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平時吃的每一頓飯都是江奶奶精心準備的，海鮮換了無數種做法，也換了無數個種類，讓小水百吃不膩。晏沉當然明白他的口味，可當他走到廚房時，卻又犯了難。 無他，晏沉平時是個蹭飯王，江奶奶做飯一向是親力親為，頂多讓他幫忙打個下手，晏沉吃得開心，卻也什麽都沒學過。 小水挺了挺小肚子，適時地咕嚕嚕叫了出來。 晏沉頭大無比。 他將小水放下：“你乖乖呆在這裏，我回去一趟，很快就回來。” “嗯！” 晏沉轉身出門，見他離開，小水連忙邁著小碎步噠噠跟了上去。 晏沉前腳剛踏出江家的大門，又無奈地原地轉了一百八十度，彎腰按住了他的腦袋，讓他停了下來。“你待在家裏，別跟著我。” 小水一臉無辜地看著他，裝作一幅聽不懂的樣子。 晏沉沉默了半晌，隻好彎腰將他抱了起來。他走回屋子裏，在衣櫃裏找到一件寬大的外套，胡亂地將小水裹住，蒙住了他頭頂的角和身後的尾巴，然後飛快地回到自己的家中，這才將外套拿走。 他家中一個人也沒有，也不怕被誰發現。 晏沉將小孩帶到自己房間，任由他去玩，自己則打開書桌上的電腦查起了海鮮的簡單菜譜。 小水趴在桌邊好奇地看了一會兒，很快又移開了目光，打量起了周圍的環境來。他在對麵屋子裏看了無數次，卻還是第一次到晏沉的屋子裏來，往常在窗戶有限視野範圍之外的地方如今也出現在了他的眼前，小水原地轉了一圈，最後目光落到了貼在床邊牆壁的幾張海報上。 他指著牆壁上的球星海報，好奇的問：“那個是什麽？” 晏沉卻沒有回答，再一次用大外套將他裹住，把他抱回到了隔壁。 小水撲騰了兩下腳丫子，一落地，立刻將大外套從頭上扒了下來，他晃了晃腦袋，一抬頭，又見晏沉往門外走。 他立刻追過去：“去哪裏？” “我得去外麵買點菜。”江奶奶一向都是一大早出門買最新鮮的食材，這會兒廚房裏也空蕩蕩的，什麽海鮮也沒有。 隻是……晏沉看了小孩一眼，對上他好奇又期待的表情，頓時頭疼起來。小水一向粘人，江奶奶生病臥床，他又不得不出門，如今隻有他有一個，晏沉篤定，隻要自己一走，小水待不了多久，就會立刻追在他後麵跑出來。 要是跑出去了，那可就完了。 他遲疑的片刻工夫，小水已經主動地朝他伸手求抱抱了。 晏沉猶豫：“我不能帶你出去，你得一個人在家裏。” “嗷？” “一個人待在家裏，明白嗎？” 小水歪了歪頭，依舊舉著雙手沒有放下。 晏沉和他沉默地對視了半晌，率先敗下陣來。他找出了一件舊衛衣給小孩套上，衛衣很大，小水穿上之後，下擺長到他的小腿，看上去不倫不類的，可正好能擋住他的尾巴，帽子戴上之後，也能擋住他的角。 小水摸了摸頭頂，又摸了摸屁股，雖然角和尾巴被束縛住有些難受，可這衣服上全都是晏沉的味道，被晏沉的味道包圍，讓他的心情一下子雀躍了起來。更讓他高興的是，晏沉還願意帶他出門了！ 小水還是第一次出門呢！ 他趴在晏沉的肩上，乖乖地拉著自己的帽子不讓它掉下去，可目光新奇地打量著四周，每每見到自己從未見過的建築便發出一聲輕呼，一路走來，他的驚呼聲一直沒有停下過，眼睛也越來也亮，連藏在衛衣裏的小尾巴也歡快地搖了起來，將衛衣頂出奇怪的輪廓。 晏沉拍了他的屁股一下，輕聲道：“安靜點。” 小水抓著帽子，緊張地把尾巴盤到了自己的腰上。他縮了縮，隻露出一雙圓溜溜的眼睛看著周圍。 菜市場就在不遠處，晏沉走了幾分鍾就到了。一聞到海鮮的腥味，小水便立刻興奮了起來，扭著身體想要去看，卻被晏沉強製性地按了回去。 沒有多餘的精力挑選，晏沉幾乎花費了自己有生以來最快的速度，迅速地買了一袋子蝦和一條魚，然後便急匆匆地往回走。 “晏沉？”有人出聲叫住了他，“真的是你啊？你怎麽一個人過來買菜？你這抱得是誰啊？哪家的小孩？你弟弟？” 晏沉腳步一頓，抬頭看去，站在他對麵的人是他的同學，平時關係不錯，也是個自來熟。若是平時，他說不定還能停下來和同學聊上幾句，可現在情況卻不一樣。