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怎麽。”斐諾伸手撥轉掛在馬車門框旁邊的油燈，滅掉了燭火，然後就衝葉銘一笑，“晚安，葉先生。” 葉銘還能說什麽？他隻能說：“晚安。” 接著就眼睜睜地看著小領主關上車門，然後車廂因為小領主的動作輕輕晃動，車門再也沒打開的意思。 葉銘在周遭看了看，最後，他還是選了個車窗能看到的位置，坐下了。 *** 小領主一晚上沒動靜。 *** 晨光熹微，早間薄霧將氣溫拉低。 差不多再次枯坐一夜的葉銘從電子屏前抬眼，望一眼車廂，第十九次想：要麽我還是走開算了。 他大概不用再從車窗找人了，坐這裏也是白坐，浪費時間…… 這種衝動在車廂出現輕微晃動的時候達到頂峰。車廂動起來就代表斐諾醒了、開始活動了，葉銘心底冒出一個念頭：我要在他開門之前走遠一些，別傻乎乎地在這裏等。 這是一種微妙的較勁。 可葉銘還沒來得及走開，斐諾的臉就探到了窗邊，那雙綠色瞳孔輕輕一轉，就對上了葉銘的視線。 “早安，葉先生。”斐諾衝他一笑，還有些沒完全醒神的慵懶語氣，“我起了。” “……早安。”葉銘也狀似自然地起身，拍了一下身上莫須有的灰塵，說道，“起了就做一下準備，待會兒出發。起霧降溫，注意著點。” 斐諾應了一聲，又退回車廂裏，估計是繼續整理去了。 葉銘站在那看著空蕩的車窗，自己都沒注意自己微微勾了嘴角，無聲一歎。 還是不能走開。 還是要找人的。 *** 接下來的行程，按部就班地順利推進著。 斐諾再次上了“副駕駛”位置，不過這次他沒問稀奇古怪的問題，葉銘就沒趕他回車廂。他和葉銘聊王都裏那些錯綜複雜的關係，聊卡西費蒙斯親王的立場、派別，猜測這位大佬的真實目的。不過他山高水遠的，也隻能說一些自己已知的、聽說的和前些天查到的，內容連蒙帶猜，談不上詳盡。 葉銘知道這隻是ai主係統推演出來的遊戲背景架構，可從斐諾嘴裏說出來時，就多了幾分真實感和趣味性。而且小領主的腦瓜子確實好使，眼光也常遠，他對親王的猜測，在葉銘看來都是很有可能發生的。有這樣的見地，葉銘也不用擔心斐諾到了親王麵前，輕而易舉就被吃幹抹淨了。 小領主說到口幹舌燥後，葉銘就給他摸他沒喝過的果汁，然後補充一點自己的見解。如果不需要補充，葉銘就說點別的地方的逸聞趣事，給小領主找點樂子。 當馬車在郊外過夜，斐諾在馬車裏睡覺，葉銘就會在天亮之前回到車窗前，以免斐諾醒來時找不到人。 當馬車駛入城鎮過夜，斐諾就去旅館睡覺，葉銘會趁夜晚去附近完成一下之前接的任務。順便，葉銘還會在城鎮裏采購些本地的特產食物，讓斐諾在路上吃飯時能有更多別的選擇。 旅程進入第八天的時候，葉銘終於第二次在馬車車廂裏長時間待著了。 荒郊野外，叢林邊緣，雷暴雨驟然而來。第十八章 護衛的責任 砰！！！ 那雷炸開的聲音極響、極近、極震撼，斐諾聽得下意識渾身繃緊兩秒。 葉銘在對麵看得分明，問道：“沒事吧？” “沒事。”斐諾回道，“我不怕打雷。” 頓了一下，小領主覺得後麵那句有點“此地無銀”，又補充了一句：“平時是不怕的，剛才那個太響了，感覺就在車廂頂上炸開一樣。” 葉銘笑了一下：“嗯。” 斐諾：……肯定沒信。 小領主不想在這上麵繼續打轉，不然越說越坐實自己怕打雷。於是他湊近車窗往外看：“馬沒跑吧？” “我把它拴在樹上，給它穿了雨衣，還戴了耳塞，不會那麽容易被嚇到。”葉銘伸手拉了他一把，“離窗子遠一些，別貼著。