響起了一陣喧鬧聲,把阿廖什卡的聲音淹沒了,但是阿廖什卡等了片刻,也不去理會施托克曼舉起的手,繼續吼叫:“我們也明白,也許蘇維埃政權是好的,不過那些當了官兒的共產黨員們,卻想把我們用一勺子水淹死!他們要向我們報一九零五年的仇,這些話我們是從幾個紅軍步兵戰士那裏聽來的。而我們哥薩克自己是這樣議論的:共產黨員是想把俺們斬盡殺絕,把俺們全都絞死。要把頓河地區的哥薩克一掃而光。這就是我要對你說的話!我現在就像個醉漢一樣:心裏想什麽,嘴裏就說什麽。我們都是讓你們給我們過的好日子、讓對你們,對你們這些共產黨員的怨恨給灌醉了!”


    阿廖什卡鑽進了穿短皮襖的人群裏,會場上好半天籠罩著一片不知所措的寂靜。施托克曼說話了,但是從後麵發出的呼叫聲打斷了他的話:“真的!哥薩克們的怨氣很大!請你們聽聽,現在各村都在唱的一支新歌吧。不是什麽人都敢出來說話,但是人們可以在歌兒裏唱出來。唱歌的罪過不大。人們編了一支叫‘小蘋果’的歌:火壺燒開啦,魚在鍋裏炸。


    等士官生們一到,我們就可以訴怨啦。


    “這就是說人們是有怨可訴的呀!”


    不知道是什麽人不合時宜地哈哈大笑起來。人群騷動了。人們交頭接耳,喧聲大作……


    施托克曼狠狠地把皮帽子往腦袋上一扣,從口袋裏掏出那張科舍沃伊早先寫的名單,喊道:“不對,你說的不對!擁護革命的人根本就沒有什麽可怨恨的!你們聽聽,為什麽要把你們村的那幾個人,蘇維埃政權的敵人槍斃。請你們好好聽聽!”於是他清楚地、一字一句地念了起來:人名單:解送至第十五因津斯基師革命軍事法庭偵查委員會聽候處理的蘇維埃政權的敵人名單……


    “……”


    在兩個麥列霍夫和博多夫斯科夫的備註欄裏麵還注了些話,施托克曼沒有念,這些話是:“這幾個蘇維埃政權的敵人還沒有逮捕,因為其中有兩個人不在家,被派遣趕著爬犁往博科夫斯克運送彈藥去了。而麥列霍夫·潘苦萊正害傷寒病。那兩個不在家的人一回到村裏就立刻逮捕,解送到區上去。潘苔萊·普羅珂菲耶維奇等能下床就逮捕。”


    會場上沉默了一會兒,接著就爆發出一片吼聲:“不對!”


    “他們說過反對政權的話!你瞎說!”


    “為了這些雞毛蒜皮的事就要這麽對付他們!”


    “難道你鑽到他們肚子裏去看啦?”


    “這是對他們誣衊!”


    施托克曼又講起話來。大家好像都在注意地聽,甚至還有些人發出讚許的呼聲,但是等到他最後提出分那些跟隨白軍逃走的人們的財物時,——回答的卻是一片沉默。


    “怎麽的,你們嘴裏都含著水嗎?”伊萬·阿列克謝耶維奇恨恨地問。


    人群像噴射出去的槍砂子似的,向會場出口湧去。一個赤貧的哥薩克,外號叫“生鐵頭”的謝姆卡,本來猶豫不定地往前走了幾步,但是立刻又變了主意,他揮了一下手套說:“等財主們一回來,那時候就該傻眼啦……”


    施托克曼還想勸說人們不要散掉,可是科舍沃伊氣得臉色灰白,悄悄對伊萬·阿列克謝耶維奇說:“我說過——他們不會要的、把這些財物燒了,也比分給他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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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靜靜的頓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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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五章


    科舍沃伊心事重重地用鞭子拍打著靴筒子,低著腦袋,慢慢地走上了莫霍夫家的台階。走廊裏靠門的地板上堆了一堆馬鞍子。看來是有人剛剛來過:一隻馬鐙上還殘留著沒有化完的、被騎馬人的靴底子踏實了的、沾著馬糞的黃色雪塊;雪塊下麵閃著一灘水。所有這一切是科舍沃伊順著陽台的骯髒地板走過時候看到的、他的目光滑過木柱已經拔掉的天藍色的雕花欄杆,滑過像紫色花邊似的結在牆邊的毛茸茸的霜花;他也掃了一眼裏麵蒙了一層哈氣,模糊得像牛尿泡似的窗玻璃。不過他所看到的一切東西,都沒有在他意識上留下什麽印象,模模糊糊地滑了過去,就像在夢中一樣。對葛利高裏·麥列霍夫的憐憫和仇恨在米什卡單純的心上糾結在一起……


    革命軍事委員會的前廳裏瀰漫著濃重的菸草、馬具和融雪的氣味。莫霍夫家的人已經逃到頓涅茨河對岸去了,惟一留下的一個女僕生上了荷蘭式的爐子。幾個民警正在隔壁屋子裏哈哈大笑。“真是些怪物!有什麽可高興的啊!……”科舍沃伊生氣地想著,走了過去,接著無可奈何地用鞭於最後抽了一下靴筒子,也沒有敲門,就走迸角落裏那間屋裏去了。


    伊萬·阿列克謝耶維奇穿著一件棉襖,敞著懷坐在寫字檯邊。黑哥薩克皮帽子瀟灑地歪戴在頭上,滿麵大汗的臉上卻籠罩著一片疲憊、憂鬱的表情。施托克曼仍舊穿著那件騎兵長軍大衣,坐在伊萬·阿列克謝耶維奇旁邊的窗台上,對科舍沃伊笑了笑,做了個請他到身邊來坐的手勢。


    “喂,怎麽樣,米哈伊爾?請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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