他不禁用上了力氣，抱著小水避開了兩步：“沒什麽，我有事，先回去了。” 仿佛感受到了他的緊張一樣，小水也趴在他的肩膀上瑟瑟發抖。雖然對外界充滿好奇，可有江奶奶和晏沉每天耳提麵命，小水也知道自己絕對不能讓外人看到，如今一察覺到了危險，立刻害怕起來。 “等等，你抱得這是誰？你弟嗎？”同學說著，朝著小水伸出了手：“讓我看看，我以前還從來沒聽說過你有弟弟，長得什麽樣啊？” 影影綽綽間看到一隻手朝著自己逼近，小水頓時嚇了一大跳，隻感覺全身上下所有鱗片都炸了開來。 懷中忽然一輕，晏沉愣了一下，隻感覺到有一條細細長長的活物從他領口處鑽了進去，鑽進他的衣服裏，冰涼的鱗片從皮膚上滑過，頓時激起了他一身雞皮疙瘩。 他下意識地收緊了懷抱，卻隻抱住了一套空蕩蕩的衣服。 小水呢？ 第7章 晏沉抱著那一套衣服，幾乎用上了自己有生以來最快的速度，一路風馳電掣狂奔回了家中。 大門在身後“砰”地一下重重關上，與此同時，晏沉立刻將緊抱在懷中的衣服扔到了地上，反手去摸爬到了自己身上的那個細細長長的不明生物。 那怪物就跟泥鰍一下，滑溜溜的，從自己的身上劃過，晏沉還能感覺它身上冰涼的鱗片，還好，雖然冰涼可也是幹燥清爽，可沒有什麽奇奇怪怪的分泌物。 仿佛是感受到了他的動作，他剛按在後背，那奇怪生物又鑽到了他的肚皮上。 晏沉“嘶”了一聲，倒吸一口涼氣，卻也不敢輕舉妄動了。 “小水？”晏沉輕柔地喊了一聲：“是你嗎？” 貼在他肚皮上的怪物慢吞吞地往上爬，從他的領口處鑽了出來。 小水沒有全部爬出來，隻探出一個小腦袋，他警惕地打量了四周一圈，見周圍環境是自己熟悉的家中，這才長舒一口氣，身體也沒有之前那麽僵硬。他轉了個身，仰頭去看晏沉，張開嘴巴發出一道細細嫩嫩的叫聲。 “真的是你？”晏沉放下心來，手上動作也不再客氣，直接伸出兩根手指輕輕地捏住他的小腦袋，將他從自己的衣服裏提了出來，沒好氣地道：“你好端端的，怎麽忽然變成這樣了？” 抱在懷中的小孩忽然消失了，晏沉被嚇了一大跳，連一句話也沒有和那個同學說，就直接跑回到家裏。 小水討好地纏到了他的手腕上，身體繞著他的手纏成了一個圈，乍一眼看上去，就像是一個銀鐲子。 晏沉轉身鎖了門，才將地上那些東西撿了起來，衣服放到一邊，而海鮮則放到了水槽裏。他抖了抖手腕上的小怪物，小水差點就掉了下來，嚇得他纏得更緊了一些。 “嗷！” 晏沉輕哼一聲，另一隻手將他捏了起來，隨手放到料理台上：“變回去。” “砰”得一下，銀色的小泥鰍消失，一個小孩坐在了料理台上。小水伸出手左右看了看，又朝著晏沉伸出了手：“抱抱！” “不抱，先給我解釋清楚。”晏沉戳了一下他頭頂的角：“你怎麽突然就變成泥鰍了？那是什麽？第二形態？還是原型？” “小水、本來就長那樣噠！” “那就是原型了。”晏沉感歎：“看你平時胖嘟嘟的，我一隻手都抱不動，怎麽原型那麽小，給泥鰍似的，還沒我買回來的魚肥。” 小水震驚地低下頭，摸了摸自己凸起的小肚子，臉上的不敢置信之意更濃。奶奶可是說過噠，小水一點兒也不胖，是……是和普通小孩一樣的！一點也不胖！ 他摸了摸，又摸了摸，再抬頭看看晏沉平坦的腹部，頓時大驚失色，連尾巴上鱗片都黯淡了下來。 晏沉可不管他複雜的內心戲，眼看著時間已經不早了，他就直接料理起水槽裏的海鮮們。晏沉雖然沒做過飯，可平時也有看過江奶奶動手，他一向學得快，剛才也在電腦上搜索了一下菜譜，如今也有模有樣的。 將小水抱到外麵看電視，晏沉很快就做好了簡單的魚片粥，給江奶奶端了一碗，也順便把小水拎了上去。 “這是怎麽了？”江奶奶驚訝地看著他：“小水惹你生氣了？”平時晏沉的動作可沒這麽粗暴的。 小水蔫噠噠地抱著自己的小碗坐在一旁，看著碗中已經被剝好殼了的大蝦，麵對自己平時最愛吃的食物，如今卻讓他提不起一點興致。 “奶奶，你知不知道小水的原型？”晏沉說：“今天他忽然在外麵變回了原型，把我嚇了一大跳。” “你們去外麵了？應該沒被人發現吧？”