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諾：“……” 葉銘舉起雙手：“我沒有別的意思，我隻是覺得這事也太侮辱你了。他敢這樣對你，就沒想過有朝一日你會報複？” 斐諾沉默數秒，終於歎了一口氣：“佩林城已經欺負伏拉爾許多年，他以為我也是逆來順受。他不是真想我和他姐姐如何，他隻是想讓我遵循他的吩咐，讓我感受到被侮辱。至少，可以在眾人麵前取笑我，讓我成為笑料。因為我一直以來就表現得……不太聽話。” 葉銘微微一眯眼：“上次在他麵前的時候，我該給他一拳。” “算了，那時候你要是動手，我可能馬上會被他的護衛帶進大牢。後麵的寄信就不可能發生了……”斐諾說到這裏，突兀地停了下來。 侍者來上餐了。 葉銘把兌票先收了起來，又給侍者掏了小費，侍者高興地說了謝謝後離去了。 “你得把錢收好。”葉銘又把兌票拿出來，“財不外露。” 斐諾把兌票收好：“那等下去銀行兌出來？” “行。”葉銘聽他把自己自然地一起納入計劃中，也回得自然且愉悅，“那下午有別的計劃嗎？” “沒別的了。”斐諾道，“但我要等陛下的信使來通知我明天去中央會議的時間。” “中央會議？”葉銘問，“是之前提過的所有大臣都會參加的會議嗎？” “應該是大部分，不是所有。陛下要抓緊……”斐諾說到這裏，忽然環視了一周，“要不，回旅館再說吧。” 葉銘道：“不打擾你休息嗎？我以為你今天下午隻想好好睡一覺。” “我晚上會早點睡，下午再睡怕是晚上睡不著了。”斐諾切開自己盤子裏的牛排，“先吃飯吧，萬一冷了變味，可太對不起這昂貴的價格了。” 葉銘聞言低笑。 他就是覺得，斐諾穿得這麽好，坐在這麽貴的酒店裏，舉止也很優雅，卻講出這麽市儈的話……實在太可愛了。 葉銘並未分享自己的感想，隻是邊笑邊低頭吃起了小領主給自己點的餐食。 看到他笑的斐諾：？？？吃個飯笑什麽？ *** 下午，在旅店房間裏，斐諾跟葉銘全盤說明了一下早上的情況。 一切都和計劃的差不多，甚至比斐諾原本的想象都順利。當然，這也和親王、國王兩人原本就是一頭的有關。 葉銘聽完後，分析道：“他們讓你和瀾瀾先走，應該是還有別的細節要對。他們完全不透露這部分，就不怕你到時候也對他們的安排也手足無措嗎？” 斐諾手上翻過一頁葉銘幫記錄的賬冊，回道：“我的準備是，和伏拉爾無關的問題，我一律不回答。” “但他們明天很可能會徹底公開菲亞哥省的賬目。”葉銘回道，“還有，如果他們明天就提名你當佩林的城主，你很可能會當麵遭受非議。這部分，他們都沒給你打預防針嗎？” 斐諾：“……什麽？” 葉銘意識到自己講了他聽不懂的話，轉換道：“他們沒給你預警嗎？” “哦，給了，讓我小心麵對明天那些人。”斐諾回道，“那些臣子裏有些人很擅長爭辯和質疑，我要做好準備。” 葉銘道：“他們就這麽說？讓你自己做準備？他們不打算到時候幫你一把嗎？” “不好說，他們沒細說明天他們會怎麽行動。”斐諾道，“不過親王和陛下都很精明，如果情況可能對他們不利，他們肯定不會幫我。我得在說清楚伏拉爾情況的同時，表現得我適合管理佩林。親王說過，如果他們推出了菲亞哥省的官員替換名單，即便是原本同意攻擊公爵一脈的貴族，也會在內部大吵特吵。最後定下的名單，一定和最初的不一樣。我想保住這個位置，可能得參加第三場會議，他們用來確定新官員名單的會議……不過那都是後續了，先過了明天再說。” 葉銘聽得心驚。這部分內容，對於玩家來說，最終可能隻是一段背景敘述的話。可對於斐諾這樣的npc來說，應該是實打實的艱難磨練。 “我……不知道怎麽幫你了。”葉銘心裏有些想法，但不適合跟斐諾說。他隻能伸出食指碰了碰斐諾胸口的綠寶石胸針：“我隻能說，我會支持你的。不用怕。” 斐諾笑了笑。 “我不怕。恰恰相反，我有點兒……興奮。”第五十七章 中央會議 葉銘第二天來接斐諾，意識到他昨天說“有點興奮”不是假話。 雖然小領主依舊表現得挺緊張的，但一看就沒昨天那麽愁眉苦臉，而是帶著點笑意跟葉銘打招呼：“早上好，葉先生。” “早上好。”葉銘聽他的聲音比昨天精神多了，也放心了一些，“今天狀態這麽好？” “大概是緊張過頭，反而覺得什麽都不怕了。”