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灰聽了這聲,果然就安靜了。


    床賬晃動著平靜下來,漫天紙張飄搖著落下,陽光安靜著照進破損的窗子,在桌案上投下一片晃眼的光,明亮中可見塵埃飛揚。


    馴獸師捋一把胡子,哈哈兩聲笑了。


    白團子仍是緊閉雙眼睡著。


    日頭移過天頂向西沉去,午後慵懶,雲淡風輕。


    一場騷亂過後,塵埃落定。後院中草木鳥蟲皆享受著安寧。


    木香花架下,右梧懷抱白團子坐在木製長椅上,仰頭百無聊賴看著碧藍如洗的天空中偶爾略過飛鳥剪影。


    約摸一個時辰前,右梧踱到這許久未來過的後院,坐在長椅上,懷中睡著呼吸沉穩的白團子,身邊立著滿目溫柔的月謙,身後站著眉頭不展的青灰,眼前晃著捕蜂捉蝶的魚丸。


    一個時辰平靜度過,右梧仍是坐著,白團子仍是安睡,隻一眾幻出人形的如今都變回了原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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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魚丸蜷在木椅下逗弄一隻不幸跳出草叢的蚱蜢,青灰立在木香藤上一瞬不瞬監視著右梧的一舉一動,月謙伏身在木香邊的樹蔭下,遙望已是枝繁葉茂的桃樹出神。


    右梧發呆一會兒,自責一會兒,回憶一會兒,就這樣無所事事過了一整個下午。


    待到日頭發紅,漸沉西山時,右梧才站起身來離開後院。身後跟著撲扇翅膀的小鳥,歡騰喧鬧的狸花貓以及腳步輕盈的白鹿。


    青灰想起自己被主人命令於這幾天裏聽小乞丐的吩咐就覺得心中不快,卻也無可奈何,隻得就這樣時刻跟在右梧邊上。


    魚丸因為見到了青灰攻擊右梧,從心裏對他生出十二分的不滿,卻也覺得自己養的鳥不聽話犯了錯誤自己也有責任,所以才一改平日東跑西逛的習性,寸步不離看著青灰,防止他再次犯錯。


    月謙則是主動要求代替木風守著右梧,一方麵擔心他再次離開獨自在外遇到危險,一方麵也保持警惕提防青灰再對右梧出手,還順帶要看著魚丸防止他跟青灰杠上魯莽惹事。


    一行人從後院走到前廳,個個不輕鬆,除了仍在養傷不曾蘇醒的白團子。不知用什麽方式出聲吩咐過青灰之後,它就再沒有動靜,隻熟睡。


    就這樣過去了七天。


    夏末,晚風中的涼意重了,蟲鳴聲愈發熱鬧,一年一度入秋前的歡騰。


    青灰停在房簷上俯看月華滿地的庭院,狸花貓踩在瓦片上目光追著偶爾飛過的螢火蟲。


    月謙捧起石隙中湧出的清泉飲了一口。


    泉水邊是那棵樹形蒼勁枝繁葉茂卻不掛果實的桃樹,右梧用拇指食指夾起一片落在草地上的狹長桃葉。


    望著月謙背影道:“你這些天隻陪著我,就不擔心風叔叔?”


    月謙收回目光看向右梧,“比起主人,我倒是更擔心少主。”


    右梧吹開手中葉片,撫弄起懷中的白團子,“風叔叔今早出門去查芳音底細,你怎麽不跟著?”


    月謙一時不知如何回答。


    右梧笑道:“今天一天都見你神不守舍的,還說不擔心?”


    月謙微微一笑,“少主別擔心,以主人的身手不會有事的。”


    右梧吐舌頭做了個鬼臉,心道老實的月謙也學會打太極了,抬手往月謙背上一拍,“我最近才明白,為什麽風叔叔當年要大費周章選在這個地方落腳。”


    月謙聞言垂下目光,“少主……”


    右梧撓頭,“嘖嘖,跟你說話真費勁,就當是我擔心風叔叔逼著你去找他總行了吧?這幾天下來你也該知道那隻鳥沒什麽惡意,我在這裏被管得嚴嚴的也出不去,你到底擔心什麽?”


    月謙仍是麵露難色,“我答應了主人要寸步不離守著少主……我……”


    右梧露牙一笑,不說什麽,隻一臉我保證不亂來的表情。


    月謙猶豫片刻,看一眼靜靜流淌的泉水,衝右梧點了下頭,接著便變回白鹿模樣,騰空而去。


    右梧歎了口氣,被幾個侍從遠遠跟著,回了臥房。


    青灰仍舊是不動聲色監視著右梧,停在窗外的樹枝上過夜,狸花貓也還是纏著他,時不時逮著機會蹭他一身貓味兒。


    衝著門外侍從一笑,右梧便關起房門上了門栓。


    這幾天雖然幾乎隻是閑著,今天卻不知為什麽格外覺得困倦。


    右梧在自己枕邊單留出了一些空間,鋪上折疊成方塊兒的薄被子,先將團子放在薄被上,接著去洗了臉換了衣服,收拾好桌上散放的幾本書。


    收拾停當,右梧打了個哈欠躺到床上,後背剛貼上竹席便感覺到涼意,不由打了個冷顫,這個夏天,已是接近尾聲。


    側身抱過白團子貼到自己胸前,拉過腳邊的薄被蓋了,右梧隻覺得眼皮沉重,沒一會兒就開始思維不清。


    半夢半醒間,右梧恍惚覺得脖子上涼涼的有些癢,下意識伸手揉了揉,幾乎馬上又要睡過去,卻突然反應過來,猛地張大了眼睛。


    屋內隻有遠遠一點燭火和透著窗子照進來的月光,不過已經足夠右梧看清麵前那雙天青色的透亮眸子。


    右梧臉上綻出笑容,隨即皺眉,再接著移開視線,最後才又看向團子開口道:“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怎麽就冒出這麽句話了?右梧表情有些僵硬,傻嗬嗬笑著撓撓頭,坐起身子。


    團子趴在被子上,隻抬起小腦袋望著右梧,右梧就這樣迎著團子的目光,一會兒揉揉鼻子一會兒動動肩膀,左搖右晃地掩飾心中的尷尬。


    團子緩緩閉上眼睛,又無力垂下頭,右梧忙著伸出手去,脫口而出,“你怎麽了?”


    伸出的手還沒觸到團子身體,右梧就聽到一聲熟悉的淺笑,瑩瑩微光中,精致的眉眼出現在麵前。


    空氣中是清淡的六月雪香氣。


    半夏向前微傾著身子,長長的銀白色發絲從肩後滑至胸前,嘴角一抹似有若無的笑,眼神中透著慵懶。


    右梧怔了一刻,接著回過神來,視線下移,不自覺撥開素紗衣襟看向半夏胸口的皮膚,尋了好一會兒也沒見到那處傷口,才長出了一口氣,心道你的傷終於痊愈了。


    一聲清泉般的笑聲流入夜色。


    “小乞丐這麽心急?”半夏的聲音帶著溫熱吐息靠近右梧耳邊,右梧還沒反應過來,半夏的一雙美目便近在眼前。


    近到他的呼吸撥動自己額前的發絲,近到自己不自覺細數起他纖長的羽睫。


    “半夏……”


    微涼薄唇覆上了微張的雙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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