江奶奶頓時緊張了起來。見晏沉搖頭，她才回憶了一下，不確定地道：“應該是見過的。” 當初她在河邊撿到小水的時候，在那道雷落下來之前，有一隻奇怪的銀色小泥鰍在石頭上蹦躂。江奶奶後來琢磨了一下，覺得那個應該就是小水的原型了。 聞言，晏沉目光複雜地看了悶悶不樂的小孩一眼，視線在他的頭頂轉了一圈，又遲疑地收了回來。除了那對角和尾巴之外，小水看上去就和普通的人類差不多，沒有什麽特殊的地方，也要吃飯睡覺，時間一久，晏沉便習慣將他當做人類來看待，差點就忘了他的怪異。今天乍然瞧見他的原型，著實被嚇了一大跳。 隻是他心中的複雜還沒有持續多久，很快注意力就被轉移，強製性地給忽然不願意吃飯的小孩喂食，把小水逼得眼淚汪汪，單方麵和他冷戰了半分鍾。 吃完飯洗完碗，晏沉就將這件事忘了個幹淨。 他閑著沒事，開始研究起小水身上的神秘。 “除了變身之外，那應該還有其他的能力吧？”晏沉猜測：“比如說，變出一大堆金銀財寶什麽的？” 誌怪小說裏的妖怪都是這樣的，隨手一揮就是無數寶貝，而故事的最後，友好伸出援助之手的主角會得到豐厚的報酬，要麽是妖精以身相許，要麽就是升官發財。他平時照顧這小怪物費了不少力氣，一把屎一把尿地伺候著，也不要求什麽以身相許，發財總可以的吧？ “嗷？”小水抬頭無辜地看了他一眼。 “金銀財寶是什麽你懂嗎？就是錢，錢。”晏沉耐心地道。 “懂噠！” 小水從地上爬了起來，噠噠跑到他的身邊，從他的口袋裏翻出錢包，興衝衝地舉高：“錢！”剛才晏沉買菜的時候，就是從這兒拿出了錢，他都看到啦。 晏沉無奈地沒收了錢包。 “你就沒什麽特殊能力嗎？”晏沉小聲嘀咕：“在江奶奶撿到你之前，你都是怎麽生活的。” “小水很厲害噠。”小水拍著胸脯自誇道：“可以抓好多好多魚。” “抓魚？”晏沉不信：“就你這小身板，大點的魚一口就能把你吞了。” “真的！” 見晏沉還是不信，小水頓時急了。抓魚是他與生俱來的天賦，盡管已經很長時間沒有用過，可他還是很熟練噠，晏沉要是不信，讓他看看就知道小水有多厲害啦！ 小水著急地發功，召喚著周圍的魚蝦們。隻是廚房裏空蕩蕩，晏沉今天買回來的海鮮也全都下了鍋，無論他如何發力，怎麽也召喚不來魚蝦們。他憋得臉蛋通紅，差點喘不過氣來，都沒見到一條魚出現在自己的麵前。 “行了。”晏沉揉了揉他的頭發，將他一把抱了起來：“到你睡午覺的時間了。” 小水蔫噠噠地“哦”了一聲。 兩人誰也不知道，就在剛才，周圍河裏海裏菜市場裏每家每戶廚房裏的所有海鮮都發生了暴動，凡是活的，都鼓足勁從水盆裏、河裏、海裏跳出來，海裏的海鮮筆直地往這邊遊，河裏、水盆裏從水裏跳到陸地上，即使脫離了水源，也直直地望著這邊的方向，努力蹦躂著尾巴朝著這邊蹦過來。 還好，小水的發功也隻持續了一會兒，很快就被晏沉打斷。在人們的驚慌之中，那些海鮮隻奇怪了那麽一陣子，很快便恢複了原樣，死氣沉沉地躺在陸地上，嘴巴一張一合，艱難地汲取著氧氣。 晏沉壓根不知道自己錯過了什麽，人們的驚訝來得快去的也快，等他再去上學時，已經沒有人議論這件事情了。 在兩人的照料之下，江奶奶的發燒很快就好了。 隻是她突然病了一場，仿佛將她身體裏所有的毛病都激發了出來，從那次發燒之後，她的身體就大不如從前，往常能給小水一口氣做個七八道菜，現在隻做兩三道就覺得累了。 晏沉往江家跑得更勤快了。 他將大部分的家務都攬了過來，也跟在江奶奶後麵學了幾手廚藝，偶爾江奶奶忙不過來的時候，就由他來下廚。盡管還沒成年，照顧起兩人來也得心應手，幫了江奶奶不少忙。 某個黑漆漆的夜晚，小水還在睡夢之中，忽然被人推醒了。 他迷迷瞪瞪地揉著眼睛坐了起來，就聽到江奶奶聲音虛弱地道：“小水，你能不能把晏沉叫過來？” 小水下意識地點了點頭，他本能地從床上爬了起來，到樓上推開了窗戶，用小石頭敲響了晏沉的窗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