斐諾想了想，“而且昨天都麵見國王了，今天還有誰能高過國王去？昨天國王和親王是要給我挑刺的，今天他們站在我這邊，我反正就努力爭取佩林城主這個位置就行。” 說完，他垂頭用手指碰了一下胸針：“反正不管怎麽樣，都走到這步了。我得振作，不能功虧一簣。” 葉銘的視線也落在那枚胸針上，遲疑了兩秒，還是忍不住道：“你今天換了一身衣服……還戴這個？” 斐諾今天確實又換了一套新的服裝，深綠色打底，金色繡紋，襯得他的皮膚愈發白皙。他聽到葉銘的問題，不答反問：“不能戴嗎？不好看？” “不是不能戴，也很好看，呃……”葉銘回道，“我的意思是，我以為你會很講究這些重要衣服的搭配，不會重複用飾品之類的……” 斐諾難得聽他說話這麽猶豫，輕聲一笑：“不是你說這是代表真正支持我的人？” “確實如此。”葉銘明白了他話裏的意思，也跟著低笑，“那它昨天支持你了嗎？” “不知道。” “不知道？” “我昨天很緊張，有點顧不上別的。”斐諾偏了偏頭，“但我想，昨天這麽順利，應該代表它是能帶來好運的，不是嗎？” “很高興你這麽想。”葉銘聽得心底愉悅，小領主兩天都沒戴親王送的胸針，這已經足夠說明某些事。葉銘甚至開始動心思，考慮是否給小領主弄點別的首飾，甚或是新的衣服。斐諾最近為了見王都這些達官貴人，買了好一些價值不菲的新套裝。好看是好看，可花錢也是實打實的。他連吃餐飯都會一直心算價格，葉銘覺得這方麵也可以幫點忙。 不過這些想法，葉銘不會傻到現在說出口，他隻是看著斐諾：“那麽，走嗎？去你今天的‘戰場’。” 斐諾微微一笑，走向馬車：“走吧。” *** 依舊守衛森嚴的王宮，依舊是那個玩家不能久停的建築門口。 斐諾下車後，主動走到葉銘的駕駛位旁邊，說道：“你出去吧，我結束了會自己去門口的。” 葉銘點頭：“我還在昨天那個位置等你。一旦出什麽事，瀾瀾會馬上通知我。就算要擅闖王宮，我也會進去救你，別怕。” “別說得這麽慘，葉落。”斐諾輕輕一笑，“今天裏麵那麽多人呢，要是有人要當麵動手，那真是太不要臉了。為了他們的貴族臉麵，他們不會那麽做的。” “那就希望他們還要點臉了。”葉銘也笑了一下，然後兩人相互道別，又是葉銘目送著斐諾，一步步上了階梯。 王宮主建築的大門，在斐諾麵前打開，又在他背後關上。 大門合上的聲音和王宮裏的裝飾，無形中就給人一種壓迫感，讓原本還算愉快振奮的斐諾瞬時就被壓住了心情。好在他不像昨天那麽緊張了，這種沉重感，像是在他亢奮心情上鎮了個東西，讓他那有些活躍過頭的頭腦冷靜下來。 斐諾微微揚起下巴，走向了侍者所帶領的方向。 *** 【中央會議，看起來像是議會！】 白亞瀾站在古斯主教身後，有貴族來和主教寒暄、順便向她問號，她就得回禮。有時候她還得開口寒暄幾句，這造成了她在公會頻道上的“文字直播”斷斷續續的。 白亞瀾：【媽耶，我看到了發言的位置，在所有座位的最前麵，感覺像是個被告席！】 白亞瀾：【這些貴族好吵啊，這真是貴族聚會嗎？像是在看以前的菜市場影像！】 楊緒：【貴族也是人。而且他們都是目中無人的貴族，高談闊論的時候，調門不會比別人低。】 白亞瀾：【我滴耳朵！】 白亞瀾：【噢，親王進來了。好多人和他說話，他被人群淹沒了……】 白亞瀾：【國王也來了！叫安靜了！】 葉銘：【斐諾呢？】 白亞瀾：【沒見。是不是沒到他的時候他不出來哦？】 白亞瀾：【開始了開始了！】 在內政大臣敲了幾錘後，鬧哄哄的會議大廳安靜下來，幾十個貴族齊刷刷看向他。當然，還有些貴族一邊看他，一邊挨近低聲說話。尤其是塞伊斯公爵一係的貴族們，塞伊斯公爵本來還沒來得及到達王都，這次中央會議就被強行召開。即便什麽會議有什麽主要議題還沒說，這些貴族也能本能地意識到即將到來的事會對他們不利。 而這場中央會議，確實不打算給貴族們太多廢話的時間了。 馮布羅四世直接指示，卡西費蒙斯親王進行發言。 親王揣著一遝賬本去到了最中間的發言位置。 “這是王都對菲亞哥省近三年上繳稅務的數據。”親王邊說邊把賬本一本本地舉起來，“這是菲亞哥省的賬本，而這是菲亞哥省真正的計稅賬本。” 這話一出，眾人嘩然。 內政大臣再次敲了錘子，直到所有人勉強安靜下來。 然後親王就真正開始敘述起菲亞哥省的稅務問題。