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在公爵麵前表現得過於聰明，斐諾還真擔心他會認為自己就是偷賬本的主謀。 當然，斐諾表麵上是不能認下“親王寫稿”這點的，於是他回道：“我隻是陳述了我的遭遇，不知道您在說什麽稿子。” “是嗎？你就給王都寄了一封信，就能讓卡西費蒙斯為你偷走佩林城和菲亞哥省計稅賬本，還讓陛下為你強製舉行臨時中央會議，讓你麵對群臣來陳述冤屈？”公爵的雙手手指交叉，微微摩挲，“親愛的萊西德，這封信真的是你自己想要寄的嗎？你在那樣遙遠的伏拉爾，如何能將一封信準確地送到卡西費蒙斯手裏？” 斐諾回道：“我……我請了艾尼亞族人幫忙。” “艾尼亞族人？”公爵嗤笑一聲，“小朋友，編故事也講點道理。你知道卡西費蒙斯是對那些莫名出現的艾尼亞族人最警惕的人嗎？他怎麽會收艾尼亞族人的信，還相信一個千裏之外的小領地的故事？” 斐諾：因為玩家裏有聖女，而親王相信古斯主教啊。 要是公爵知道現在菲亞哥省所有的城主府正在被玩家襲擊，還是親王和國王當先拍板決定的……估計會很震驚。 “你被他們當槍使了，小朋友，而你還以為你得到了盛恩澤被。”公爵看斐諾不說話，以為自己說中了，繼續緩緩道，“他們不過利用了你，去掀起一些波瀾，去妄圖達到一些他們的目的。可不管他們的目的是否達成，你都被拉到了眾人的視野當中。事後他們不會被如何，而你、你的那個領地，會有什麽下場，你想過了嗎？ “就算你不用佩林代繳稅金了，可你不還是要交伏拉爾的稅嗎？你的領地不還是被佩林、菲亞哥省的地方包圍嗎？要是為難了這些地方的人，你以後的日子如何，你考慮過嗎？” 斐諾緩緩一眨眼。 “你也看到了，菲亞哥省的省長費馬也在這裏。”塞伊斯公爵放緩了語氣，“我們都能猜到，你不是這個局麵的始作俑者，你其實也是個受害者，隻是你被騙了。其實你何必來淌這趟渾水？他們真正為你好，就該……減免你領地的繳稅金額，而不是叫你上中央會議麵對質疑。” “減免稅金……”斐諾垂眼喃喃，“確實，我也該說這件事的。台風之後，領地內的情況很不好……” “我知道，費馬都和我說了，整個菲亞哥省的遭災情況都比較嚴重。”公爵回道，“現在菲亞哥省最重要的是救災，而不是去搞那些賬本。之後什麽時候不能查賬？非要現在先算清楚，災區就要出大問題了。” 斐諾問：“那麽，您想讓我怎麽做呢？” “不是我要讓你怎麽做，親愛的萊西德。”公爵看目的達到了，偏要不緊不慢地回答，“是你該趕緊從這個泥潭裏出來。” “可我不知道該怎麽辦……” “讓我想想。”公爵一副沉思的樣子，片刻後，他說道，“這樣吧，你把卡西費蒙斯讓你做什麽，大致告知我。反正卡西費蒙斯最後要針對的是我，我在這些事上做些準備，這樣即便到了涉及你的部分，我也能簡單處理一下。最後讓你高高拿起，輕輕放下，就不會影響你太多了。” 斐諾聽懂了。 這不就是想從我這裏白拿親王那邊的消息？ 說是要幫斐諾度過難關，但這也就畫了個餅，還是沒那麽好吃的餅，就想騙過斐諾。 果然，塞伊斯公爵如同傳說中自負。他不相信斐諾能主動推動這件事，也不相信玩家能對親王和國王產生影響。按照他的思維，就該是親王和國王為了打壓他，找了斐諾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小貴族來當個倒黴導火索，企圖最後炸到他身上。 而塞伊斯公爵見斐諾，把打探消息的事說得這麽鄭重其事，應該多少也有點演的成分。就算斐諾堅決不說親王那邊的情況，公爵這邊會陷入大亂嗎？肯定不會。他們既然到了王都，那肯定是前後都盤算過了。沒有斐諾的“坦白”，也不會讓他們改動太多計劃。 隻是他們肯定沒想過，就在他們來到王都的路上，“老家”已經被偷了。 “我……”斐諾前後粗略合計了一番，緩緩道，“其實我也沒預料到如今會到這個局麵。