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王進門的時候,斐諾正跟葉銘下棋呢。不過沒輪到葉銘,他就站起來給斐諾倒水,隻有斐諾坐在棋盤前。斐諾也起身迎接親王,親王就走過去,掃了一眼棋盤,抬手一指:“下這個不就行了。” 斐諾挑眉:“殿下,觀棋不語。” “這麽簡單的一步,你還猶豫這麽久。”親王嗤笑一聲,“哄人玩兒呢?” 斐諾看一眼葉銘,淡定回答:“不是每個人都像您這樣聰慧。” 親王道:“但你肯定是聰明人。” 斐諾索性轉開話題:“您是來討論我聰不聰明的嗎?” “不是。不過你這麽有精神,看來身體是沒大礙了。”親王自行坐到了斐諾對麵,“要麽我和你下一局?” 斐諾果斷拒絕:“別了,我可不想費腦子,會複發頭痛。” “還說剛才不是在玩……”親王笑了一下,“明天中央會議,你想去嗎?” “去幹什麽?和馬克查爾曼麵對麵對峙,問他幹嘛要殺我嗎?”斐諾也坐了回去,“沒有大把握,您不會在中央會議動手,我就不去湊熱鬧了。” 恰在這時,葉銘把倒好的水放到斐諾麵前。至於親王,反正他沒理會葉銘,葉銘也不理會他。放完水,葉銘就坐在了斐諾旁邊。 親王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葉銘,但也沒計較這點小事,隻繼續跟斐諾說話:“你可以去裝可憐的受害者。” “什麽叫‘裝’?我就是可憐的受害者。”斐諾緩緩道,“要不是葉銘,我必死無疑,教會那個房間到現在還亂七八糟、一片烏黑。總不能因為我還活著,傷也快好了,就當我沒受過傷害吧?” “那你去不去?”親王低笑,再次問道,“你再不去,你的傷可真要好了。” “沒必要的話,還請容許我不出席。”斐諾的回答也沒變,“中央會議實在是太……熱鬧了,我怕我到時候倒在會議上、口吐白沫,那就不雅觀了。” “那不是博同情的最好方式?”親王頓了一下,忽然又補了一句,“指不定還能喚起一點塞伊斯公爵對你的親情呢?” 斐諾聞言一怔:“……什麽?” “你的身世調查,不,應該說關於緹婭拉蘇的當年,已經基本調查清楚了。”親王從兜裏摸出一封信,遞給斐諾,“這是總結版,明天也會給公爵一份。喏,自己看看吧。” 斐諾遲疑了兩秒,但還是把這封沒封口的信接了下來,打開信封後抽出了幾張紙。 然後當場快速閱讀起來。 這回的紙上沒什麽廢話,斐諾也看得很仔細,閱讀速度就不可避免地慢了下來。即便如此,小領主還是沒多久就蹙著眉翻到了下一頁,幾分鍾後,又下一頁。 總共是四張紙,到了最後一頁時,即便是葉銘的餘光也能瞥到上麵的內容。 因為那上麵隻有兩個圖案兩個十分相似的玫瑰印章圖案,隻是一個隻有單純的玫瑰花朵,另一個還有一片葉子和一根短枝。 葉銘幾乎立刻反應過來,這裏麵那個隻有玫瑰花朵的,是斐諾用的徽記,因為看起來就跟他用的火漆印一模一樣。但,另一個是誰的? 心有靈犀地,斐諾也盯著那兩個玫瑰圖案,低聲道:“這就是羅斯家族的家族印記……?” “對,蘇家的徽記不是這樣的,但緹婭拉蘇的母親來自羅斯家族。羅斯家的玫瑰印記,是不是和你母親用的玫瑰印記十分接近?”親王靠著椅背,悠悠道,“而且緹婭拉蘇在王都消失的時間,和你出生的時間在同一年。雖然不能確定具體是什麽時候去的、去了哪,可她當年的閨蜜聽她說過,她想去溫暖的南方。而她在王都失蹤之前,最後走得近的男性,眾所周知,就是塞伊斯公爵。哦,對了……” 親王一指門外:“我還弄到了緹婭拉蘇的畫像,就在門外那個管家的身上。你想要,可以去問他拿來看看。” 斐諾看向門口,遲疑了一小會兒,決定要看。 但他剛要起身,葉銘就摁住他:“我幫你拿。” 說完,葉銘當真去了門口,開門跟外麵的人說話。他拿回來的是一個長方形的布包,長在40公分、寬在30公分左右,不過幾公分厚。葉銘把布包放在斐諾懷裏,斐諾就慢慢地、認真地把布包上的結打開。 露出來的,是一幅女性的胸像。她的皮膚白皙,金發卷曲,最引人注目的是那雙綠色的雙眸。這雙眼睛專注地望著前方,神情溫婉,仿佛在和每一個看畫的人對視,有種叫人抹不開眼的魔力。 斐諾頂著這幅畫,沉默良久。 親王似乎預料到了這個場景,或者說,他對斐諾的反應很滿意。