他沒用那種貴族常用的複雜的演講結構，而是開門見山，直接把發生錯誤的地方指了出來。他的措辭如此直白，直白得很難去跟他糾結表述中是否有誤導之處。根據親王的說法，菲亞哥省至少做了十五年的陰陽賬本，采用隱瞞領地變化、瞞報收成、虛報災情、隱瞞減稅政策、私扣賑災款等各種方式，抽走了至少千萬級別的稅款。而稅款幾乎和省份所有的款項流動都掛鉤，千萬級別的稅款錯漏能撬動的其他暗中款項……難以想象。 當然，佩林城也是一樣的。但它比起整個省來體量小了很多，所以親王每次連帶著提起佩林的時候，貴族們似乎都不再為此驚訝了。 總之，親王一連串暴擊下來，已經把塞伊斯公爵一脈打得大腦空白。要是他們一開始還能吵一下“誰知道真的還是假的”“這是汙蔑”，後麵親王越說越深，有理有據的，這些貴族就鴉雀無聲了。 開玩笑，今天坐在這裏的當然不是還沒來得及趕來的菲亞哥省官員，可誰是幹幹淨淨的？卡西費蒙斯親王這次能搞到菲亞哥省的賬本，下次就能搞到別人的！而且這麽突然就弄到手了，其他人好像都沒聽到什麽動靜，親王直接就在國王的支持下，在中央議會炸開了這事。誰知道他們是不是還有後手？是不是還掌握了更多證據？ 因此，當親王語氣嚴厲地提出，應該徹查菲亞哥省及其下屬城市的所有稅務，並且把現在已經查明的菲亞哥省省長及手下官員、佩林城城主全部撤職、抓捕審判，公爵一係的貴族也沒敢反對太多。 他們隻能稍微喊一句“至少要等塞伊斯公爵到場才能商定解決辦法”之類的。然而他們才喊這句，親王就冷笑道：“這些蠹蟲，連國家財稅都敢做陰陽賬本，陛下身為君主，難道沒有權利立刻處理他們？還是說，你們覺得公爵才最有資格處理此事？” 國王和親王的近臣們立刻跟著聲討起來，其中夾雜著不少“你們也該被徹查”的聲音。公爵一係一時間真不敢亂動了。他們很清楚，公爵要是拉不住自己手下的人，就會快刀斬亂麻，盡量減少損失。眼下在中央會議的公爵一係貴族們，要是這時候把自己往火坑裏送，可能就真會變成公爵刀下的亂麻了。 他們甚至不敢問這些賬本到底哪裏來的。 親王等著這頓吵鬧過去之後，示意內政大臣敲錘，然後又在眾人安靜下來後道：“物證，我展示過了，現在來展示人證。就讓你們看看，菲亞哥省這幫人是如何欺下媚上的。傳伏拉爾領主斐諾萊西德上場。” 會議室的一扇小門被打開，斐諾從裏麵走了出來。 幾十個比他的地位、財產、勢力都高出許多的貴族，齊刷刷地盯著他，毫無顧忌地打量這張年輕又陌生的麵孔。 親王讓出了發言位置：“來吧，說說你和你的領地在這些年的經曆。” 斐諾站到了那個“萬眾矚目”的位置，手輕輕搭在半圓的桌麵上，毫不怯場地掃視一眾貴族。 “我是伏拉爾領地的領主，斐諾萊西德。”斐諾長得不算高，但他站在這個被眾多氣場共同壓迫的地方，背脊挺直、氣勢不減。他的語氣冷靜、吐字清晰、陳述的情況清清楚楚。 “伏拉爾被菲亞哥省的領地完全包圍，但在法律上直屬王都管轄，理論上應直接向王都納稅。二十五年前，由於伏拉爾的領地收入較少，按律繳納的稅金更少。考慮到伏拉爾將繳稅物品送至王都的話，對伏拉爾的財政消耗較大，經伏拉爾向馮布羅三世申請並獲得批準，伏拉爾開始將繳稅物品交至佩林城，由佩林城代收後向上層層傳遞。這是有馮布羅三世親筆簽名的批準文件……” 斐諾展開了一份紙質文件，也像親王那樣轉圈展示。但和親王幹脆地兩個方向轉了轉不一樣，斐諾是緩緩地、堅定地轉了一圈，當真給附近的貴族觀看。 “當我繼承伏拉爾後，以同樣的方式向佩林繳稅。每年佩林都當麵登記了，我們也進行了記錄，我就以為佩林是按時按量、按法律代繳的。”斐諾頓了頓，繼續道，“直到今年，佩林城要求伏拉爾繳納的稅務為去年的三倍，但佩林城拿不出任何法律文件來證明此事。我因此對佩林的代繳行為產生懷疑，要求佩林給出菲亞哥省收到伏拉爾繳稅物資的證明，佩林也給不出來。 “伏拉爾明明是每年按時繳稅的，要是因為佩林的失誤，將伏拉爾陷害為法外之地，我決不能忍受。因此，我鬥膽向陛下寫了一封信，闡述了伏拉爾的遭遇和我的疑問……” 白亞瀾在最邊上的位置旁聽，忍不住悄咪咪動動手指發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