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銘道：“聽起來你度過了一個極其費腦的下午。” 斐諾的語氣有些蔫蔫的：“費腦，費膽子，也費嗓子。還有，費腰。” “‘費腰’？” “我在親王麵前，總不能沒有儀態。”斐諾輕歎一聲，“他倒是經常倚著靠背，應該是我的身份太不夠看，對他來說完全不需太在意。” 葉銘道：“你和他談了那麽久，這還不叫在意你？” 斐諾輕笑一聲，轉頭湊到車窗前：“葉先生，你的談話技巧真高超，這樣就想打聽我和親王的談話？” “我沒別的意思。”葉銘道，“說不說是你的自由。” 斐諾悠悠道：“再給你一次回答的機會，有且隻有一次。” 葉銘：“……好吧，如果你願意說，我隨時恭候。” 斐諾又一笑。 “先解決吃飯問題吧，護衛先生。”第二十八章 無畏之族 這個晚上，斐諾的晚餐就是一個帶了芝士和肉的夾心麵包，以及葉銘貢獻的芒果味果汁黃色營養劑。 斐諾本來剛咬了一口麵包，就開了個話頭：“其實今天……” “先吃你的。”葉銘打斷他，“吃得差不多了再說，不然邊吃邊說這個複雜的話題，你還要不要消化晚飯了？” 斐諾一眨眼：“以前和你在飯桌上聊天的時候，你可沒說過這話。” 葉銘心說那時候我也沒查過以前照顧病人要注意的事項啊。 而現在小領主見完親王，說著這也疼那也疼，還低血糖，葉銘一下就想起了那些病人照顧注意事項了。 不過他也沒明說，隻是問：“你急著在這半小時內說？” 斐諾：“……不急。” “你不急，我也不急，所以吃吧。”葉銘淡淡道，“不然你可能連這個麵包是什麽味道都嚐不出來。” “……也是，這也算王都的美食吧？我可不能記不住味道，不然就白來這趟了。”斐諾笑了笑，終於不再說什麽，慢慢吃起麵包來。 葉銘就在桌對麵，但既不看他、也不催他。葉銘作勢拿出了一本手冊翻閱，實際上是打開了電子屏，繼續翻閱論壇信息。 安靜在旅館的房間中蔓延，卻沒人覺得尷尬。 十來分鍾後，斐諾吃完了麵包，剛好也把果汁喝完。他擦了擦嘴，說道：“我好了。” 葉銘聽他的話，總覺得像是小朋友在匯報吃飯完畢似的，嘴角翹了一下。 “嗯，好了就來聊聊吧。”葉銘又摸了一支透明的高級營養劑，“你之前剛出來的時候，嗓子都有點啞了。接下來要說的話很多嗎？再來點蘇打水？或者，你想讓旅店提供一些茶水？” “茶水就不用了，我今天下午在親王那裏喝了一肚子的茶。”斐諾拿起營養劑拔了一下，沒拔動，“不過你說得對，心裏有事、還要專注著聊天的時候，嘴裏吃了什麽都嚐不出味道。親王也喝的茶應該是挺好的，可我已經不記得是什麽味道了。” 葉銘索性拿過營養劑，幫他拔了蓋子，又遞回給他：“那確實還是別喝旅館的茶了，萬一你想起城堡裏茶點的味道，肯定會對旅館的茶食不下咽。不過親王這麽討厭艾尼亞族，他那裏肯定沒有蘇打水，這個還是能嚐嚐的。” 斐諾果真抿了一口，眼睛裏頓時冒出新奇：“……有氣泡冒出來！” “蘇打水裏麵會壓入氣泡，增加口感。”葉銘看他終於高興了些，不由道，“那你先喝完這個再說？” “不用了，再喝的話，沒等我說幾句話就要跑廁所了。”斐諾笑了笑，暫時把蓋子塞回去一點，“說正事吧？” 葉銘收起了手上的冊子：“洗耳恭聽。” 這詞斐諾也在親王麵前說過，但此時與葉銘麵對麵，斐諾已經放鬆了很多。 他想了想，決定這樣開頭：“艾尼亞族……了解我們國家裏的一些重要人物嗎？” *** 這個遊戲的背景故事，葉銘還是看過的，甚至比大部分玩家都讀得認真。 所以斐諾在那“馮布羅三世”“馮布羅四世”“老塞伊斯公爵”“小塞伊斯公爵”“卡西費蒙斯親王”來回穿插的時候，葉銘還算能跟上他的速度。