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梧說完這句倒是突然想起了些什麽,隻回望神色有些凝重的月謙一笑,“跟他說,注意些身子。”說完出了門,身後跟著幾個影子一般的看守回了臥房。


    馴獸師緊盯著光滑的黑色鎖妖環,幾乎要用視線把它燒穿一般,完全沒察覺到右梧走到了自己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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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馴獸師麵皮上滲出的汗珠子順著額頭滑過眉間再沿著鼻梁掛上鼻尖,最後啪嗒一聲落到了地麵上。


    右梧目光雖是落在團子身上,卻並非真的在看團子,隨手拿起一根極細的銀色小針,拍了拍馴獸師的肩膀。花白胡子一顫,胡梢上也掉了一顆汗珠子到地上。


    馴獸師抬眼看向右梧,眼神中帶著意外帶著煩悶帶著責備,捋一把胡子,“把這針放下,你這樣突然打擾我,究竟是想不想我把這勞什子取下來了?”


    右梧賠笑道:“老先生技藝高超自然不怕打擾,”放下手中細針,“我冒昧打斷,其實是突然想起一個問題,想向先生請教一下。”


    馴獸師喝一口茶,眼中不悅神色又多了三分,“有什麽快說,我眼下忙得很,這鎖妖環十分棘手。”


    右梧道:“我聽人說,把受傷的妖獸抱在懷裏可以幫助它恢複元氣。”


    馴獸師道:“你這是哪裏聽來的?”


    右梧坦誠道:“夜雨閣的琴師龐子清,也是個癡迷妖獸的。”


    馴獸師臉上轉陰為晴,“原來是子清說的呀,那怪不得,那孩子十分好學,懂的多又虛心,以前常到我那裏走動,我們也算熟絡得很。”說完捋起胡子眯起眼。


    右梧打斷馴獸師的悠閑,“先生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馴獸師指了指白團子,“子清說得沒錯,隻不過它傷得太重,哎……不過還是多少有些作用。”


    右梧搬過張凳子在馴獸師邊上坐了,用輕柔動作抱起團子,“那我便這樣抱著它,作用嘛,有多少算多少吧……老先生請繼續。”


    花白胡子一抖,馴獸師有些哭笑不得,長歎一口氣,道一句,“罷罷……”便繼續研究上了鎖妖環。


    右梧麵上神色清淡,目光越過馴獸師肩頭看向落在窗紙上的樹影,一看便忘了時間,回過神來已是後半夜了。


    馴獸師仍是一臉認真神色,右梧隻把從樹影上收回的目光落在了他手中的工具上。


    就這樣又過了幾個時辰,其間馴獸師倒是沒喝茶沒擦汗也沒嘮叨,右梧就更是一動不動,隻懷抱著團子。


    夜盡天明,馴獸師一宿未睡,右梧也片刻沒有合眼。


    月謙推門進屋時看到二人的這番光景先是怔了片刻,接著歎口氣,而後又好言勸了一番。馴獸師隻略抬起頭,低聲道:“我總算找著法子了,估摸今天下午之前就可以解開,索性就不歇了吧。”


    右梧隻散著目光看向團子,不抬頭也不答話。


    月謙泡了一壺熱茶,倒了兩杯,待著溫度合適便在桌上放了,馴獸師草草喝了兩口,右梧隻當沒看見。月謙又端來兩碗清粥,馴獸師囫圇吃了兩口,右梧扔是隻當做沒看見,輕揉著團子尾部的長毛。


    月謙退出房間,沒多會兒木風過來,端了一碗騰著熱氣湯藥。


    在右梧邊上站定,木風抬手試了他額上的溫度,又將手按上他肩頭。


    右梧身子略一僵,終於抬起頭來,一雙無甚表情隻有疲倦的眼睛蒙著些許霧氣看向木風,又看向他手中的藥碗,繼而嘴角生硬勾出一絲笑意。


    “風叔叔。”聲音嘶啞且細小。


    木風把藥碗往前一遞,“我最是那你沒轍,你願意熬就熬著罷。”


    右梧動動肩,有些酸澀麻木,騰出一隻手來接了藥碗,三兩口便把湯藥飲盡,將碗遞還木風,便又將目光落在團子身上。


    木風把到嘴邊的話咽了,站了片刻便離開了房間。


    ——————中了地狼毒被狸花貓湊巧撿到的青灰鳥這幾日來身上的毒逐漸散了。


    青灰色小鳥在清澤城上空盤旋了一天一夜,城裏城外郊野都沒放過,卻隻能隱隱感覺到自家主人的氣息還在附近,完全尋不到屬於它的獨特妖力。


    月沉星隱,又是一整日找尋無果,青灰拖著疲憊身子回了那處白牆黑瓦的小院兒。


    自家主人就這樣忽然消失音信全無倒也是幾千年裏的第幾百次了,雖然這次情況特殊些,青灰倒也算不上過於擔心,主人雖然現如今隻是用了分身行動,內在到底是個活了幾千年的。別說妖族裏難找他這種性格的,就是最為複雜的人類也未必有幾個能複雜得過他。


    隻不過近日,主人麵上的淡漠似乎變了,那張臉上的笑意,倒是比怒色更讓青灰擔心。


    青灰心中煩悶著,方停在合歡枝頭,便有個身影橫過院子朝樹邊跑來。青灰盯著那抹灰黑相間,心中愈發無奈煩悶。


    這幾天相處下來,青灰發現自己竟不是那麽反感貓騷味兒了,這種事讓他無比介懷,他寧願帶著對貓味兒的極端厭惡折磨自己的嗅覺,也不希望自己就這樣被潛移默化接受了本不該接受的。


    狸花貓喵嗚幾聲,亮出爪子勾住樹皮紋理,幾步爬上枝頭,再幾步便停在了青灰身邊。尾巴一晃,狸花剛擺出撲咬的架勢,青灰就幻了人形。


    拎住狸花的頸後軟皮,青灰歎氣,每次出門再回來,都要應付魚丸這種毫無道理可言的問候方式。若不拎住它,它便會死纏爛打撲上來蹭住自己,沾自己一身惱人貓味兒才肯罷手。


    魚丸最近跟青灰學得,幻化人形越發順暢迅速了,頸子方被拎著四隻腳沒個抓撓就噗地幻了人形。


    狸花隻想著青灰幻了人形自己也一起幻了才公平,卻忽略了一個重要事實——自己此刻身在樹上。


    青灰感覺到手下一沉,便鬆開魚丸,任憑他直挺挺摔了下去。


    地麵因為前一天的大雨還濕軟著,泥中混了許多被打落的合歡花。魚丸這一落地就慘叫一聲,身上沾滿了汙泥,再爬起來時身後的尾巴便炸開了花。


    “你你你……你個臭鳥!你居然……”魚丸食指指著青灰,氣得一張圓嘟嘟小臉紅撲撲光亮亮。


    青灰淡然道:“怪隻怪你偏要幻出人形,我不過一時沒抓穩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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