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她那個小閨女,兩口人過得蠻好的,再不是以前那個樣兒


    了……”


    聽說妻子、女兒都很好,他覺得心裏一陣熱呼呼的,什


    麽顧慮全扔在了腦後,一氣跑到了東郊路。


    人們差不多都入睡了,白秀英還坐在床邊的一盞油燈


    前,給孩子縫衣裳,並且不時轉過頭去,看望正在甜睡的女


    兒“盼盼”,給她拉一拉被子。


    突然,狗叫了一陣,接著有人敲門。


    “誰呀?”白秀英問。


    “我……”聲音很低。


    白秀英對這個聲音,感到很驚異,她猶擾豫豫地走到門


    前,慢慢把門打開,呆呆地望了半晌,忽然喊叫起“是你?”


    “秀英!我……”李萬發的聲音很低,而且在打顫。


    白秀英以驚奇的眼光望著他,象是不敢相信,出現在她


    眼前的,就是她已經別離多年的丈夫。


    “你?你,從哪兒回來的?”


    “我……先……先讓我喘口氣……”


    李萬發按著自己的心口,坐的凳子上,雖然在土地廟


    街,他就知道了自己妻子的實信,可如今真的見了麵,卻不


    知怎麽是好,心跳得說不出話來,象什麽病發作了一樣,隻


    是覺得氣短。


    “你到底是怎麽回來的?”白秀英又問。


    “先別問,給我口水喝……”李萬發支支吾吾地說。


    白秀英取過暖壺,給他倒了杯水。他喝著,望著屋子裏


    的陳設:桌、椅、箱、櫃……牆上鏡框裏,貼的獎狀,上邊


    寫:“獎給勞動模範白秀英”……他把視線又移到妻子臉


    上,她再不是從前的顏色了,她變了,又紅又胖,成了一個


    健壯的女人,他聽到孩子的鼾聲,扭過頭去朝床上望了望:


    “這就是……”


    “這就是‘盼盼’,你走的時候連名兒還沒起哩……‘盼


    盼’……盼呀盼……盼台灣解放……盼你回來……你,你許


    是都忘了,你……你是怎麽把我們母女扔下走的……”白秀


    英自言自語地說著,掏出手帕擦著眼睛。


    李萬發低下頭,沒作聲,沉默了半響,忽然抬起頭說:


    “秀英,我這不是回來了嗎?”


    “你,你到底是怎麽回來的?既是夫妻,你就該說個實


    話……”


    “我……我……我是跑回來的!”


    “跑回來的,你害什麽怕?人民政府歡迎那邊的人回


    來,走!我領你到派出所報戶口去……”


    “不,不,秀英,我腦瓜子太亂,你讓我安靜安靜……


    我求求你,求求你……”


    李萬發兩手抱著頭,趴在桌上,屋子裏又沉默下來。


    白秀莢愁眉苦臉地站在一邊,丈夫的來臨,猶如降下了


    什麽災難。她想了半晌,走到李萬發身邊說:“聽我對你


    說,你心裏有什麽病?到政府去交待,隻要你坦白交待了,


    政府是能寬大的,你說,你說呀……”


    李萬發猛地抬起頭來,瞪著兩隻充血的大眼,說:“我


    有什麽可交待的?”接著又說:“秀莢,看在夫妻麵上,你


    讓我先安靜安靜……”


    白秀英回頭望望躺在床上的盼盼,說:“萬發!……你


    沒改呀,你什麽都沒改呀……五、六年……你回來望見我們


    母女生活得這麽安安生生,你……你心裏就不動一動?……


    萬發……政府對得起你,我,我對得起你……可你……你走


    的時候,我們是個什麽樣子,你都忘了……”她說著說著嗚


    咽起來。


    李萬發一手把白秀英的嘴捂住,說:“秀英,別哭……


    我求求你,求求你……我既回來,就是沒忘了你們……什麽


    話都能告訴你……我求求你,看在夫妻麵上……你先找個地


    方,讓我躲一躲,我靜心想一想……”


    “躲!有什麽地方好躲?”


    這時,白秀英對他的來歷已猜出了八九分。對這種人,


    她知道該怎麽處理。不能隱蔽他,應該馬上去報告,叫公安


    局把他抓起來。


    可是,也正因為李萬發所說的,他們是夫妻,多年不知


    生死,今天突然出現在她的麵前,她還不忍得馬上就那麽


    作,她說:“往哪兒躲,就這個屋,就這張床……”


    李萬發蹲下來向床底下望著,白秀英看到他衣服裏帶了


    件什麽東西,一下抓住問:“什麽?”


    “槍!”李萬發戰戰兢兢地說。


    ‘給我!”白秀英拿過來,藏到了一個什麽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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