之前隻是想，艾尼亞族人可以保證把信送到的話，那就試試。後來就見了親王殿下，親王殿下又引薦我見了國王陛下……” 他把整件事，摘去很多關鍵細節，九真一假地告訴了公爵。反正整體聽來，還真的挺像公爵的推測。 公爵看這個有點單純的小年輕擠不出更多的內容，終於有點膩了和他的交談，於是輕易讓他走了。 “去吧，我記住了，我會跟菲亞哥省的人說不要介意你的行為的。這也不是你的錯。”公爵漫不經心地說了句沒啥效用的承諾，擺擺手道，“如果有需要，我會再找你的。對了，別和親王、陛下說你見過我，這隻會讓他們把你這顆棋子直接滅口。人命在他們眼裏並不值錢。” 斐諾垂著頭：“……好的。” “最後一個問題，你是……22歲？”公爵望著小貴族的頭發，問道，“你生日是什麽時候？” 斐諾心說怎麽又開始打聽這些了，嘴上淡淡回道：“我是22歲，我的生日是在初冬，11月底。” “11月底……”公爵低聲重複了一次，然後再次道，“你走吧。” 斐諾終於正式告退。 省長費馬不在房間外麵，或許去別的地方等待了，不過小騎士在外麵等著斐諾。 看到斐諾出來，小騎士暗暗鬆口氣，然後乖覺地跟上了斐諾。二人跟隨侍者一路走出去，到了宅邸門口，就站在樓梯上等待外麵圍牆外候著的馬車再進來。 馬車緩緩駛近，斐諾一看那車夫位置上的人，怔住了。第六十五章 我來接你 馬車緩緩在階梯下停住了。 斐諾壓製著腳步的加快，卻壓不住加快的心跳。他努力維持著正常表情，一步步走下階梯，走到馬車旁邊。而車夫之一已經下了駕駛座，給斐諾打開了車門。 斐諾一眨眼，低聲問：“你怎麽……” “差不多結束了，就來接你。”葉銘開著門望著他，也低聲回道，“先上車，回去說。” 斐諾點頭，上了馬車。葉銘扭頭看了眼跟下來的小護衛，略一琢磨，自己也跟上了馬車。 “……”小護衛看著這一切，有種意外但又暗暗鬆口氣的感覺，然後自覺地上了駕駛座，跟教會一起來的車夫並肩坐在一起。 馬車再次動了起來，車輪滾向公爵宅邸的大門。 而坐在馬車裏的兩人，麵對麵相互注視幾秒，還是葉銘先開的口：“公爵……管飯了嗎？” 斐諾沒想到他一開口居然是這個問題，心中雜亂繁複的思緒不由停歇了一些，好笑道：“沒管。” “哦，看來這個國家最有錢的三個人，都挺摳門。”葉銘銳評了一句，隨即側身拉開車夫小窗，“去烏達大道的繁星劇院。” 外麵的喬應了一聲，葉銘才關上車窗轉回來。斐諾疑惑：“去劇院？” “那個劇院附帶了一家餐廳，招牌菜是紅酒燉肉，帶你去嚐嚐。”葉銘悄然在一張餐廳列表上又打了個勾，嘴上道，“還是你累了，想直接回旅館？” “還好，吃個飯的精力還是有的。”斐諾聽他一回來就大包大攬的，也沒反駁，隻打量了一圈葉銘全身，說道，“你怎麽又換你的裝備了？” 因為被魔法師打出損毀了，送去修複了。 事實雖然如此，但葉銘秉持著“不跟斐諾報傷害”的原則，隨口回道：“行動的時候更適合穿這個，就換了。” 斐諾不疑有他，點點頭，又問：“一切順利嗎？” “還行。我離開的時候，大部分交接完成了。”葉銘想了想，又說了一句，“你們給的信息不行，我們碰到了一個魔法師。” “魔法師！”斐諾的眼睛一下瞪圓了，“他們還有魔法師？” “有，就是……”葉銘說到這裏，頓了一下，往身後一牆之隔的車夫駕駛座方向看了一眼，隨即起身一轉，特別自然地在斐諾身邊坐下了。 “那個魔法師，還是城主夫人。”葉銘壓低了些聲音，描述道，“我剛進去，她就很快醒了，然後就直接起身，砸了一個魔法攻擊過來。” 斐諾不由得挨近他，專注地聽：“打到你了？” “……還好，她剛醒，還在黑暗裏，沒什麽準頭。”葉銘撒了個小小的謊，“我有眼鏡能夜視，基本躲過去了。” “基本？” “擦了一下我的肩膀。”葉銘指了指自己的左肩，“不過打在肩甲上了，沒打到我的肉……呃，我是說我的肩膀。” 斐諾探頭看了看，抬起手。葉銘會意，轉身湊近給他碰到了。 “你看，沒事吧？”