虛弱的程度。那雙因為墨綠色顯得格外嘲諷和嚴寒的眼眸中,突然湧出的喜悅和溫柔可能是沐生的錯覺,但腦袋傳來的真正清涼和舒服卻不會是錯覺。沐生有種模糊的感覺,他這種良好的變化就是鮫人帶來的,這隻在研究所眼中窮凶極惡的鮫人對他好像沒什麽惡意。甚至很有好感。於是沐生在回過神,發現房間中的工作人員們都在準備著接受鮫人進入後,並沒有產生什麽抵抗的情緒。人魚漂亮的冰藍色眼睛靜謐地看著麵前提前為他做心理疏導、希望他不要主動對鮫人產生惡意招來攻擊的人類,宛如高山上毫無汙染的湖畔,折射著純淨的光。他彎了彎眼睛,表示自己會乖的。給他做心理輔導的人類反而卡殼了,感覺自己心頭好像被一支箭穿過,壓上了沉重的負疚感。是他們不負責任,擅自讓這樣柔軟的人魚陷入危險的境地。應該說,將他從自己自由生活的家園中捕捉出來,就是一個錯誤。給魚魚做心理輔導的研究員覺得自己現在需要一點心理輔導。也悄悄看著這邊動靜的小李:“……”但他很快沒時間煩惱那邊的小事了,鮫人被送來的速度比他們想象中還快。主要負責轉接和生態缸調試的工程師一臉怒容地看著不遠處快步走來的工作人員們,想要質問他們怎麽不按照計劃中的來。本來的安排,他們應該盡量拖延趕來這邊實驗室的腳步,延長時間給他們留出充足的時間去激活調試這個房間的警戒設備和武器才對。現在警戒係統才成功調試了一半。一群工作人員推著中轉設備越來越近,看清他們目前所處的境況後,工程師尚在口中的質問完全咽了回去,臉上的表情由怒轉驚,最後沉澱成絕望和害怕。並不是前一棒的工作人員們貪生怕死,而是他們不得不快速行走將容器帶到這裏按照鮫人的意願。工作人員的四肢關節處都漂浮著肉眼可見的水珠,一顆顆晶瑩剔透,旋轉著,仿佛繞著恒星公轉的行星。如果這種現象放到自然界中,不論是誰看了都會覺得夢幻美麗,但這種景象出現在這裏隻會讓人覺得恐怖和絕望。毫無疑問,一旦這些工作人員們試圖慢下來拖延時間,或者有什麽異常的舉動,這些好看的水珠就會在鮫人的操縱下果決地貫穿他們的肢體,甚至奪走他們的生命。大海屬於深海生物。所有人在這一刻的絕望中更加深刻地理解了這句話。它們對環境的熟悉和對水的掌握已經超越了研究所之前想象的極限。跟毫無反抗之力的普通人類比起來簡直就是另一個維度的生物。越是感受到這隻鮫人的恐怖,研究員們就越想罵引狼入室的巡邏隊,想問問他們的腦子到底長在了哪裏。但又轉念一想,為了奪回族群的寶物,高等深海族甚至能夠放下芥蒂合作對研究所展開了攻擊,鮫人甚至願意主動示弱潛入研究所,如果還有據說十分擅長精神控製的人魚從旁輔助,那巡邏隊會做出這種蠢到極致的行為,也並不令人太意外。工程師僵硬地望著運送隊伍越來越近,幹脆把手從調試機器上放了下了。就目前他們掌握的資料,就算把警戒係統開到最高級、武器設備全打開也無濟於事,不如省點時間直接放棄,避免激怒鮫人。沐生奇異地能感覺到鮫人離自己越來越近,哪怕是已經在實時視頻中見過它,親眼看到鮫人時,沐生依舊震撼於它的美麗和野性。身材頎長,魚尾舒展開後格外修長有力,鱗片排列整齊,但又不會顯得過於僵硬死板,它身體的每一處都彰顯著強悍不好惹的攻擊力。沐生默然,如果他進入副本能有這樣的身體和能力,那他能橫著遊。人魚的目光很幹淨,沒什麽多餘的情緒,就是純然的好奇和欣賞。研究員們發現本來身材比例和臉就優越的鮫人,突然把背挺得更直了,原本不屑地抱著的手臂不知道什麽時候也自然地舒展下來,像是刻意展現著什麽,看起來特別好相處。就跟展覽館裏的石膏雕塑一樣,或者用求偶開屏的什麽生物形容更準確。連一直保持的豎瞳都略微放圓了一點,如果不是研究員們非常確定鮫人對在場的所有生物都沒有好感,都懷疑它是在擔心嚇著人,在刻意營造什麽人設。還在裝模作樣的鮫人在看見藍尾巴小魚和他身處環境的時候,“溫文爾雅”的人設就徹底保持不住了。極其狹小的空間,糟糕的水質,弱小得沒有資格服侍的深海生物共養在附近……即使研究所的人員再盡心,但陸地上能提供的最後環境也就是如此,加上沒怎麽休息好,藍尾巴人魚原本圓潤晶瑩的鱗片都有些暗淡。沐生……被虐待了。它們的……寶物。這些卑鄙的偷盜者,都應該……被處以極刑。鮫人的眼珠迅速恢複成了豎瞳,甚至連之前好好整理收斂過的,一些過於鮫人化的特征都慢慢浮現出來。