於是他在欣賞了好一會兒斐諾的表情後,解說道:“緹婭拉蘇當年在王都一度很受歡迎,這幅畫像就是從她當年的愛慕者家裏找出來的。雖然已經束之高閣,但起碼還能找到,也不算白費力氣。我記得以前也傳說公爵為她找了好幾次畫師,不知道公爵那裏是不是有更多的畫像……” 又過了一會兒,親王才慢悠悠地問:“怎麽樣,像不像你的母親?” 斐諾的視線終於離開那幅畫像,看向親王。但他沒說什麽,很快又轉向葉銘:“福斯的那封信,給我一下?” 葉銘從背包裏把信掏給他。 “這是我的管家給我寫的信。這位管家已經服侍萊西德家族超過三十年,很清楚這個家裏這些年裏發生的事。”斐諾直接把信轉手遞給了親王,“我在上次聽到您說要調查我的身世之後,寫信問過管家,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麽。這是他的回答。” 親王接過信,毫不客氣地也直接拆開看了。 管家的信倒是短一些,前後還有相當部分是關懷斐諾的話語,剔除這些內容,親王自然能看得比斐諾更快。 “你的生日比實際出生日期晚兩個月,這已經是鐵證了。”卡西費蒙斯親王把信折了回去,“你有這個,怎麽不早給我?” “我不確定您那邊的調查結果是怎麽樣的,不想節外生枝。”斐諾垂下眼,再次看著那幅畫像,“本來我已經做了決定,不管您調查出了什麽,我都不會把這封信的存在和其中的內容告訴您。” “但是現在你說了。”親王晃了晃信封,“所以,是緹婭拉蘇的長相動搖了你。她確實長得和你的母親一模一樣,是不是?” 斐諾輕歎一聲,把畫像重新包上:“您都有答案了,為什麽還要反複問呢?” “你有你母親的畫像嗎?”親王問道,“那樣會更有說服力。” “沒有。我印象中,我母親喜歡自己畫點畫,但不喜歡畫人,也不喜歡別人畫她。”斐諾回道,“她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後來我想緬懷她,我父親也說沒有畫像能給我睹物思人。” “好吧,可能是出於謹慎,也可能是以前在王都被畫太多,煩了吧。”親王拿著信封,輕輕翻轉,“這封信就借給我了,我得加到明天給公爵的爆料裏。” “您要怎麽讓他知道這件事?”斐諾道,“這麽多材料,都直接塞給他?” “確實是直接給他。但你放心,不會在中央會議裏直接擺出來公開。”親王把信收到兜裏,“不過,他要是因此再找你談話,你準備如何應對?” “就說我不宜長時間出門,讓他要見我就來教會。”斐諾回得很淡定,還偏頭指了指葉銘,“還有,他一定要在場。” 親王哼笑,嘲弄道:“自從我見你第一麵開始,你就一直要帶著這個艾尼亞族人,離了他不能活嗎?” “爆炸案來看,確實如此,不是嗎?”斐諾麵對親王這明顯帶著曖昧的玩笑,一臉自然地接話,“而且,如果我一定要和誰傳緋聞,那我還是寧願找個年輕一些的。” 親王看他主動直麵緋聞,樂了:“估計你不太清楚王都有多開放,一對多、多對一、多對多,在這裏都不是什麽新鮮事。” “……”小領主被王都這可怕的風氣搞得噎了一下。 好一會兒,他才繃住臉回道:“那我畢竟是個鄉下來的,還接受不了這麽……熱鬧。” 親王聽他用“熱鬧”來形容混亂關係,忍不住噗嗤一樂:“哈哈哈……好吧,既然你接受不了,我也不會勉強你什麽。但嘴長在別人臉上,別人怎麽說,我可管不著。” 斐諾:“您別給別人瞎想的空間,比什麽都管用。” “這可是王都,小朋友,花邊新聞比天上的繁星都多。你要是在乎這事,你就連吃飯喝水的時間都沒了。”親王說著,站了起來,“好了,今天就到此為止,不繼續打擾你了。” 斐諾也跟著站了起來:“祝您明天一切順利。” 親王一笑:“是祝我們,在接下來的所有事當中,都萬事順意。”第一百零一章 會議審判 中央會議這天,斐諾沒去,白亞瀾卻去了。 畢竟這天的重要議題是“約束艾尼亞族人行為”的法案,作為剛被炸過的教會話事人,古斯主教不僅要參加,還要發言,主要表述教會是如何處罰這些艾尼亞族人的。而作為主教最近帶得最多的“掛件”,白亞瀾自然也被帶到了現場。 當然,古斯主教也像親王一樣,問過白亞瀾去不去。白亞瀾想都沒想,直接點頭回:“去的去的!” 古斯主教微微一笑:“你似乎還挺喜歡湊這種熱鬧?萊西德就不想去。” 白亞瀾跟沒聽懂他的話裏有話似的:“他去中央會議可能會被質問,可他的腦震蕩還沒好全呢,所以還是休養為先吧?” 