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生卸下防備的時候, 其實臉上的表情非常容易讀懂,軟和好揉捏得過分。青年疑惑地看著舒蒼, 難以理解他的用意和目的。舒蒼知道沐生的疑惑:“如果我沒有猜錯, 這也是你想來的地方。”纖細的青年依舊保持著沉默,抿了下嘴唇。雖然沒說話,但他漂亮的眼睛睜著,眨也不眨地看著對方。被青年這麽注視著時幾乎讓人心中生出一種被喜歡和依賴的錯覺。但那也隻是錯覺罷了。越靠近山腳, 更準確來說是越靠近夜晚那座神祠, 舒蒼的臉色就越蒼白, 神情也十分嚴峻。舒蒼說:“從頭到尾, 隻要細心關注你動向的人, 都不難知道你的目的, 也就不難猜測你現在的行動。”沐生很乖地眨了下眼睛, 沒有否認舒蒼的話。舒蒼:“我知道沒有我你也可以到這裏來, 但我多少為你減少了一些麻煩。”山腳下那條小河的流動越來越洶湧, 明明沒有多少水流,卻製造出了多河匯聚的波濤聲響。附近也安靜得驚悚, 一路上隻有這附近沒有往生者的身影。沐生在舒蒼的示意下走上橋梁, 舒蒼留了下來,他說會拖住虞朝和虞陽煦, 多少能爭取一點時間。聽到青年的腳步聲停下, 舒蒼說:“如果是擔心我的性命,至少虞朝和虞陽煦還沒辦法殺了我。”沐生的眼睛慢慢染上了銀色,烏黑的發根仿佛撒上星輝。“虞沐生”那張原本稱得上出眾, 但也存在不少瑕疵的臉, 在眨眼間,明明臉上沒有太多的變化, 卻陡然變得讓人挪不開眼。隻是幾個呼吸的時間,從發根開始蔓延的白色已經到了半頭。聲音在不知不覺中也產生了變化,他說:“舒蒼。”青年現在還疑惑的是:舒蒼到底以什麽立場幫助他?好似知道了沐生沒有問出口的問題,舒蒼說:“如果作為之前的補償,你會原諒我嗎?”其實沐生對他的態度一直非常明顯,對於之前他對原主的態度,沐生並不在意,也並不偏向哪一方,但也不可能對舒蒼有什麽好感,甚至因為兩人在這個副本的關係隱約苦惱。並不在意他之前的行為本來是件好事,但不在意,並不因此感到氣憤,其實也代表著青年對他的態度:沒有期待,同樣不在意。所以忽視也好,冷漠利用也好,這些負麵情緒都並不被他感知。舒蒼一直堅持沒有回頭,他擔心自己回頭之後下定的某種決心就會輕而易舉地破碎:“如果現在……在你離開之後,會多想起我嗎?”哪怕是不經意的一分一秒。已經徹底進入另外一種狀態的青年動了下,那頭綢緞一般又根根分明的白色長發動了下。下一秒,河流中的水分不知因為什麽原因大量蒸發,橋上四周突然湧現出大量的霧氣,伸手不見五指。時機剛好……打斷了沐生的錯愕和被舒蒼引起波動的情緒。沐生沒有多想,倒是並不驚訝周圍的異象。山上那個存在已經察覺到他了。舒蒼站在原地,慢條斯理地整理了下衣袖:“真是……”臉上倒是絲毫看不見剛才的祈求和委曲求全。“壞人好事。”*禮樹的表現一直非常奇怪,並且他幾乎沒有掩飾自己的奇怪,就像是想刻意讓人知道那樣。刻意讓沐生察覺。玩家們白天上山探尋神祠是,他也絲毫沒有掩藏自己,光明正大地出現在神祠當中,也不阻攔玩家們到處閑逛,甚至發現了附近遺留的那個布告欄。要不然玩家們也無法真正確定這座神祠和禮樹有問題。禮樹甚至還主動跟沐生搭話,甚至說出了“以前見過”這樣幾乎等於攤牌的提示話語。就像生怕沐生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之前去過神祠一般。如果不是虞陽煦到得及時,沐生毫不懷疑他還會抖出更多。但他的目的是什麽?向玩家和他暴露自己有什麽好處?沐生絲毫不覺得禮樹是個想一出做一出的人。係統:【受到莫名力量影響,已轉移到新地點。】沐生看著麵前的神祠,最後下了定論:看起來就是個心眼很多的人。黑夜中的神祠,尤其是在今天,幾乎隻是看著它,就會給人帶來一種巨大的心理壓力。仿佛在不知名的某處,有什麽東西在一直窺伺著。在這種狀態,沐生的感官比起原來不知道提高了多少,他能聽見不遠處的神祠中,還有其他不應該出現的動靜。有些嘈雜,甚至偶爾聽起來有些淒厲。沐生掃了一眼周圍,通過係統觀察了下其他玩家的情況,皺了下眉。玩家們察覺到神祠的不對,想過來尋找辦法其實在沐生的預料中。但他們的死傷比沐生預料中的遠遠要嚴重,剛剛沐生也沒有精力關心玩家那邊的情況,不知道這裏具體發生了什麽。