而斐諾說的事，葉銘知道一小部分，斐諾則是給他揭開了表麵之下更多的真相。 “這麽說，這個親王和公爵，屬於不同陣營。”葉銘聽完斐諾的“關係背景介紹”，總結道，“而親王是保皇派，公爵是反叛派，佩林城屬於公爵陣營？” “……你們可以把‘反叛’這樣直接掛在嘴邊嗎？”斐諾喝了兩口蘇打水，“但你總結得沒錯。” “是你說得清楚。”葉銘又道，“既然如此，親王約見你的目的……是為了借題發揮？” “你用了個很準確的形容詞。”斐諾承認了，“他想利用我和佩林之間的矛盾。” 葉銘問：“具體要你做什麽？” “他想利用我那封信，點明佩林敢於在稅務上做假賬，然後開啟調查佩林、佩林所在的菲亞哥省的稅務調查。甚至通過稅務這條明線，拔蘿卜帶泥地把這一脈的人都查出來。”斐諾回道，“再借由調查出的問題，將這些親近公爵的力量，狠狠削弱一把。” 葉銘聽完，眉頭一蹙：“他就這樣把你當槍使，到時候他是揚眉吐氣了，國王是震懾公爵了，你就倒黴了。” 就斐諾那個到處漏風的家，一個公爵想悄無聲息地抹除他，簡直易如反掌。雖然對公爵來說，事後殺了斐諾也無濟於事，但至少能撒撒氣，不是嗎？ “我知道，但我也拒絕不了。”斐諾平靜地接受了一切，畢竟他在路上已經設想過最糟糕的可能性了，“就算我拒絕，親王完全可以跳過我，直接拿我的那封信作為公開查稅的由頭，堂而皇之地把公爵派的那些人抓出來。” “那他還特意約見你，是想要你配合什麽？”葉銘聽到這，感覺事情已經閉環了，斐諾沒啥好參與的，“這事本來就隻能由他來辦後半部分了吧？你也不可能去查佩林和菲亞哥省的賬，還能做什麽？” “他想讓我麵見陛下，親自說出伏拉爾的遭遇，同時還要準備更多佩林接收了伏拉爾繳稅品的證據。我能準備的證據越多，時間越長，他就有機會能查到更多的公爵派。”斐諾看著葉銘的眼睛，徐徐道，“對了，我們還聊到了一樣東西。如果能同時拿到的話，就能把公爵打個措手不及。” 葉銘像是被那雙綠色眼睛吸引住了，不由自主地問：“什麽東西？” “賬本。”斐諾回道，“他們肯定有稅務記錄。真賬本上記錄了伏拉爾繳的稅，假帳本就要從別的地方標記這部分的來源，來徹底抹掉伏拉爾出現過的痕跡。可這部分假賬實際上根本不用交，那麽東西就肯定被非法侵占了。 “至於菲亞哥省那邊，理論上他們也應該每年確認伏拉爾的稅務繳納情況的，可佩林沒轉交上去，省級賬本是怎麽平賬的？還是說，他們直接刪除了這部分？總之，要是能拿到這些賬本，就能直接把他們的罪狀板上釘釘了。” 葉銘隱隱有所感。 “也就是所謂的‘一樣東西’，其實起碼是兩本賬本。但賬本沒那麽好拿吧？”他望著斐諾，分析道，“靠你自己，肯定不可能拿到。那麽親王……準備自己來處理這件事？” 可還是那句話，要是親王會處理，跟斐諾這個小領主說這些幹什麽？直接包圓不就完了？ “親王一開始，沒打算在捅出事情之前拿到這些賬本，他說費時又費力，可能還會打草驚蛇。”斐諾又喝了幾口蘇打水，“但是，我給了他一個提議。” “什麽……？” 斐諾與葉銘對視著，緩緩道：“就是，無畏的艾尼亞族人啊。” *** 時間退回今天下午。 “艾尼亞族？” 親王把茶杯放回茶盤裏，眯了眯眼：“你是說，讓他們去偷賬本？” 斐諾微微一點頭。 “我聽說過艾尼亞族人的特性，無法無天、永生不死，隻要能出價，他們什麽都敢做。”親王嗤笑一聲，“錢能買動他們，也能讓他們輕易背叛。” 斐諾道：“但他們不會問為什麽，而且一旦開始，就一往無前。” “你在替他們說話？”親王看著他，“怎麽，你雇傭了一個艾尼亞族人當護衛，就認為他們能夠完成你的所有願望？” “我沒那麽天真，殿下，但確實可以考慮將此事交給他們去辦。”