古斯主教:“你不怕被質問?” 白亞瀾:啊這…… 但她還是咬咬牙:“不怕!”我有外掛! 總之,白亞瀾再次蹭進了中央會議。她在公會頻道誇張表述自己多麽努力的時候,葉銘也沒揭穿她,說出應該是npc在進一步接納玩家的事實。 然後,白亞瀾就開始在公會頻道文字“直播”中央會議了。 這次的中央會議是按照時間規定例行展開的,公爵本人也來了,一開始就先討論了些全國性的話題。比如各地的事件、人員調動、災情處理等等,聽起來挺重要,其實有很多都是貴族官員在講一些場麵話。白亞瀾一開始還認真聽,後來發現都是些沒營養的廢話,索性開始開小差,光明正大地公會聊天和翻論壇的帖子。 終於,半個多小時後,輪到親王發言,好戲開場了。 白亞瀾:【臥槽,他上來就念爆炸案的情況,語氣好嚇人!】 白亞瀾:【國王也發火了,主教的臉色也冷得要命!媽耶,等下不會把那個馬克的人頭直接扔出來吧!】 葉銘邊跟斐諾轉述,邊在公會頻道回複白亞瀾:【還沒殺,親王說殺了的話會邀請公爵去看現場。留到現在,應該是要堂而皇之地當著公爵的麵宣判,讓公爵無話可說。】 白亞瀾:【???這不是騎臉輸出?公爵不要氣死的?】 葉銘:【下次會議他會更氣,現在可以先習慣習慣。】 這些玩笑話,葉銘也如實轉告了斐諾。斐諾笑了笑:“誠然,這是能讓人津津樂道的樂子,但親王這麽做,也是為了現在就開始打擊公爵的氣勢。” 葉銘不是不知道斐諾說的這些,但他就是喜歡看斐諾娓娓道來的樣子,於是問道:“怎麽說?” “就是,今天先毫無懸念地先下公爵一城,公爵可能會氣得亂了原本的計劃,他手下的人也會看到失敗者的下場。”斐諾果真細細解釋道,“今天馬克查爾曼被判罰斬首,明天會不會是菲亞哥省的那些官員們齊齊被‘處理’?後天又會輪到公爵一脈裏的誰呢?如今陛下和親王殿下揮刀‘斬’公爵,這樣明目張膽,這樣氣勢洶洶。公爵手底下那些人看著一切的發生,看著公爵逐漸被打得毫無還手之力,還不人人自危?” 葉銘注視著他,故意提問道:“但公爵,好像不是這麽無能為力的人吧?” “他不是,但親王可以營造成他是的氛圍。”斐諾果然又繼續說了,“親王的目的之一,本來也是這個通過打擊公爵的‘代理人’,來打擊公爵陣營的信心。” “原來如此。”葉銘把斐諾的這些話簡單整理後,發到了公會頻道,又繼續和斐諾討論,“但公爵現在被削了這一個代理人就算了,下次要削一個省的勢力,他真的還會甘願受罰?” “我覺得不會,但這部分其實和我沒什麽關係。”斐諾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我隻是陛下和親王殿下的一枚棋子,負責站到他們要求的地方去。至於怎麽給我騰地方,這是他們要做到的事。不過,他們都準備了這麽久,要是失敗的話,那可真是丟大人了。” 葉銘:“要是這都失敗,那就說明公爵真的有力量足夠反叛了。” 斐諾讚許地點頭:“對,要真是這樣,那暗殺任務的目標就要落在公爵頭上了。” “那我可就要對這個任務感興趣了……”葉銘低笑著回了,瞥一眼公會頻道,看到白亞瀾正在誇誇斐諾。 【牛啊,斐諾沒來都能看得這麽透徹!所以公爵今天就是純純來吃癟的唄?還不得不來,想想我就覺得他要氣炸了。】 葉銘:【斐諾說他隻是國王和親王的棋子。】 白亞瀾:【他是棋子,我是什麽?草履蟲???】 何敬程:【你就是個轉播台,還想當啥。跟我一樣負責安靜吃瓜不壞事就行。】 白亞瀾:【哈嘍?我可跟親王1v1,跟親王、主教1v2過的,我怎麽說也是上過政鬥小舞台的人了!】 何敬程:【你有本事別實時問葉哥和楊緒!】 白亞瀾:【你別管我開沒開掛,你就說我是不是和這些高手過過招!】 楊緒:【別廢話了,會議講什麽重點沒,你這個主播有沒有正事?】 白亞瀾:【沒啥好說的呀。親王叫了兩個證人上來,一個是去給教會定損的財務專家,一個是教會被炸傷的騎士。這倆一個理性一個感性,把教會被炸說得那叫一個慘啊,我要不知道實情,還以為死傷慘重、房屋倒塌呢!】 白亞瀾:【艸,這個小騎士,絕對有人給他寫稿。這演講小節目,高,實在是高!】 楊緒:【你不問主教是不是別人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