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流動中帶過濃烈甜膩的香味。


    一點昏黃燭火中映著兩個人影,一高一矮。個子矮的人影手持燭台。


    說話的正是較高的那個人影,一身素黑長袍很好地將身體隱匿在黑暗中,隻有暴露在外的蒼白麵孔同著皮包骨的手指映在火光裏,在黑暗中看起來十分詭譎。


    右梧打量著來人。高個子在鐵籠邊上停下,視線從關著團子的鐵籠慢慢轉到關右梧的鐵籠上,薄唇先是揚出一個誇張弧度,隨後馬上恢複正常,眼珠左右轉了轉,眼皮半遮住眼珠。每一個動作都透著詭異的慵懶。


    那人突然發出一陣笑,如同冰刃劃破靜謐,右梧不禁寒毛直豎。


    深紅眸子直看進右梧眼底,拖長音道:“該醒的睡著,該睡的倒是醒了……”用衣袖掩住嘴輕笑一聲,“你乖乖等我一會兒,待忙完了正事,我就去取食物給你。”


    右梧怔愣了一瞬,開口道:“你就是那個什麽狗屁馴獸師?”伸手抓住鐵欄,將身子湊近。


    深紅眸子剛移開視線,就被右梧的聲音又吸引了回來,tian了下嘴唇,開口道:“明明穿著姑娘的衣服,講話倒是粗得很呢,你可以叫我芳音,芳草的芳,音律的音,不要再叫我什麽馴獸師,記住了哦,叫錯名字,我可是不會搭理你呢。”


    那人說完便飄忽移到團子籠邊,慢慢蹲下身子,慢慢伸出食指,長長的指甲順著鐵欄由上而下那麽一劃,就發出讓人心煩意亂的聲響,右梧下意識咬了咬牙。


    叫芳音的瘦弱男人交替用食指中指的指甲劃過鐵籠,發出一聲聲淒厲,右梧在一旁隻覺得越發陰冷,問了幾句,罵了幾句,芳音卻對他毫不理睬,隻自顧自笑著,似乎樂在其中。


    被關在籠子裏什麽都做不了,右梧覺得十分窩囊無力,他當然知道團子此刻十分危險,卻隻能揪著心在一旁看,什麽忙都幫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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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團子動動耳朵,抬起頭,張開了天青色的眼睛,也許是剛剛睡醒,眼中帶著些許霧氣,看起來十分可人。


    “小可愛,時間到了哦,你該不會忘記了跟我的約定吧?”


    白團子轉過頭去深望了右梧一眼,右梧的心猛地一涼,“小香爐你!什麽約定?”心中著急,話語無力。


    “小可愛你的名字居然叫小香爐?小香爐……小香爐……”芳音邊不斷重複著小香爐三個字邊捂嘴笑,眼睛眯成一條縫兒,瘦削下巴越發尖了,直像隻狐狸。


    團子起身,走到鐵欄邊,看著白臉狐狸。


    芳音突然止住笑,周圍瞬間安靜了下來,他把手指伸進籠子想去觸碰團子腦袋,團子一側頭,躲開了。


    “真不是個好聽名字哦,芳音我真不明白,你怎麽就跟了這麽個說話粗魯又不懂情趣的人,若是要我給你取名字,必然能想個更妙的,啊……不如叫芊蘭如何?又或者芷青,又或者……”芳音沉醉在取名一事中,一臉滿足。


    團子毫無表情地看著芳音,隻時不時側頭閃身躲開他伸出的手指,一言不發。


    “芳音。”黑暗中擎著燭台的人影開口,聽上去,竟是個孩子。


    芳音聞言身子一顫,一副略帶驚恐的神色,仿佛做了錯事一般用乞求的目光看向身後的人。罩在鬥篷裏的矮小身影,隻露出了托著燭台的左手,樣貌神情皆隱匿在暗處,右梧努力去看也隻能看到他被火光勾勒出的身形。


    芳音唯唯諾諾衝那人影點了下頭,跪坐下來,從懷中摸出一隻淺藍色透明的精致琉璃瓶子,接著從袖中拿出隻皮套,從中抽出一柄十分小巧的銀質匕首。


    鋥亮的匕首出鞘的一瞬間,右梧就大叫了句,“住手!”


    芳音同情地望著右梧,似笑非笑,“別這麽激動嘛,再激動也於事無補呀,而且一來呢,我不是要殺小可愛,二來呢,我這麽做是經過小可愛同意了的,”轉頭向團子,“我可沒有強迫你哦,快告訴你家主人,讓他安心下來別再嚷嚷了。”


    “同意你個祖宗啊!”右梧衝芳音罵出這句後,立刻軟下聲音麵向團子道,“跟我說句話,到底怎麽了?我昏迷的時候到底發生了什麽?喂!小香爐你倒是說句話啊!”


    團子自始至終一言不發,甚至沒再去看右梧,隻從鐵欄縫中伸出了一隻腳爪。


    “這就對了,真乖,我好喜歡你哦。”芳音說著一把抓住團子伸出的小腳,動作毫不拖泥帶水地找準血脈位置將匕首刺了下去。


    空氣中多了一股苦澀腥甜。


    芳音揉捏著團子纖弱的前肢,將琉璃小瓶擺好位置,接住從傷口湧出的每一滴銀色血液。


    團子眼眸低垂任憑擺弄,芳音蒼白的臉上堆滿笑意。


    右梧雙手緊緊抓住鐵欄,幾乎要把鐵欄嵌進肉裏。靜默中,隻能聽到鐵鏈間輕微的摩擦聲和血液滴落瓶中的清脆聲響。


    無能為力。


    琉璃瓶子裝到八分滿,芳音終於滿足地鬆開了團子,小心翼翼將瓶子蓋上,捏在手裏對著火光看了又看,嘴角越揚越高。


    芳音起身,突然將一張臉湊到右梧邊上,手拿瓶子晃了晃,“告訴你哦,隻這麽一小瓶,就足夠你過下半輩子了,你大概還不知道小可愛如此值錢吧……呀呀,臉色真難看,後悔了吧,是不是覺得應該早些賣了它,自己收著好處?”


    嘩嘩的鐵鏈聲響,右梧的手穿過鐵欄猛地抓住了芳音的頭發,將他扯著抵在籠子上。誰知芳音不但沒絲毫驚慌,反而笑了,淒厲恣肆。右梧忽然感覺到一股莫名的惡心。


    芳音笑得花枝亂顫,聲音不住在空曠中回蕩。


    “真是粗魯……”芳音說著猛然止住笑。後退了幾步掙斷了自己的頭發。


    右梧眼看著芳音頭側被自己扯斷的頭發迅速生長,很快便長回了原本的長度,黑色長發依舊那樣散在肩頭。


    芳音將手中的琉璃瓶子收好,斂笑道:“我可是個記仇的人,你今天這樣粗魯對我,我先不跟你計較,等到你再無用處的時候,咱們再慢慢算這筆賬……”


    右梧隻盯著芳音,緊了緊拳頭。


    芳音剛走出幾步,又突然回頭捂著嘴笑,依舊拉著長音道:“小可愛……這麽個粗暴的人……我真替你覺得不值。”說完便緩步離開。


    一高一矮離開暗室,身後卻留下股令人惡心的甜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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