斐諾頓了一下，又道，“殿下似乎不待見艾尼亞族人。可既然沒有別的辦法能提前弄到賬本，為什麽不試試呢？” “看來你是開放派，年輕人。”親王語氣冷淡，“但我身為親王，身為國王的近臣，不能如此輕易地包容、接納異族。這不是隨我的喜好就能決定的事。我一旦擺出開放的姿態，就有可能動搖某些對國家極其重要的根本。 “就像我的地盤上，不能輕易允許艾尼亞族人出入。我聽說過他們傳遞消息的能力，他們一旦有一個族人了解了我的城堡，就等於所有人都了解了。為了防止重要的東西被覬覦，我在向他們開放的事上會非常謹慎。” 斐諾想了想：“那麽，我來經手這件事呢？” “哦？” 親王微微一挑眉：“你確定能找到靠譜的艾尼亞族人完成這件事？” 斐諾的回答看似有餘地，實則很自信：“可以試試。” “艾尼亞族人，真的這麽萬能嗎？”親王垂著眼，手指慢慢轉著戒指，語氣漫不經心，“他們能知道賬本在哪？” “不知道的話，去找不就行了。”斐諾回道，“城主府不如殿下這裏戒備森嚴，我在來的路上，還聽說過別的城主府被艾尼亞族人成功夜闖了。隻要搜遍城主府的每一處，就有拿到賬本的可能性。” “‘搜遍每一處’，還真是無法無天的不死族啊……”親王輕聲嘲弄了一句，幾秒後，才問道，“要他們拿到賬本，並且守住這個秘密，需要什麽代價？” 斐諾看著他，輕輕一眨眼。 “殿下準備開價多少呢？”第二十九章 需一千萬 “所以，你想委托我去偷到佩林和菲亞哥省的記稅賬本？” 葉銘終於聽到了斐諾的請求。 他也明白了，為什麽小領主會這樣輕易地和自己說親王會談的相關內容。這是npc頒發任務之前的常見前搖，劈裏啪啦地說了一大堆故事後，再在最後順理成章地提出要求。 “是的，我想得到那些賬本。準確來說，是希望賬本能夠送到親王手上。”斐諾回道，“而且我知道這件事隻靠一個人比較困難，所以，如果你願意，你可以把它分享給你的朋友一起幫忙。比如，那個何南拔智齒先生，應該會樂意參與這件事吧？” 葉銘想起何敬程的“好感度論”，以及他送給斐諾的那堆東西。 好感度，起效了？ 不過也可能是因為這個任務，本來就是團體或者公會任務…… “要出動這麽多人，而且達成目標也不簡單。”涉及到公會任務，葉銘要考慮的就更多了。他看著桌子對麵的小領主，神情嚴肅了些：“那麽，如果我們可以完成這件事，能夠得到什麽？” 這個遊戲裏的npc任務報酬，很多時候是可以自己談的。 之前因為種種知道的和不知道的原因，葉銘幾乎沒怎麽和小領主談過報酬問題。小領主說什麽是什麽，甚至有時候還是葉銘主動“倒貼”。略知一二的何敬程，將此歸納為“葉哥在加好感度！”，葉銘沒怎麽反駁，主要是他自己也沒法講出真正的理由來。 因此直到今天，才是葉銘第一次主動和斐諾談酬勞。 “如果僅僅指這次取得賬本，賬本到手後，可以立刻支付你們十萬令爾。”斐諾徐徐道，“不過，這並不是所有報酬。” “什麽意思？”葉銘追問道，“那其他報酬是什麽？” “獲得其他報酬，還有一些前置條件。”斐諾抬起手，邊說邊豎起手指，“第一，所有知情人要保守這個秘密，不能向你們的其他族人傳遞信息，更不能和我們國家的其他人談論此事； “第二，這件事後續可能還有需要你們幫忙的地方，你們必須完成每個目標，當然，這些事情完成後也會有一些單獨的報酬； “第三，等佩林和菲亞哥省的人成功大換血，你們會得到額外的、最終的報酬。” 就算葉銘早有預料，此刻還是有種“果真來了”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