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你怎麽確定的,你沒看他走個路腳都不沾地!”荊希說著就感覺自裏背後一冷,渾身的雞皮疙瘩都立了起來!


    “可以確定,”趙鈺涼涼地看了一眼在那兒瑟瑟發抖的某人,“因為我也可以做到。”


    荊希幾乎立刻想起了初見趙鈺時,他在軟爛的泥地上留下的兩個淺淡的腳印。


    荊希眼睛亮了,“所以說,他腳不沾地的樣子也隻是一種功夫,並不是真正意義飄著走的?”


    趙鈺點頭。


    “那就好。”荊希呼出一口濁氣,整個人立馬放鬆了下來。


    “你不怕了?”趙鈺問。


    “從來就沒怕過好嗎?不就是鬼嗎?!”荊希說的跟剛才那個一直發抖的人沒有一點關係似的,“裝神弄鬼的人就更不可怕了!”


    趙鈺扯了扯嘴角,看了荊希一眼,不說話了。


    直到,遠處又傳來熟悉的咯吱咯吱聲……


    荊希刷的竄到了趙鈺身後,閉緊眼睛,“趙,趙鈺,那邊是什麽啊?這不都是白天了嗎?”


    趙鈺:“…………是人。”


    荊希控訴:“你騙人!!”


    趙鈺:“…………”


    來的確實是人,還是熟人!


    現在是白天,白天不同於夜晚,夜色雖黑沉,卻也是最好的偽裝,白天是亮堂,但也沒了遮掩。


    因而幾乎是聲音響起的同一刻,兩方人就發現了彼此。


    正是昨日夜裏他們見到的送葬隊的人。


    他們還穿著昨晚的孝服,正三三兩兩的交談著往回走,看見荊希二人,都是詫異地停住了步伐,審視著他們二人。


    然而在荊希看來,比起他們昨夜傀儡般的舉動,今天的這群人正常多了。


    “你們兩個是什麽人?”一個打頭的率先走過來,皺著眉,神情間潛藏著警惕。


    他身材中等,個子不高,又因為常年勞作,身體壯實,皮膚黝黑,隻是,荊希瞧著他的臉色卻覺得有些不大對勁兒。


    “這位郎君,”趙鈺微微點頭,客氣有禮道,“我二人是失途於此的旅人,想要出得這片林子,敢問該如何走?”


    “誤闖進來的?”那男人大著嗓門,上上下下打量著趙鈺荊希二人,忽的,他的目光停在了荊希腰間。


    “正是。”趙鈺答,發現男人的目光停留在荊希腰間的醫令上。


    果不其然,男人問荊希:“你是大夫?”


    荊希矜持的點頭,剛點完,就敏銳的發現看著他們的這些人神情立刻變了,甚至帶著一點灼熱!


    荊希:“……”


    從她對古代醫學史中殘留的記憶來看,似乎沒有任何一個朝代,醫生的地位高到普通百姓看見都是激動萬分!


    相反,士農工商,醫術也是技術,一向被歸為工級,也就比商人好那麽一點兒,就算醫者地位最高的宋代,也沒達到超過士人的水準吧。


    所以,是什麽讓他們忽略了一身高貴的趙鈺?


    “大夫,實不相瞞,”男人態度好了不止一星半點,眼中閃爍著真誠,“我們村子裏正是需要大夫的時候呢,您來的正好。至於出山,這簡單的很,您先跟我們走一趟,事後,我們親自送您出去。”


    說著,這群男人們已經隱晦的將他們圍在了中間。


    趙鈺:“……”


    荊希:“……”


    得,明為請,實為搶,這位哥們兒怕是土匪出身吧。


    他們最終跟上了男人。


    走在這些人包圍圈中,趙鈺沒有任何的慌張不適,步調沉穩,不急不緩,白衣不染纖塵,還是那朵最潔白高雅的雪蓮花,搞得好像他不是被人抓了,而是在有人護送的情況下出來散個步。


    這麽淡定?因著趙鈺這表現,荊希那點子緊張也奇跡般的也沒了。


    她靠近趙鈺,眼睛目不斜視地凝視著前方,手上卻輕輕拽了拽趙鈺的袖子,低聲道:“你說,他們都是些什麽人?我瞧你一點也不擔心,是不是常常遇到這種事,都被人綁架綁習慣了。”


    趙鈺忍不住看了一眼自己的袖子,又看了荊希一眼,拽了拽,紋絲不動,再拽,扯的更緊了。


    趙鈺:“……”


    見她裝模作樣目視前方假裝不知,他最終隻能眼不見為淨地側過頭,簡潔明了的回答她的兩個問題:“我不知。並不常遇到。”


    “還不常遇到?!”荊希從鼻子裏輕發出一聲嗤笑,“第一次見你,你被人追殺,第二次,坐上你的馬車才不過三日,就又被人追著砍,現在不過迷個路,還能遇到綁匪。趙鈺,你哪來的臉說你不常遇到!”


    趙鈺:“……遇到你之前,我確實不常遇到追殺。”


    荊希:“……”合著還是她的錯了唄。


    果然,他們兩個的相遇就是個錯誤,那個詞叫什麽來著?孽緣!


    跟著打頭的男人順著山間的小路走,隨著走的越來越遠,不像是出山,倒像是越來越深入了。


    什麽人會住在深山裏?


