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問題不重要,”卡帕林急忙接過話說。“您信不信上帝,這無關緊要。這是您的信仰和您的良心的事兒。這跟您是個保皇黨,還是個立憲民主黨,或者隻是一個擁護自治的哥薩克——同樣無關緊要。重要的是,對蘇維埃政權的態度把我們聯合到一起兒。這您同意嗎?”


    “還有呢。”


    “我們曾把賭注全都押在哥薩克的起義上,是吧?可是輸了個精光。現在要擺脫這種困境。將來還可以和布爾什維克進行鬥爭,而且也不一定單靠個什麽福明來領導。重要的是,現在要保全自己的性命,因此我提出跟您結成同盟。”


    “什麽樣的同盟?反對誰?”


    “反對福明。”


    “我不明白。”


    “一切都很簡單。我邀請您一起幹……”卡帕林很激動,說話的聲調已經非常急促。“我們幹掉這三個傢夥,就去維申斯克,明白了嗎?這樣可以救我們的命。為蘇維埃政權立下這樣的功勞,就可以將功折罪。我們就可以活下來啦!您明白嗎?可以活下來啦!我們挽救了自己的性命!當然,將來一有機會,我們再起來反對布爾什維克。不過那時候是於正經的事業,不是跟著這位倒黴的福明去幹這種冒險的勾當啦。您贊成嗎?請您好好考慮一下,這是我們擺脫目前絕境的惟一出路,而且是最好的出路。”


    “但是這怎麽個於法呢?”葛利高裏心裏氣得直哆嗦,但是竭力控製著自己的感情,不露聲色地問。


    “我什麽都考慮好啦:我們在夜裏用刀子幹掉他們,等第二天夜裏那個給我們送食物的哥薩克來的時候,我們就渡過頓河,——這就是全部計劃。簡單易行,不需任何陰謀詭計!”


    葛利高裏假裝憨厚,笑著說:“這太好啦!卡帕林,請您告訴我,早上您說要到村子去暖和的時候……您已經準備好去維申斯克了嗎?福明清對您的心思啦?”


    卡帕林注意地看了看憨厚地笑著的葛利高裏,自己也笑了,臉上略帶點兒窘急和不快的神情,回答說:“坦白地說——是這樣。您知道嗎,當問題涉及到自己的生死時,是可以不擇手段的。”


    “您是想出賣我們嗎?”


    “是的,”卡帕林坦率地承認說。“不過如果是在這個島上捉到你們的話,對您個人我會盡力予以保護,使您免遭不幸。”


    “為什麽您不一個人光殺死我們呢?夜裏下手是很容易的。”


    “這太冒險,第一聲槍響之後,其餘的人……”


    “交出你的手槍!”葛利高裏往外拔著手槍,沉著地命令說……“交出來,不然我當場打死你!我現在站起來,用脊背擋著你,不叫福明看見,你把手槍扔到我腳邊來、怎麽樣?你休想開槍!你一動,我就打死你。”


    卡帕林坐在那裏,臉色變得像死人一樣煞白。


    “請您不要打死我!”他那慘白的嘴唇微微地龕動著,低聲說。


    “我不會殺你。可是要繳掉你的槍。”


    “您要把我的事說出去……”


    淚珠順著卡帕林鬍子拉碴的臉頰滾下來。葛利高裏由於厭惡和憐憫皺起眉頭,提高了嗓門兒說:“把手槍扔過來,我就不說出去,不過是應該說出來的!呸,原來你是這樣的壞蛋!呸,壞蛋!”


    卡帕林把手槍扔到葛利高裏腳邊。


    “還有一支白朗寧呢?把白朗寧也扔過來。就放在你的上衣前麵的口袋裏。”


    卡帕林把閃著鎳光的白朗寧手槍掏了出來,扔在地上,雙手掩麵,抽抽搭搭地哭起來,身子直哆嗦。


    “不要哭,渾蛋!”葛利高裏厲聲斥道,竭力把要狠揍這個壞傢夥的怒火壓下去。


    “您要把我的事兒說出去……我就沒命啦!”


    “我已經對你說過,我不會;不過隻要咱們一離開島——你愛到哪兒就到哪兒去。誰也不需要你這樣的人。你自個兒去找躲藏的地方吧。”


    卡帕林把手從臉上拿下來。他那張淚濕的、眼睛腫脹、下巴直哆嗦的紅瞼上的表情非常可怕。


    “那麽您為什麽……為什麽要繳我的槍?”他結結巴巴地問。


    葛利高裏很不高興地回答說:“這是——為了使你不能在我背後開槍。你們這些有學問的人是什麽勾當都幹得出來的……可還總在談什麽大意呀、沙皇呀、上帝呀……你怎麽壞到這個份兒上啦……”


    葛利高裏看也沒看卡帕林,不住地往外吐著嘴裏大量湧出來的唾沫,慢慢地往宿營的地方走去。


    斯捷爾利亞德尼科夫正在用麻繩縫馬鞍上的馬鐙連接帶,輕輕地吹著口哨。福明和丘馬科夫躺在馬衣上,照例在玩牌。


    福明迅速地瞥了葛利高裏一眼,問:“他對你說了些什麽?談的是什麽事情?”


    “他對生活不滿意……亂說一氣,仿佛隻要……”


    葛利高裏遵守諾言,沒有把卡帕林的事兒說出來。但晚上,人不知鬼不覺地把卡帕林的步槍大栓卸下,藏了起來。“鬼知道他夜裏會幹出什麽壞事兒來……”他收拾睡覺的時候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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