萬一有石頭或者什麽東西打過來，砸壞窗玻璃，你的臉還要不要了？” 斐諾乖乖坐回來，望著遠處天空的電光：“這個雷這麽近，不會打到我們吧？” 葉銘本來下意識想說不會，張嘴之前，又不確定了。 他的現實生活中，避雷設備能完美保護人類及其他一切，遊戲裏可未必如此。就算葉銘知道雷雨天不要停留在樹下，不要獨自在荒原上站立，不要攜帶金屬……可現在他們正處於森林和荒原的交接帶，馬車架構裏還包含了不少金屬，這能跑嗎？往哪跑？ 葉銘是玩家，死了之後雖然會損失等級經驗、金錢裝備等，總歸還能複活。可要是斐諾被劈個正著，絕對是凶多吉少…… 想來想去，葉銘把馬車門上的鎖解開了，一推就能打開。不，不推都能打開。此刻的狂風暴雨打在門上，門就輕微搖晃，斐諾感覺雨水下一秒都要灌進來了。 小領主不由得問：“葉先生，你開鎖做什麽？你要出去嗎？” “不。”葉銘回道，“我也沒把握閃電會不會劈下來。但它要是真的來了，前期靜電會讓人的頭發立起來，那個時候要趕緊跑，幾秒後閃電就會劈下來。閃電的寬度能達到好幾米，加上其他分支，得跑遠一些才行。 “所以我先開著門，要是看到你的頭發立起，我會馬上把你薅出去。我速度快，能把你帶出去的你別反抗我就行。” 斐諾第一次知道閃電乍看細細一條，實際寬度居然有好幾米。怔了一下，他才回道：“我自己也能下車……” “這大雨天，怕你跳下車先摔一跤，生死時刻別糾結這些。”葉銘沒帶任何嘲弄意味，看著斐諾認真道，“而且我畢竟是你的護衛，也該發揮點作用了。” 他的語氣正經，視線集中在斐諾臉上，倒不像是作為護衛在建議雇主，而像是可靠的大哥在勸道試圖叛逆的小朋友。 斐諾：誰是小朋友啊……！ 他想反駁，可想起這些玩家上躥下跳的能力，又說不出了，隻得帶著點憋氣點頭：“好吧。那要是真遇到這狀況，就麻煩你……” 轟！ 雷聲再次響起，但這次遠了一些，是平時會聽到的那種。斐諾這回果真就鎮定許多，從電光照亮大地到雷聲轟鳴，他的臉色都淡定如常，沒被嚇得定住。 葉銘看著他的臉，確信他的確不是強裝鎮定，這才點頭：“不客氣。” 兩人又相對無言地坐了好一會兒。 不知道是雨聲太大，還是別的什麽原因，兩人雖然都沒說話，但氣氛也不算太尷尬。斐諾靜靜望著窗外，雖然期盼著大雨快點停，可聽著雨聲的感覺也不賴。不打雷的話，甚至有點令人昏昏欲睡。 就在斐諾開始走神時，一陣空中滾雷響過，葉銘忽然再次開口。 “好像……有什麽東西。” “嗯？”斐諾回過神，“什麽？你聽到……” 葉銘抬手示意他安靜。 斐諾閉上嘴，也凝神仔細聽起來。可除了雨水打在車廂頂上、打在樹林裏、打在大地草葉上的聲音，斐諾沒分辨出任何不同。他用眼神詢問葉銘，然而葉銘也輕輕一搖頭。 “剛剛那陣雷聲裏，有一個聲音不太一樣。”葉銘邊說邊掏出了一個比巴掌都小的物件，正是他的單片鏡夜視儀，“但後續我也沒再聽到了，不確定是不是聽錯了。” 他將單片鏡戴上，一下多了幾分文質彬彬的氣息。斐諾還沒來得及認真打量，葉銘已經湊到了窗前，往外麵仔細看了看。 烏雲蔽日，即便還在白天也黑得像是入夜時分。夜視儀將昏暗中的一切展示給葉銘，葉銘從左車窗看到右車窗，從地麵看到天空，仔仔細細、辨認每一絲不對勁。 突然，他看到一個電光裏的影子。 “找到了……！”葉銘立刻道，“在雲層裏！” “什麽什麽？”斐諾湊過來張望，“在哪？什麽東西？” “那邊的烏雲之間。”