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依靠著自己,了解自己,目的明確,規劃完整——沒有幾個刀頭舔血的僱傭兵殺手,會有他這樣的機會和籌謀,為自己賺下不菲的家產,如果他想,隨時可以金盆洗手,結束自己血與火交織的前半生。


    如果不是傅錦瑤出現,他或許會死在那個僻靜無人的小巷,也或許會破釜沉舟,殺出一條血路,就此為自己的殺手生涯畫上一個完美的句號。


    可是千不該萬不該,她出現了。


    她讓他想變得更好,頭一次,他從自己身上挑出了那麽多的毛病。


    她是高高在上的山尖雪,是從小錦衣玉食的大小姐,他是腦袋別在褲腰上的亡命徒。


    她聰明,勇敢,善良可愛,她笑起來像是所有的花朵在一瞬間爭相開放,她關心他,每次看到她剔透的玻璃眸子裏倒映出自己的臉,雲恆的心都會不為人知的輕顫一下。


    原來活著是這樣的一種感受。


    在遇見傅錦瑤之前,生存是一種本能,在遇見她之後,他不滿足於隻是活著了。


    他想要的更多,他想跟她一起生活,每天起來都能看到她的臉。


    或許他就不應該有心,那樣會活的更恣意灑脫,可是這種事,向來不是自己說了算。


    雲恆無聲的垂下眼簾,遮住了眼底的暴戾和痛楚,他的心裏有一串名單,最上麵最大的字體,就是肖墨的名字,如今他用沾滿鮮血的筆觸,在上麵狠狠的畫了一個叉。


    肖墨可以選擇跟瑤瑤繼續,或是放棄,但他沒的選擇,好像一個沒有痛覺的人,終於被開放了五感,從此一發不可收拾,他沒有選擇終止的權利。


    「你要和我在一起的。」


    月光下,高大英俊的男人攥緊了雙拳,薄唇喃喃的重複著這幾個字,再抬起頭的時候,已經下定了決心。


    如果說前半生的僱傭兵生活教給了他什麽的話,那大概是,最重要的是達到目的,過程,可以忽略不計。


    傅錦瑤越走越覺得迷迷糊糊,酒勁兒一點點的湧上來,她本來手裏還拎著一個酒瓶子,走著走著,雙手空空,不知道把酒瓶子隨手仍在哪兒了,還是記憶出了差錯,壓根就是空著手的?


    她晃晃腦袋,覺得很迷惑。


    偏偏人倒黴了,喝口涼水都是會塞牙的,片刻之間,天空烏雲聚攏,一道閃電瞬間照亮了天空,幾乎就在幾分鍾之間,傾盆大雨毫無徵兆的瓢潑而下。


    傅錦瑤還在順著馬路邊緣走,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兒,隻順著自己的記憶,往家的方向摸索,這一下雨,她渾身上下瞬間被澆了個透心涼,換做平時,她一定會加快腳步,爭取早點到家,可是眼前一片漆黑,身上濕漉漉的沒有一塊幹爽的地方,腦子裏又頭疼欲裂,這種種遭遇堆積在一起,傅錦瑤終於再也支撐不住,原地坐在地上,仰頭開始幹嚎。


    太難過了,太鬱挫了,怎麽走都走不到家,就像是她怎麽努力都沒法子心願得償一樣,她索性坐在原地不動,一步都不想多邁,一句話也不想多說,隻憑藉著本能哭著發泄。


    雨水順著她的長髮流下來,身上的漂亮裙子濕透,漆黑的天空因為閃電而時不時亮一下,周圍的樹木隨著大風開始搖擺,沙沙的風聲刮過,氣溫越來越低,柏油馬路被沖刷的幹淨潮濕,傅錦瑤的哭聲在雨水裏被掩蓋住,像是無聲電影。


    還能慘到什麽地步?


    她倒要看看還能慘到什麽地步!


    身上的溫度越來越冷,濕透的衣服貼在身上,渾身難受,卻沒有心裏難受,傅錦瑤感覺自己的生命力一點點流逝,最後連咧開嘴哭嚎都沒有力氣了。


    可是她一點也不想動。


    就這樣吧,愛怎麽樣就怎麽樣,也許明天她還能上一次頭版頭條,因為死在一個暴雨夜,或許一直不會有人發現她,她就一直暈死過去了也說不定。


    正在胡思亂想的時候,腦袋上瓢潑而下的大雨,突然有了停歇的勢頭,耳邊依舊是暴雨雷鳴,傅錦瑤懷疑自己真的出現了幻覺,她愣愣的仰起頭。


    看到肖墨脫下了外套,罩在她腦袋上,他渾身濕透了,手裏又沒有傘,隻能勉強護住她的頭臉,這會兒樣子很是狼狽,低頭對她大聲的喊:「瑤瑤,瑤瑤你怎麽樣,能動嗎?」


    「肖墨?」傅錦瑤破涕為笑,伸出雙臂向前一撲,一直撲進了肖墨的懷裏,兩隻胳膊緊緊地攬住肖墨的脖頸,笑的像個孩子:「肖墨,你怎麽來了……你是不是不要我了……你怎麽能不要我……我準備了那麽久……花都是我選的,酒店是我選的……我還選了戒指,衣服……我要跟你訂婚的……」


    肖墨心裏一陣刺痛,二話不說抱起傅錦瑤,一邊把外套罩在她頭上,一邊飛快的向著前方跑去——還有幾百米就到傅家了,他忙完之後就到傅家去等著,一直等不到傅錦瑤,又下了雨,這才迎了出來。


    也虧得他迎了出來。


    低下頭看看懷裏哭的一塌糊塗的傅錦瑤,她還在攥著他的領口,他的襯衫,哭的肝腸寸斷好不可憐:「……肖墨我就是傻,就是想跟你在一起……可是沒有我,你會更快樂吧……嗚嗚……肖墨我們回家吧……」


    「嗯,回家。」肖墨俯下身,在她的臉頰邊貼了貼,重重的點頭。


    次日清晨。


    傅錦瑤醒過來的唯一感受就是累。


    好像頭一天去工地上搬磚一整天那麽累,她先是動了動小手指,之後才像個緩緩恢復過來的植物人那樣,漸漸恢復了知覺和對身體各個部位的控製力,最後艱難的從床上坐了起來。


    是她自己的房間。


    傅錦瑤低頭看看自己身上,昨晚的晚禮服裙已經被換掉了,換成了她的卡通小熊睡衣,窗外陽光正好,被紗簾擋在外麵,隻露出一點金燦燦的光線,調皮的透過圍追堵截的布料,一個勁兒的往裏鑽。


    按了按宿醉之後有些脹痛的腦袋,傅錦瑤穿上拖鞋,慢悠悠的往樓下走,不是她不想加快腳步,而是渾身散了架子一樣,能夠行走都完全靠的是意誌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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