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吉卡對我家的米基什卡吹牛說:‘我要去向她家求婚。”’“叫他先把鼻涕擦幹淨吧!”


    “聽人家說,是他硬逼著她.把她強姦啦……”


    “咦,咦,咦,大嫂子,別說啦!……”


    流言在大街小巷傳播開去,首先是玷汙了姑娘的名聲,就像在新做的大門塗上了濃濃的黑焦油……


    流言蜚語落到謝爾蓋·普拉托諾維奇禿頂的腦袋上,壓得他抬不起頭來、整整兩天池既沒有去商店,也沒有到磨坊去。住在樓下的女僕,隻有開飯的時候才能見到他。


    第三天,謝爾蓋·普拉托諾維奇叫人把花斑灰馬套到輕便馬車上,便往鎮上馳去,他向路上遇到的哥薩克傲慢地、高不可攀地點點頭。緊跟著,一輛漆得鋥亮的維也納式四輪馬車,從院子裏趕出來。車夫葉梅利揚,一麵流著口水,沒命地吸那隻已經把灰白鬍子烤焦了的彎杆菸鬥,一麵整理著藍色的絲緩繩,兩匹鐵青馬撒著歡兒,在街上噠噠地跑著。葉梅利揚那像堵牆似的脊背後麵,坐著臉色蒼白的伊莉莎白。她手裏拿著一個小提箱,苦笑著,向站在門口送行的弗拉基米爾和繼母揮舞著手套。正從鋪於裏一瘸一踮地走出來的潘苔萊·普羅柯耶維奇對這事發生了興趣,就問看門的尼基塔:“大小姐上哪兒去呀?”


    尼基塔對於人們愛瞎打聽的短處總是很寬宏大量,回答說:“上莫斯科去念書,上大學。”


    第二天,發生了一件事情,這件事,人們在頓河邊,在水井架的陰涼裏,在清早往外趕牛的時候一值在議論,而且歷久不衰……這天黃昏時分,牲口群已經從草原上回來了,米吉卡到謝爾蓋·普拉托諾維奇家裏來了(他是故意去晚一點,以免人家看見)。他並不是無緣無故去的,而是去向普拉托諾維奇的女兒伊莉莎白求婚的。


    在這以前,他們一共幽會過四次,一次也不多。最後一次幽會時,曾經進行過這樣的談話:“嫁給我吧,麗莎韋塔,啊?”


    “胡說八道!”


    “我會愛惜你,嬌慣你……我們家裏有的是人幹活,你可以盡坐在窗前看書。”


    “你是傻瓜!”


    米吉卡很生氣,沒有再說話。這天晚上,他很早就回家了。第二天早晨,使米倫·格裏戈裏耶維奇大吃一驚,他央求說:“爸爸,給我娶親吧。”


    “不要說傻話!”


    “真的,我不是說笑話。”


    “急不可待啦?”


    “隨便你怎麽說……”


    “誰把你迷上啦?是傻丫頭瑪爾富什卡嗎?”


    “請媒人到謝爾蓋·普拉托諾維奇家去說親吧。”


    米倫·格裏戈裏耶維奇把修理皮革的工具整整齊齊地放在長凳上(他正在修理馬套),哈哈大笑道:“孩子,看得出你今天很高興。”


    米吉卡堅持己見,就像公牛頂牆一樣;父親勃然大怒:“你這個傻瓜!謝爾蓋·普拉托諾維奇有十幾萬的家產;大商人,可是你呢?……給我從這兒滾出去,不要發昏啦,否則,我就要把你這個新郎悺套在馬套裏神神啦!”


    “咱們家有十二對牛,有這麽一大攤子家業,再說他是個莊稼佬,咱們是哥薩克。”


    “滾出去!”不喜歡長篇大論的米倫·格裏戈裏耶維奇簡短地命令說。


    隻有格裏沙卡爺爺同情米吉卡。老頭子用拐杖在地板上戳著,慢慢走到兒子跟前,說道:“‘米倫!”


    “什麽事!”


    “你為什麽要反對?既然小夥子已經認準了,那就……”


    “爸爸,您簡直是個孩子,真的!米特裏已經夠胡塗啦,而您更胡塗得出奇……”


    “住口!”格裏沙卡爺爺又用拐杖激了一下地板,說道:“難道咱們家配不上他們家嗎?有個哥薩克的兒子向他的女兒求婚,他應該認為是莫大的光榮。他準會心甘情願地把姑娘嫁給咱們。咱們是這一帶有名的人家。不是扛長活的,是財主!……是的,您哪!……去吧,米羅什卡,你還猶豫什麽!……要他拿磨坊作陪嫁,跟他提出來!”


    米倫·格裏戈裏耶維奇喘著粗氣,到院子裏去了,米吉卡決定等到天黑以後,親自去求婚——他知道父親的固執脾氣,就像根深的榆樹一樣:彎一下——可以,要折斷它,休想。


    他吹著口哨來到莫霍夫家的大門口,可是這時候卻膽怯起來了。他猶豫了一會兒,就走過院子。在台階上向穿著漿過的、沙沙響的圍裙的女僕問道:“掌櫃的在家嗎?”


    “正在喝茶。等一等吧。”


    他坐下來等著,抽完了一支菸捲兒,用手指頭蘸了點唾沫,把菸捲熄滅,然後把菸頭在地板上撚碎。謝爾蓋·普拉托諾維奇撣著背心上的麵包屑,走了出來;他一看見米吉卡,就皺起了眉頭。


    “請進。”


    米吉卡第一個走進充滿書籍和菸草氣味的涼爽的書房,覺得從家裏帶來的勇氣,隻夠走到書房門口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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