    “這位大哥,問問唄,這還有多久才到啊。”荊希順手從路邊拔了一根草,似乎不經意的掃視著周圍。


    在他們迷路的那處地方,有河流,兩邊又有山,很明顯應當是山穀,而他們現在過了河之後,走了一段平路,就開始順著一條小路上山,小路僅能容兩人並排通過,一看就是人為清理出來的,兩旁茂密的山林和雜草樂不會故意讓出一條道來給人走。


    “你是個女人?”前麵大哥抬手抹了把汗,詫異地回過頭看了荊希一眼,方才荊希沒出聲,還戴著麵具,他的注意力又都在醫令上,竟是忽略了這麽久。


    女人怎麽了?荊希“啪”地一聲拽斷手上的狗尾巴草,微笑的看著男人的詫異臉:“……”


    男人:“……”怎麽忽然覺得後背有點涼?


    “罷了罷了,女人就女人吧。”男人喘了口粗氣,接著嘀咕了一句,“總比沒有強。”


    “咳,”男人清了清嗓子,總算想起了荊希最初的問題,他以為是荊希一個女人走了這麽遠的路受不了了,便用他那張黝黑的臉盡量擠出了一個安撫的笑容,“大妹子啊,不用這麽客氣,我叫蠻牛,叫我阿牛就好,你放心,路沒多遠了,馬上就到了,受不了你就和你相公說,讓他背著你走。”


    荊希:“你說啥?”誰是你大妹子,還有,誰是她相公!


    “啪”地一聲,荊希手上的狗尾巴草徹底斷成四節,死不瞑目!


    趙鈺垂眸看了眼那棵五馬分屍的狗尾巴草:“……我二人並非夫妻。”


    “別逗了,”阿牛又抹了把汗,“你們不是夫妻,還能荒郊野嶺出現在一起?還是說不是夫妻,是出來偷情的小情人兒,想玩點刺激的才來了這荒山野嶺,結果……嘿嘿!”阿牛發出一陣猥瑣的笑。


    後麵其他人:“嘿嘿嘿!”


    荊希:“……”她有點手癢!並且可以肯定,不是傷口將要愈合的那種癢!


    趙鈺微微的收了收手指,又按下荊希在腰間蠢蠢欲動摸索的手:“……”


    荊希看他:想揍人!


    趙鈺看她:冷靜。


    兩人別開眼,人多勢眾,她忍!


    不能動手,還是可以動嘴的,荊希道:“水牛是吧?”


    “是蠻牛!”蠻牛不滿的反駁。


    “哦,好的,水牛是吧,”荊希揚了揚頭,“你們都穿著孝服,明顯是有親人過世,你們怎的還能這麽開心,你們就不怕你們九泉之下的親人怨恨你們嗎?”


    雖說死者為大,但你們看看你們這群不肖子孫,荊希心裏默默祈禱,今日我來替你們教訓他們!各位死去的人,千萬不要怨恨我!安息!


    “怎麽可能怨恨我們?”蠻牛口氣豔羨,“他們都即將成仙了,我們嫉妒他們都來不及,他們怎麽可能會怨恨我們?”


    “什麽?”荊希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說,他們成仙了!”蠻牛說著竟然有點委屈,“然而我卻沒有機會!”


    荊希:“……誰告訴你,人死了可以成神仙的?”


    “就是……”


    “阿牛!”


    他旁邊的人拉了他一把,警告的看了他一眼。又回過頭惡狠狠的看了荊希一眼。


    蠻牛似乎也知道自己說錯話了,捂著嘴噤了聲,後麵不論荊希問什麽,他們都不答話了。


    “人死了成神仙?”荊希忍不住又湊到趙鈺跟前,“你聽說過嗎?”


    趙鈺聞言,淡聲回道:“未曾聽說,也絕無可能。”


    這本來是荊希想要的答案,可是她又想問個為什麽了,“你怎麽就這麽肯定?”


    趙鈺不答,微微側過頭,居高臨下的將目光清清淡淡地落在她身上,又慢慢收了回去。


    荊希:“……”她懂了,可她一點也不想懂這個眼神的含義!


    好在,他們的目的地也終於到了。


    走出這條小路,眼前便豁然開朗。


    這應當是半山腰處的一片平地,小路則是通往外界的一個出口。


    平地那邊能看見一座一座的木頭結構的房子,零零散散的分散到各處,一看就是人類的聚落,平地很寬,外周用了高高的柵欄圍住,由於平地中有一些樹木遮擋,一眼望不到頭,荊希無法判斷這裏大概住了多少人。


    路口處守著兩個男人,打頭的那個男人嘰裏呱啦的一通四川方言說完,他們就跟著男人進入了平地,期間,荊希發現守門的男人向她腰間的醫令看了好幾眼,看那模樣,很有一種要扯下來細細辨認一下真偽的氣勢。


    進入聚落,其他人都四散離開,唯有蠻牛留了下來,對他們道:


    “走吧,你們跟我去見一下大當家。”


    大當家?所以,他們這是進了土匪窩!


    兩人對視一眼,看來想的都差不多。


    和荊希想象中的土匪窩不同,這裏很有生活的氣息,木頭房子裏住著的人不斷進進出出,女人們一邊帶孩子一邊做飯洗衣,男人們有的排成一列巡邏,有的在隔出來的菜園子裏種菜,有的在修築防禦工事……忙忙碌碌,各司其職,一看就知道領頭管理有方。


    “你們一會兒進去了別亂說話,我們大當家脾氣不好,也別亂問,問了仔細你們的舌頭!”


    阿牛惡狠狠地威脅著他們,然後就走過了最外圍的木房子,跨過由專人守著的一道分水嶺後,明顯能感覺到他們從外圍進入了權力的核心。


    因為這裏的木房子更加氣派高大,巡邏的人也多了起來,一個個表情肅穆,比外麵吊兒郎當的巡邏好了很多。


    不過再好,也是比起外麵那群說的。這群人,雖說盡量走的整齊有氣勢,可比起趙鈺手下那一群正規軍可是差的太遠了!


    有種不倫不類的滑稽。


    最終,他們停在了最中間的一座最氣派的木房子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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