但會出現目前這種狀況,要麽就是玩家內部出了什麽問題,或者是神祠的力量和危險超出原本的預想。又可能是兩者都有。青年邁開步子,距離神祠大門的距離越來越近,就在還有幾步之遙時,神祠的大門無風自動、緩緩打開了。沐生的腳步一頓,但沒有停止,繼續往裏麵走。他要做的事情,這麽一點伎倆還無法阻止。不同於神祠之外,附近隱隱傳出的混亂聲音,神祠內很安靜。甚至稱得上是寧靜靜謐,就像普通的神觀那樣,悄然洗滌著人類的心靈。但裏麵供奉的卻是一尊不知道哪裏來的邪神。沐生沒有在似乎特別清理過,顯得格外整潔空靈的院子裏停留,邁步走進了主殿。路上那扇門依舊沒有關閉。沐生走進去就看見了站在殿中,背對著他的禮樹。依舊是那副優雅的模樣,長相俊美年輕,周身卻意外沉澱著隻有歲月能帶來的成熟和閱曆。毫無疑問,禮樹跟虞朝一樣,都已經在這個世界上生存了不知道多久。禮樹的視線依舊放在那尊奇怪的神像上,但開口說:“我當然一直相信著,最後走到這個地方的人是你。”禮樹已經發現了他,這件事並不讓沐生意外,應該說,以禮樹表現出來的能力,如果他沒有發現自己才奇怪。越靠近禮樹和那座神像,沐生心中那種莫名的壓力就越大。那座沒有麵目的神像突然又開始泛光變動,它的臉一會兒變成沐生記憶中那個偽善的企業家,一會兒又變成那個癡迷而心機深沉的變態,甚至是上個副本裏的副本boss,輪番變化。無論上麵出現誰的臉,白發青年的臉色都沒有什麽變化。沐生問出一個自己一直沒有得到答案的問題:“屬於我的棺材裏,裏麵會躺著什麽?”這個問題的答案沐生自己也一直在好奇他最在意的人會是誰,最希望複活的人是誰。來到這個副本的第一天,副本夢境給出的答案是小時候差點收養他的企業家,但第二次又變成了那個曾經“最好的朋友”。沐生以為在最後一天能得到一個答案,但直到現在,屬於他的那具棺材也沒有出現。更別說裏麵睡著的人。禮樹轉過身,看著青年露出一個笑。他的氣質和長相,甚至是一舉一動,都不會讓人懷疑他是一個合格的神靈代言人。如果真的傳播某種信仰,說不定都會有許多人衝著男人的顏值和表現虔誠地信仰。禮樹:“也許是……不願意承認,你心中最重要的存在是某個具體的存在。”更準確來說,除了以外的存在。極度在意這件事,哪怕現在的理智並沒有完全複蘇,神思混沌,也極力堅持。沐生追問:“是誰?”禮樹修長的手指搭在自己的嘴上,唇角帶著笑意,示意自己並無法回答這個問題,而不是不想。沐生見追問不到這個問題的答案,換了一個問題:“我‘夢裏’那個人是你嗎?”禮樹這次給了肯定的回答:“你很特別。”於是他親自去了。以往這種事情都是活躍在神祠的黑霧負責,他的行為讓那些陰森的家夥發了好大一通脾氣。沐生開口:“既然你已經了解了這麽多,相比也已經知道我要做的事情是什麽。”禮樹看起來對跟沐生發生衝突甚至打鬥這件事興致缺缺:“你不覺得有趣嗎?”“這是無法企及的奇觀,也是神明對他們的恩賜,人的一生可不會出現多少次這樣的機會,給他們這樣的選擇。”禮樹語氣溫和,就是這樣的平靜,卻給人一種瘋狂和漠然:“這是一粒後悔藥,能給人重來一次的機會。以前也許由於各種原因沒有及時阻止,最愛的人因為遺憾離去死亡,甚至沒有選擇和阻止的機會。”“但現在不同。”看得出來男人對這裏的掌控已經非常到位,他揮了下手,室內突然出現了一麵水鏡一樣的東西,上麵倒映著現在其他玩家們正在經曆的事情。親情、愛情、友情,昔日的遺憾和自己的生命。有玩家淚流滿麵地殺死昔日的家人朋友,有玩家引頸就戮,還有玩家麵目猙獰地將隻隱隱能辨認出人型的往生者引向其他玩家的方向。禮樹看著晃動著的畫麵:“這是神明的恩賜,讓本來錯過的平凡人類體驗神的權柄。”“難道不應該為他們感到高興嗎?”沐生:“我不喜歡聽這種你和我都不相信的話。”禮樹靜靜地盯著青年看了一會兒,隨後,他周身的神聖仁慈慢慢消失完全不見,甚至有些惡劣道:“那就換一種說話,看著這些人掙紮選擇的模樣,真是我漫長生命裏難得的樂趣。”拋開副本boss和玩家的區別,沐生也能感覺到,這個家夥的根已經爛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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