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括那一串長長的名單,肖墨都要一個字不落的記住。


    他在日記裏寫「我看到媽媽很難過的樣子,竟然不知道自己還有一個姐姐。媽媽說姐姐死的很慘,我要給姐姐報仇,今天,我記下了所有人的名字。」


    那短短的一行字上,有著洇濕的痕跡,應該是落了淚。


    傅錦瑤拿著手帳的手控製不住的抖,她知道傅國邦不是什麽好人,但不知道他還做過這種傷天害理的事情,她不知道該如何麵對肖墨,低著頭,又慣性的翻下去。


    很快,她發現了一些新的內容。


    「我查到了那個壞人女兒的學校和班級,我要給她一點顏色看看,等到長大了,再殺了壞人給姐姐報仇。我帶著彈弓守在她的學校門口,然後看見她出來了,長得倒是很可愛,但是她是壞人的女兒,所以一定都是表象。嗯,我不能被迷惑。」


    「壞人的女兒好像很乖。」


    「她笑起來的時候讓我覺得很開心。」


    「我悄悄在她書桌裏放了毛毛蟲,但是又拿掉了,算了吧,不跟她一個小女孩計較。」


    「她被人欺負了,我給她留了手帕,突然覺得自己很無聊,我還是不要跟著她了。」


    「我又去了,該死,一定要清醒一點。」


    「……」


    小孩子的心思單純,想什麽就記下來什麽,有些雜亂無章,但是字裏行間的真誠和情動都是有跡可循的,傅錦瑤吃驚的抬起頭來看肖墨。


    原來,他早就認識她了。


    原來,小時候那個不知道的「朋友」,那個總是會偷偷出現,給她溫暖的夥伴,就是肖墨。


    他沉默的,守候了她十幾年。


    即便明知道自己是他仇人的女兒,在發覺自己給他下藥之後,還是一飲而盡,在她提出結婚之後,還是點頭答應,那些無數個相對沉默的日日夜夜,在傅錦瑤心目中是不願意回憶的心酸往事,可就是這種心酸的貌合神離的婚姻,也是肖墨拚命爭取來的。


    他隻是不能一下子接受現實,不能心無愧疚的麵對肖夫人,所以下意識的迴避著她。


    但對她的關懷和愛,沒有一天停止過。


    傅錦瑤覺得才好了一點的鼻尖,又開始泛酸了。


    她一直覺得,在他們的感情中,自己才是弱勢的一方,是被牽製著傷害了的一方,卻原來不是。


    肖墨的深情和隱忍,超乎了她的想像,她再也說不出話來,一頭紮進了他的懷裏,死死的抱著他,再也不想放手了。


    「肖墨,肖墨對不起。」


    窗外,傾盆大雨如瀑布般一瀉而下。


    次日清晨,傅錦瑤迷迷糊糊的醒過來的時候,眼睛紅腫,身上也覺得有些疲乏,她揉了揉眼睛,伸了個懶腰,睜開眼看到天光大亮,陽光晴好,身邊的男人卻已經離開了。


    肖墨早出晚歸的,傅錦瑤已經差不多習慣了。


    她呆呆的抱著膝蓋,腦子漸漸清醒下來,把現在的種種信息都整理了一下,有點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了。


    之前她對肖墨不是沒有怨懟的,但是一切都在昨天晚上土崩瓦解,現在她和肖墨之間橫著的,是近乎無法跨越的心理障礙,一半是讓肖墨不能安生的死神,一半是他年幼喪身深海的姐姐。


    傅錦瑤嘆了口氣,扭過頭發現床邊放著一杯熱可可,她伸出手拿過來,還有一點餘溫,暖暖的,抿一口,是她喜歡的甜度和口味。


    肖墨真好。


    她嘴角無聲的翹了起來,想了想滿心的話不知道跟誰去說,隨手撥了裴娜的號碼,裴娜顯然也是剛醒過來,打了個打嗬欠:「怎麽啦瑤瑤。」


    「沒什麽,我問你一個問題。」傅錦瑤這幾天化身十萬個為什麽,有一肚子問題問身邊的人:「如果陳修跟你家裏有仇,你還會跟他在一起,全心全意的愛他嗎?」


    「啊?」裴娜一頭霧水:「那要看什麽樣的仇啊。」


    「比如,我是說比如,陳修的爸爸害死了你的哥哥,你雖然不知道,但是……」


    「我有四個哥哥呢,是害死了一個還是一鍋端了?」裴娜本著認真的態度孜孜不倦的問。


    傅錦瑤語塞,想肖夫人一共就兩個孩子:「一,一鍋端了。」


    「不是吧,這麽兇殘?」裴娜凝神思索了好一會兒:「怎麽說呢,是陳修的爸爸做的,也不是陳修,我覺得我能理解,加上我又那麽愛他,應該不會因為這個不要他,但是肯定會有影響,大概需要很久很久,才能釋然吧。」


    果然是這樣的。


    傅錦瑤咬了咬嘴唇。


    其實肖墨做的已經很好了,自己之前不知情,對他的埋怨和怨恨在現在看來,實在是有些過分。


    她又接著問:「那,如果陳修覺得自己活不久了,所以不想跟你結婚,不想跟你規劃未來,你準備怎麽做?」


    裴娜終於爆發了:「不是,我跟陳修怎麽就這麽慘?我們是被詛咒了嗎?」


    傅錦瑤:……


    她無聲的苦笑,可不是麽,簡直就像是被詛咒了一樣。


    她沒回答裴娜的話:「你別管,回答我就行了。」


    裴娜深吸一口氣:「我覺得這要看你多愛他吧,我愛陳修,能跟他多呆在一起一分一秒都是好的,我不在乎。就算他明天要掛了,我想做他的妻子,也是一定要做的。他是為我好,可是也要我願意才行,這種事是兩個人的選擇,他單方迴避無效。」


    「瑤瑤,昨天晚上下大雨,你是不是跑出去洗露天澡了,怎麽腦子裏進了這麽多水?」


    裴娜好奇的問,這一早上,又是殺兄之仇又是時日無多的,幹什麽呀,就不能喜氣洋洋一點麽。


    傅錦瑤再度語塞,好吧,她竟然無力反駁,昨晚她確實是出去洗露天澡了,腦子也許真的進了很多水。


    三言兩語的跟裴娜聊了一會兒,她給肖墨發了簡訊,說是去星動處理事務,就簡單的打扮收拾了一下,拎起包包出門。


    一夜大雨,第二天樹上的葉子都是清脆飽滿的,上麵掛著水珠,緩緩的滴落,落到濕潤的土壤裏,發出潤物細無聲的輕響。


    空氣也是格外的清新,傅錦瑤狠狠地吸了一口新鮮空氣,在心裏做了一個決定。


    一個到她兩鬢斑白的時候,也沒有後悔過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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