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裏那點莫名其妙的焦躁突然消失,楚別夏收斂了慣常的笑容,漂亮的臉上沒有半點表情。對於韓昌言這個人,楚別夏一直覺得他莫名其妙。剛進隊的時候對自己莫名其妙的熱絡,後來莫名其妙變得表麵一套背後一套,到最後剛拿了冠軍就莫名其妙轉會。很明顯,韓昌言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突然討厭起自己楚別夏對此向來敏銳。不過這種莫名其妙的討厭隻針對他個人,並沒有太過影響到隊伍,因而楚別夏也一直沒去關心其中的原因,總歸兩個人明麵上的關係還算過得去,哪怕韓昌言突然轉會,楚別夏對他都沒有太強烈的反感的情緒,覺得人各有誌,散就散了。可今天排到韓昌言,聽到他說的那些話之後,楚別夏忽然發現,有些人的想法似乎和他完全不同。他今天像是忽然重新認識了韓昌言一樣,認識了一個令他感到不適的“前隊友”。楚別夏沉默兩秒,麵色未變,隻微微眯了一下眼睛。既然已經是“前隊友”了……那維持體麵,似乎也沒有什麽必要。於是,他不再提下播的事,轉而點開微信彈出來的對話框。直播間的人越來越多,每個人都看見了直播畫麵裏,依然在不斷彈出的新消息。[韓昌言:喲,隊長,是不是急著下播呢?][哈哈,看我這記性。你都不是我隊長了,這不得慶祝一下?][我離開tug,你高興壞了吧楚別夏?早看我不順眼了,我知道,我也無所謂你平時冷著我,小爺不缺那點粉絲。]楚別夏微微抬眉,心裏波瀾不驚,有種“明明是中文,但是拚在一起就好像看不懂了”的感覺。[韓昌言:我沒王那個傻逼一樣好騙。][你就喜歡王那種舔狗,錢乾那種娘們兒唧唧的叨叨,你特別喜歡全隊都繞著你轉是吧?][你會裝模作樣,你指揮時候的戰術安排可騙不了人,長眼睛的都看得到。]看到這兒,楚別夏極輕地笑了一聲。新的消息如同蟑螂老鼠一樣,源源不斷地彈出來。[韓昌言:你耍心機確實挺成功的。][有人都知道tug有個copsar,有個很牛逼的指揮,但是沒有我的時候,tug打出什麽成績了嗎?][沒有吧,哈哈。你們隻是個注定被人遺忘的四強罷了。][指揮有用嗎?指揮能讓你們拿到冠軍嗎?不能。][你終究要仰仗我,這是你自己說的話。]消息在這裏暫停了片刻,楚別夏輕輕歎了口氣,不見慍色,隻是像看見路邊不聽話的一隻狗。他想了想,打字。[我記得我的原話是,同在一個隊伍裏,作為隊友,當然要彼此仰仗。]韓昌言回複的很快。[你記性倒是好。一邊說著彼此仰仗,又一邊區別對待,楚別夏,你可真是說的比唱的好聽。]楚別夏忍不住笑了,帶著點漫不經心的冷意。[有沒有可能,我的意思是讓你多和隊伍合作?]旁邊的彈幕窗的速度已經滾動到完全看不清,有人憤怒,有人吐槽,有人則完全在看對麵這位“冠軍突擊位”的笑話。[合作?別搞笑了!]韓昌言說。[世界賽上你給王讓了五殺,我呢?你踩著我的頭去打五殺的殘局!你的五殺被誇了多久,你就讓我被論壇嘲了多久!][楚別夏,這就是你說的合作?][你倒不如把吸我的血直說好了!][copsar、copsar,奪冠之後所有人都在說copsar!有人看見我嗎?][我看tug沒了我,隻有一個copsar,你們能走多遠。][你們原形畢露!][聽說tug最近缺突擊手啊?真是可惜,連我都看不上,應該沒什麽突擊手是你copsar能看得入眼的吧。][我突然想起來,之前我們co神有一次直播,缺人雙排的時候,好像寧願跟路人打,都不邀請我?][行啊,那你們就去找路人打職業好了!]楚別夏笑意褪去,眉間微擰。如果韓昌言隻把話題落在他身上,那他不介意再看兩句,可對方似乎並不想就此結束。原本看馬戲一樣的耐心漸漸消散,楚別夏麵色微寒,正要打字。忽然,微信彈出一個語音電話,明晃晃顯示在屏幕右下角,上麵的名字赫然是。【founder】。