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兩人消失在了山道盡頭,隔壁的院門開了。晏驚鴻剛洗完澡,聽到敲門聲,隨手丟下濕漉漉的毛巾,裹了件外套走了出去。


    原以為是老村長不放心過來看她,卻沒想到門外站著的竟然是顧庭。鳳眸微閃,晏驚鴻隔著門問道:「顧先生,有事?」


    「剛做好的夜宵,要嚐嚐嗎?」


    顧庭舉了舉手中的粗陶碗,一個個圓滾滾白胖胖的大餛飩進入了晏驚鴻的視線中。有極淺的野薺菜味飄入鼻中,晏驚鴻有些詫異地看了顧庭一眼,得來的隻是溫柔的淺笑。


    對於這種巧的不能再巧的巧合,既然不能在顧庭這裏得到答案,晏驚鴻也懶得深究。正好冷腥的雞蛋餅已經被消耗一空,而顧庭的這碗野薺菜大餛飩光聞味兒就知道很是不錯,晏驚鴻沒有委屈自己的打算,於是便打開院門迎著顧庭進了屋。


    招呼顧庭隨便坐,晏驚鴻去廚房拿了碗筷,轉身時,餘光瞟到背簍,裏麵有離開時李嬸硬塞給她的一兜野桑葚。


    「這是、謝禮?」看著晏驚鴻推過來的果盤,顧庭愣了片刻,修長白皙的手指捏起一顆艷紫的果實,挑眉看向晏驚鴻,問道。


    「桑葚,味甘酸性涼,歸心、肝、腎經,可滋陰補血、生津潤腸,主治久病體虛、肝腎陰虧。」晏驚鴻沒接顧庭的話茬,隻是背了段藥典,便悶頭吃起她惦記了半天的野薺菜大餛飩來。


    一時間,除了輕輕的咀嚼聲,屋子裏再沒有一絲動靜。不知過了多久,顧庭僵硬地動了動捏著野桑葚的手指,緩緩地送入了口中,然後一股酸酸澀澀的果香味在口腔中爆炸開來,顧庭下意識地擰了擰眉。


    不過也隻是片刻,眉心展平,顧庭又伸手捏起了一顆。之後,第三顆、第四顆、第五顆,很快,半盤子野桑葚就下了肚。


    還要再吃,卻是就見果盤邊突然多了一隻纖縴手,然後果盤後移,顧庭抬頭,才發現晏驚鴻已經吃完了。


    忽略掉心中突然泛起的悵然若失,顧庭自然而然地收回手,望著晏驚鴻淺笑著問道:「吃好了?味道怎麽樣?還要嗎?」


    「吃好了,味道很好,多謝!」中規中矩地回答了顧庭的問題,晏驚鴻起身準備收拾碗筷。


    顧庭看著她順手要將果盤帶走,猶豫了片刻,到底還是開了口:「桑葚很好吃,不知道能不能……」


    顧庭的話沒說完,意思已表達充分,然而,晏驚鴻卻想都沒想便拒絕了他:「顧先生,不管是人,還是物,再是喜歡,也要適可而止,否則,慧極必傷,情深不壽,強極則辱,都不是長久之道。」


    晏驚鴻向來忌諱交淺言深,不過是剛吃了人家好心送上門的夜宵,自然該有所回報,因此才有了這一番勸解。當然,以晏驚鴻的性子,這一句話便已是言深,於是,根本沒等顧庭回應,晏驚鴻便端著碗筷去了廚房。


    等到晏驚鴻拿著洗好的粗陶碗準備還給顧庭時,屋子裏已經沒了人影。走出堂屋,晏驚鴻往隔壁看了一眼,卻是對上了邵衡的目光。


    「小晏大夫,吃好了?把碗給我就行。」


    「麻煩邵先生了。」


    「不麻煩,不麻煩!」


    兩個人隔著菜園子寒暄了兩句,晏驚鴻向邵衡點頭示意了一下,就準備回屋休息去了,邵衡卻是又出了聲:「小晏大夫,那個,顧庭的情況你應該是了解的吧?不知道你能不能?」


    這話說的很是含混,不過不妨礙晏驚鴻明白他的意思。隻是,邵衡的請求註定要落空了,因為,「邵先生,你們請到的那位必是大家,可連他都束手無策,隻能說明一點。」


    「說明什麽?」邵衡下意識地接了句。


    「說明顧先生不配合。」


    「怎麽可能?他一直是」很配合醫生治療的!按時就醫,乖乖服藥,如果說顧庭這樣的還叫不配合,那這世界上估計就沒有聽話的病人了!


    邵衡正要為顧庭分辯,卻是被晏驚鴻打斷了:「邵先生,醫者不醫心,可他得的不就是心病嘛!」


    心病還需心藥醫,可醫生是開不出所謂的心藥的!既然如此,吃再多的藥,也不過是治表不治裏而已,除了能稍微減緩病情,還有什麽用呢?


    晏驚鴻從來不喜與得了心病的患者打交道,原因就在這裏。連心都不能敞開給她,便不能完全地信任她,一個醫者連患者最起碼的信任都得不到,還如何治病?難道靠猜嗎?


    這些話,晏驚鴻沒說出口,可邵衡還是從她的神色中看出了些意思。這麽長時間陪著顧庭看病,接觸了太多醫生,雖然像晏驚鴻這般直白地說顧庭不配合的,僅此一人,可大多數醫生得出的結論,卻是跟晏驚鴻是差不多的。


    邵衡之所以仍抱著希望來問晏驚鴻,不是因為他覺得晏驚鴻的醫術比其他人好,而是因著邵衡發現了顧庭對晏驚鴻的特殊,尤其是今天顧庭的表現。


    下午重新錄製那會兒,邵衡就發現顧庭的情緒有些不對勁,隻是一直沒工夫問。等到晚飯的時候,隔壁突然傳來晏鵬程的嚷嚷聲,邵衡下意識地看了顧庭一眼,卻見顧庭已經急匆匆地往外走了。


    然後就是大家一窩蜂地幫著晏鵬程找晏驚鴻,好不容易找到人了,邵衡正準備跟顧庭談談,就見顧庭一頭紮進了廚房。眼瞧著顧庭去了隔壁,原以為守株待兔能聽到點八卦,結果顧庭跟丟了魂兒似的回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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