蒼白臉頰上黑色鱗片讓它看起來仿佛剛剛從最黑暗的深淵中遊出來。那股令人極其不安的躁動感又來了,這是不管再高清的實時視頻都無法傳遞的感覺身體的每一個感官都在告訴主人目前正處在一種瀕臨死亡的境地。鼻尖嗅到的鹹味、耳朵聽見的沉悶水聲、快要鑽進毛孔的水汽……在場每一個研究員都訓練有素,饒是這樣,也讓人覺得自己已經患上了深海恐懼症。好似航行在大海中孤獨的一艘船,站在船頭看一片白茫茫的霧氣,抬頭一看才發現足以將巨輪摧毀的浪頭已經到了麵前,死亡就在下一刻。李博士半響才找回了呼吸,他終於理解了為什麽之前的視頻中,那些研究員都像傻子一樣眼睜睜地看著鮫人操縱著水破壞一切,而不做出應急預案。連簡單地開口說話都需要極強的毅力。小李預料到了鮫人也許不會滿意最終還是沒有看見它想要的那頂王冠,但沒想到它的憤怒來得如此快又如此猛烈。李博士咬牙,鼓足了勇氣:“鮫人,我是這所研究所職稱第二高的研究員,你有什麽訴求可以跟我談,我想既然你用這種方式潛入進來,一定也不想我們跟你魚死網破。”在極端情況下,他們也不會讓鮫人在破壞後拿著想要的東西揚長而去。鮫人明顯聽懂了麵前那個非常渺小、頭發還很少的人類想表達的意思,尤其是他話語中無知又狂妄的威脅,這讓鮫人極其不悅。卑鄙又惡劣,在擅自偷走了它們的珍寶,進行虐待後,不但沒有懺悔,反而威脅它。該死的蟲豸。李博士幾乎絕望地看著鮫人無動於衷的冷酷表情,明白自己大概是談崩了。這隻鮫人本就微薄的耐心已經徹底見底。已經有輕舉妄動的安保人員發出了疼痛的慘叫聲,越發渲染了整間實驗室黑暗的前途。小李覺得自己用光了這輩子的情商,試圖再跟鮫人談一下:“請相信我們,那頂王冠還好好地被我們保存著,如果你願意跟我們達成協議,它會好好回到你們手裏!”墨綠色尾巴的鮫人挑眉,沒讓人類看出自己的疑惑。王冠?什麽王冠。為什麽突然提起那種不重要的東西。那種玩具高等深海族為了討好王,不知道收集了多少。除了王特別喜歡的會被鮫人和人魚注意一下去向,腦袋不怎麽記這方麵東西的王不慎遺失的王冠都不知道有多少了。鮫人薄唇抿緊,不僅擄走了它們的珍寶,連沐生的玩具都不給它。李博士看著鮫人的表情:“……”他幹脆現在改頭銜叫談崩專家好了。在場最輕鬆的大概就是藍尾巴的人魚。沐生絲毫沒有感覺到類似深海恐懼症那種壓抑的感覺,反而久違地有了一種安全感。可能是因為他現在這具身體也是人魚的緣故,生態缸裏活躍的水讓他很舒服,有點像是人處在空氣流通的房間和密閉房間的區別。但沐生望著一片混亂的室內,想了想,按照他目前“弱小人魚”的身份,還有這隻鮫人的危險性,他也應該害怕才對。畢竟高等深海生物之間也沒什麽友情和同族情誼。於是藍尾巴的人魚眨了下眼,慢了半拍,偷偷學著其他生態缸中其他深海生物的模樣,露出了一個瑟縮驚恐的表情。時時刻刻關注著小人魚表現,剛才還很凶的墨綠尾巴鮫人:“……”然後正在絕望的李博士就看見,從出現在研究所起全程就表現得特別拽、特別強大的鮫人,難過成了一尊鮫人雕塑。第88章 深海(十二)那尊鮫人雕塑以極快的速度消失了, 快得讓人懷疑那就是自己的錯覺,這隻鮫人怎麽可能在研究所裏出現這種情緒波動。男性鮫人墨綠色的尾巴突然垂直, 看著沒什麽生氣的模樣, 那些本來激蕩憤怒的水滴也恢複了溫和的模樣,在室內研究員的目瞪口呆中“打掃”了所有猩紅的血液,更有甚幫受傷的人類暫時覆蓋傷口進行了簡單的止血。對比之前鮫人的桀驁,甚至能夠看出幾分好似快被拋棄了似的可憐。一眼就認出了自己的王, 它們永遠不會錯過宣誓忠誠、所鍾愛的靈魂。小魚……不喜歡, 血腥。不止是在深海中是這樣, 對待人類也是這樣。它讓人魚害怕了。李博士看著直直垂著魚尾, 突然安靜甚至死寂的鮫人, 有些摸不著頭腦, 不明白到底是什麽造成了鮫人如此巨大的變化。即使情緒遭到了重創, 受到了有生以來最殘酷的一次攻擊, 但對著無關生物依舊無比警惕和嫌惡的墨綠尾巴鮫人也沒有露出明顯的破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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