新的聯係人消息跳到了正在發瘋的韓昌言之上。【founder:知道你在直播,接個電話。】楚別夏思緒有一瞬斷聯,再回過神來,手已經移到接通的綠色按鍵上,鼠標左鍵輕點。段騁雪的聲音隔著遠洋響起,帶著些許似有若無的笑。“看你直播呢,實在繃不住了。”“楚別夏。”段騁雪先是喊了他,緊接著笑了一下。“這不是不巧了?那天那個被你選中雙排的人,剛好是我。”楚別夏頓住,沒想到他會突然認下,睜大眼睛。“等下,你”那邊,段騁雪似乎已經完全不在意自己跟前戰隊那張還沒談好的合同,隻悠悠地“唉”了聲。“在別的突擊位和世界第一突擊之間該選誰?楚隊。”楚別夏張了張嘴,仿佛忽然失去聲音、抽離出身體一般,他感覺不到自己說話,卻又清晰地聽見了自己略輕、但毫不遲疑的聲音。“選你。”第40章 電話裏先是安靜了一瞬, 隨後傳來段騁雪極輕的一聲笑。像是原本要忍,卻最後沒能藏住,露出了破綻一般。楚別夏忽然覺得不自在, 偏頭輕咳一聲。右下角彈幕滾動的極快, 稍縱即逝到他沒有辦法辨別其中哪怕一條。這通電話明明是他先在直播間接起來的, 可現在覺得不自在的又是他。楚別夏抿唇,剛要說什麽,就聽見段騁雪說。“要不……先把直播那邊的聲音斷一下?”“好。”正和他意,楚別夏甚至忘記跟彈幕解釋一兩句又或者他自己也不知道該如何說。總之他把微信電話在手機上重新接起來, 退出了電腦微信後, 匆匆逃離了電腦邊。楚別夏快走兩步出了屋門, 才發現外麵的天色已經徹底亮起來了。別墅區如同曠野般安靜,灌進鼻間的風殘留著清晨的微涼,是一種冷水混合青草的味道。眼前和耳邊都安靜了, 隔著電話的兩個人卻忽然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楚別夏舉著手機,恍然覺得杵在門口的自己看起來大概又呆又傻, 但誰都沒有先提掛掉。良久, 段騁雪幹咳了一下開口。“那個,你和你們隊之前的那個突擊位……”突然用這種稱呼, 楚別夏反應了兩秒才問:“你說韓昌言?”段騁雪幹幹巴巴地“嗯”了一下, 說:“你們倆的關係……是不太好吧?”緊接著他又補充:“當然, 我問這個隻是出於”“投資商的風險調查。”楚別夏替他說完後, 抿唇說, “其實……他走之前,我一直以為我們關係隻是不太密切, 但還稱不上‘不好’。”段騁雪輕輕呼出一口氣。楚別夏沒有注意,他低頭, 踢了下落在腳尖的一片落葉。“他還在隊裏的時候,是我這個隊長沒有做好。我應該察覺到他的心理問題的。”沉默兩秒,他又說,“其實我剛剛不該罵他。”“為什麽?”段騁雪問,“就因為你不是完美受害者?”楚別夏在心裏品咂了一會兒“完美受害者”這個詞,輕笑垂眸:“或許是吧。”“隻要有人反駁,就沒有人能在事件裏做一個完美受害者。”段騁雪說。楚別夏輕輕“嗯”了一聲,說:“我知道。”那片剛剛被他踢掉的落葉,在低空盤旋了一圈兒,又重新落了回來。楚別夏看了它幾秒,忽然說。“周隊退役之前,把隊長這個職位交給了我……我原先以為會是錢哥來做。”段騁雪也不插言,隻是“嗯”了一聲,表示自己在聽。楚別夏說:“周隊說,錢哥心太軟了,而我比他更適合。”“你也很心軟。”段騁雪笑了笑,俏皮道,“你是心軟的神。”楚別夏被他逗笑,還沒說什麽,眼睛先下意識彎起來。段騁雪那邊遠遠的傳來了一個聲音,楚別夏隱約聽見“founder”的讀音。“有人喊你?”楚別夏問。段騁雪剛想捂著聽筒走遠些,就聽見楚別夏的聲音,無奈肯定。楚別夏想起他這趟回英國還有很多事要辦,於是說:“你去忙吧。”段騁雪低低“嗯”了一聲,隔了兩秒,又說。“等我回去……咱們聊聊?”楚別夏喉間有片刻幹澀,他點了下頭,說:“好。”段騁雪那邊沒有耽擱,抬高聲音用英文回了對方一句什麽,聽筒隻收錄了一半,就匆匆斷了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