葉銘先是指了指，隨後意識到斐諾沒有夜視儀，可能很難分辨，“它也是深色的，可能要剛好在那附近亮起閃電你才看得到。體型應該不小，是用雙翅飛行的。能在雷電和暴風雨之間穿梭，可能是相關屬性的魔物……” 說著說著，葉銘有點說不下去了。 他清清楚楚地看著，那個雲中黑影越來越大，越來越近。閃電照亮天地的瞬間，斐諾也將其看清了！ 長臉長喙，長頸長尾，雙翼張開仿佛能遮天蔽日 “龍……！！！” 碧綠的雙眼瞪大了，閃電就好似快門，能把那巨大的空中黑影留影在瞳孔裏。斐諾口中訥訥，呆呆地望著那個不知名的、這輩子也從沒想到能親眼見到的魔龍。 “下去！” 葉銘卻摁住斐諾的腦袋，同他一起縮下車窗：“噓，別讓它注意到！” 這幾乎是用氣音說的，葉銘還緊緊扯著斐諾，防止他因為好奇而忍不住再次湊上去看。斐諾蹲下來兩秒才回過神，不由也低聲問：“那是什……” 葉銘捂住他的嘴，不讓他出聲。 其實葉銘也不知道那具體是什麽怪，但要放在平時，他一定會跟上去，同時給公會同伴們發坐標。這級別的怪物，能磨下來肯定大有裨益。就算打不動，能跟一跟，做點資料記錄，也是好的。 可此刻，葉銘身邊還有個npc，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領主。這種情況下，一旦和龍對上，還是在雷暴雨當中，要保住小領主無疑是個艱巨的任務。 這個npc，死了可就真的死了。 因此，葉銘隻能寄希望於魔龍隻是路過，不要注意到這個馬車，不要注意到馬車上的人、馬車旁邊的馬。他不敢確定魔龍的聽力、視覺和嗅覺，但更謹慎一些總是沒錯的。 然而，往往就是天不遂人願。 外麵的馬匹忽然劇烈地蹦、嘶鳴起來！縮在車廂裏的葉銘心髒重重一跳，某種濃烈的危機預感頓時襲上心頭。他來不及起身去看，來不及思考，下意識將斐諾用力扣進懷裏，起身就撞開了車門！ 嘭！ 斐諾：？！？！？！ 小領主甚至來不及有任何反應，就被葉銘扛出了馬車。他沒感覺到風，沒感覺到雨，隻感覺周身風景在飛快倒退，以及電光之中，那龐大的黑影已經壓到了近前 轟！！！ 炸耳的雷聲中，滑翔而來的魔龍狠狠撞飛了馬車，撞斷了幾棵樹，抓走了揚蹄驚厥的馬匹！ 它幾乎是眨眼就重新飛起來，龍爪輕易刺穿了馬匹的肚子，血水混著雨水灑向大地，馬的慘叫混著雷聲在空中回蕩。 斐諾望著那令人驚駭的影子，顧不得要安靜，張口時聲音都在發顫：“它追來了……！” 是的，那魔龍明顯沿著葉銘帶人逃奔的方向來了！ 葉銘逃得過靜電到閃電的幾秒黃金時間，卻逃不過魔龍的雙翼。那展開十幾米的蝠翼隻要輕輕振一下，就能飛速縮短魔龍和兩人的距離！ 也就是在斐諾提醒葉銘後的一秒，葉銘猛然刹住步伐，將斐諾往前一拋：“藏好！” 斐諾冷不丁被扔到地麵，順著力道滾了兩下，才輪到他自己掌握平衡。他顧不得身上疼痛和髒亂，連滾帶爬地衝到了附近一塊大石頭的後麵。這是他能在昏暗的暴雨當中找到的唯一庇護點，即便他並不知道這是否真的有用，而且他抱著膝蓋縮在石頭邊，暴雨就這麽生生打在身上。 另一頭，葉銘根本來不及看斐諾的情況，把人拋出去的瞬間，轉身、拔劍、出劍！ 劍氣組成的能量之刃眨眼間展開五六米，衝著魔龍而去！ 嗷！ 魔龍張嘴嚎叫，同時噴出了風暴彈，裹挾著電光撞向劍氣之刃！兩者相撞之處，閃電球霎時在一棵大樹頂端炸裂，當即就把樹幹劈穿，濃煙在雨中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