葉銘道，“除了這個魔法師，我們基本沒碰到什麽麻煩的對手，那些護衛落單後戰鬥力甚至不如聚在一起的仆人。我身上幹淨得很，我是很守承諾的。” 斐諾瞥他，改為手指懟了一下他的肩膀後，收回手：“我聽說魔法師能打到很遠的地方，攻擊的範圍也會很大，在室內發動不是很危險嗎？” 葉銘想了想：“七步以外，魔法快。” 斐諾：“七步以內呢？” 葉銘：“魔法又準又快。” 斐諾：“……” “開玩笑的。我說的是高級的魔法師，比如光明教會那種。”葉銘道，“水平不怎麽樣的魔法師，能在短時間發動的魔法威力一般都不大。而且那個城主夫人確實還顧忌她的丈夫，所以並沒發動大麵積的魔法。” 斐諾評價道：“聽起來，你們的進攻過程還算順利？” “很順利。”葉銘回道，“拖延到現在，是因為對接的守衛軍還要我們幫忙找東西，和幫他們一起運送那些被關押的人。這些守衛軍，不像是去對接被控製的城主府的，倒像是去坐享其成的。” “聽起來很官僚。”斐諾問道，“你們不能拒絕嗎？” 葉銘：“嗯……給點報酬的。” 斐諾：“明白了。” 又是拿任務來釣玩家。而且現在玩家估計已經看出了一些npc的隱藏好感度很有用，所以麵對守衛軍這種難見的npc，任務應該是能做就做。 斐諾又問：“那你們的順利解決了……天湖少主那邊呢？” “不清楚。”葉銘懶得管陳長焰那邊的情況，不過看斐諾那雙綠眼睛注視著自己，還是忍不住補了一句，“但要是出意外，他會和我們說的。” 斐諾鬆口氣：“那就好。你們有人去匯報情況了嗎？還是要我去轉達？或者是要等守衛軍自己和國王匯報？” “瀾瀾也回來了。她會去和古斯主教匯報，應該能給親王通個氣吧。”葉銘回道，“你要去匯報的話，再等等。等交接工作全部完成，我和你說了，你再去。” “噢，那好吧。”斐諾乖乖點頭。 葉銘看他似乎對這樣親近的座位沒反感，也跟忘了似的不往回坐，就著挨近的姿勢問道：“那現在，輪到我問你了。” “什麽？” “你怎麽會來公爵這裏？”葉銘注視著他的眼睛，問道，“發生什麽了？” 葉銘問得直接，但他是故意的。他平時不會這麽冒進，可麵對斐諾，他忽然就想不遮掩自己的心情了。 “是公爵來‘邀請’我的。”斐諾把“邀請”二字著重標記，“他的使者，帶著兩個護衛來找我，可比當初荷馬的管家那陣仗嚇人多了。至少，公爵的那倆護衛看起來是真的很能打。” 葉銘皺眉：“他強製你去的？” 斐諾歎道：“我覺得要是真的鬧起來，教會的兩個年輕人可未必打得過。到時候搞得臉上不好看、人還受傷了，而且還有可能以爆發衝突為由，把我們都關押起來。想來想去，我就決定配合來看看了。” 葉銘道：“這就叫‘強製’。” “唉，是強製，但我也不得不去。”斐諾垂下眼，看著自己的手指，“他……挺怪的。” 葉銘一聽這個表述，配上小領主的這個動作，立馬想歪了。他心頭一顫，一把抓住斐諾的指尖，嚴肅道：“他對你做了什麽？” “嗯？”斐諾抬眼看他，“做了……什麽？” “什麽都可以說，沒關係，發生了什麽都不是你的錯。”葉銘心裏越想越壞，但麵上強作鎮定，甚至將斐諾的整隻手都握住，“你就說他欺負你沒有。你想怎麽報仇。” 斐諾有點意識到他的想歪了，但順著他的話一眨眼：“我想怎麽報仇，都可以嗎？” “都可以。”葉銘道，“現在辦不了，就以後給你辦，總歸我一定辦，盡快辦。” 葉大神想：實在不行還有殺手鐧，找腳本組“作弊”一下。 斐諾倒是聞言噗嗤一笑：“艾尼亞族人可真的太張狂了，我都沒說想幹嘛，你就說一定辦？” 葉銘看他神色鬆開，知道這裏麵就算有事，也不會太嚴重。於是葉銘心中的慌亂也少了些，再次催問：“他到底找你做什麽了？” “其實也沒什麽。”斐諾一眨眼，“其一，就是他以為我做的一切，都是親王和陛下指使我做的。他想離間我，然後把親王和陛下的計劃都告訴他。” 葉銘問：“你告訴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