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不巧。密閉車艙,追尾碰撞。電光火石間,記憶猛地閃回到那個陰冷的夜晚。他雙手沾血。淋著刺骨的雨,聲嘶力竭地呼喊好友姓名。心跳驟停。隻是眨一次眼的工夫,後車就已經若無其事地混進車流。似乎就是很平常地一次超車。可是駱其清的車卻像是被纏繞上了千斤鎖鏈,速度在肉眼可見地放慢。駱其清怎麽在減速?!現在是比賽,沒有競爭對手會因為他的反常舉動而停下來。後麵的車很快就全部繞過了他。名次再度墊底。解說員當即就注意到異常:“駱其清那邊出了什麽狀況?!”畫麵一切,比賽錄像被迅速調回去慢放。然後才注意到那個細微的點。“駱其清和身後二十號賽車發生了一個小的貼碰。”但他反複看了兩邊也沒明白:“車體外沒看出有損壞痕跡,是內部出故障了嗎?”可是旁邊就是緩衝區,他似乎並沒有想往那邊靠的意思。到底是個什麽情況?演播廳在疑惑,承陽的p房更是頓時淩亂不堪,教練團隊全趕到電腦前,邊看著數據邊用無線電試圖取得聯絡:“喂?小駱?能不能聽見?”“你那邊出什麽事了?”可是著急地一頓輸出,對麵卻是隻有悉悉索索的響聲。無人應答。“收到請回答。”鄧有為一口氣差點沒上來,焦慮地走來走去,又重複,“收到請回答!”車艙內,空調冷入骨髓。駱其清雙手有些使不上勁,但還是靠著僅剩的理智握緊方向盤。勉強維持在正常的行駛速度。他現在不能快,要深呼吸,要轉移注意力。因為他知道。這是發病的前兆。他其實聽見鄧有為的聲音了。隻是所有聲音都堵在喉嚨裏,發不出半個音節。伴隨著剛剛的碰撞震動,他就像是被人一腳重重踹進深淵,全身都疼,什麽都看不見。這段時間過得太放鬆了。放鬆到他以為自己已經痊愈了。怎麽沒有好。不要在這個時候發病。求你了。額頭浸出細密的冷汗,駱其清感覺心髒像是被剜了一道口,光是呼吸都會抽痛。“那車有毛病啊!”唐明海急死了,指著屏幕上那輛還在若無其事競賽的二十號賽車吼道,“攝影機都拍這麽明顯了,無故朝清哥加速,這他媽不是故意的?!”“判罰!這必須要判罰!!”不想讓devil奪冠,也不至於用這麽下三濫的手段吧!“等等。”段譽短暫地打斷他的打抱不平,道出細節:“二十號…是不是銀翼的車手?”銀翼……?鄧有為下意識看過去,盯著畫麵裏的肇事賽車,微微蹙眉。而這時候,無線電傳來了回應。但不是駱其清,是周棘。他雖然正在賽道上,可還是以自己的方式察覺到了不對:“駱其清現在在什麽位置?”如果按上一場的時間來算,駱其清這會應該已經要追上來了。就算是其他車有意防守,也不可能防這麽久。可是他的後視鏡裏遲遲都沒有出現駱其清的影子。看不見駱其清,他總有點不安。工程師捂著話筒,用眼神求助地看向鄧有為。要不要告訴他?鄧有為搖頭,然後把目光轉到旁邊的影像記錄儀畫麵。駱其清戴著頭盔,乍一看和正常駕駛沒什麽兩樣。可如果再看得仔細一些,就會發現他其實微微弓著身子,整個人稍朝前傾,重心在手上。這是一種抵禦外界,自我保護的姿勢。“devil……”你究竟怎麽了?沒有人知道。此時的頭盔之下,駱其清在哭。同一時刻。在前麵領跑的喻星潭注意到了看台上的騷動,問:“後麵出什麽情況了?”“沒什麽。”耳麥滋啦兩下,傳來聶恒昌平靜的回複:“你專心跑。”他同樣淡淡地嗯了一聲回複,然後抬眼,望著逐漸變成橘黃色的天空。要日落了啊…駱其清就像是被鈍器敲了後腦,視線有些模糊,隱隱看見其他賽車在漸行漸遠。可是他現在想保持正常駕駛速度都有些困難。此時他的臉色已經近乎慘白,渾渾噩噩,幾乎是耗盡所有力氣,才終於從牙縫裏擠出話:“我…不想跑了。”他要輸了。解說員心有不甘地看著屏幕,歎了口氣,然後向觀眾們播報實時消息:“駱其清的速度已經降低至正常賽車行駛速度,裁判組正在協商,是否需要出示黃旗,上去將他帶離現場。”喜歡賽車的初衷是什麽?駱其清腦子裏忽然冒出這個毫不相幹的問題。拿冠軍、釋放腎上腺素、還是純粹是為了打發時間。為什麽跟布蘭溫來倫敦?為什麽熬了六年,又拚命回到賽場?為什麽上wtcr?好像有情緒在心底翻湧,有什麽念頭就要噴湧而出。咚、咚、咚。心髒好像有了反應。“devil!加油!!!”隔著擋風玻璃,一道很輕微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駱其清猝然抬頭。下一秒,就在距離他不到百米的斜前方看台之上。他看見了承陽的隊旗。以及,還有用隊旗在橫幅上臨時拚湊張貼的名字。devil,駱其清。車迷們不知道他為什麽降速,但依舊試圖用這種方式鼓動他前行。“加油啊!!!”從校聯賽的駱其清,到世界賽的devil。在發病最嚴重的時候也仍然渴望回到賽道。而如今尚未痊愈,也依舊心存僥幸重返賽場。直到現在,駱其清才終於恍然大悟。他在意的,或許從來都不是那個所謂的成敗之名。從第一次踏上賽道的那一刻。他就是想,戰勝那個不可能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