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凝霺放下手, 雙頰帶著還未褪去的紅暈, 試著站起身結果又跌坐了回去。


    她揉著小腿, 抬手拽住楚澈的衣角,委屈巴巴地看著他:“楚哥哥, 腿麻了。”


    楚澈低頭撞入她水汪汪的雙眸中,澄澈的眸底暗藏著一絲狡黠。


    他擰著眉瞧著她,半晌後,倏然蹲下身,左手放於她的的肩胛骨下, 右手放於她的腿彎處,把她抱了起來。


    白凝霺輕呼一聲,抬手環住他的脖子,才褪去紅暈的臉頰又紅了起來,雙腿在空中亂蹬:“楚澈,你,你放我下來。”


    楚澈低頭瞧了她一眼,麵上掛著促狹的笑容:“你不是腿麻了嗎?我抱你進去。”


    白凝霺麵上閃過一絲不自然,瞪了他一眼,將滾燙的雙頰埋入他的胸膛。


    她承認,她是故意的,可是他怎麽就直接……抱了起來呢?


    不應該幫她揉揉腿嗎?


    楚澈看著她毛茸茸的後腦勺,輕笑一聲,抱著她大步走進屋子,將她安置在軟榻上。


    隨後一撩長袍坐在她的對麵,替她倒了一杯茶,問道:“現在可以告訴我發生什麽事了嗎?”


    白凝霺聽了,麵上神色一暗,撫摸著杯沿,良久後,說道:“楚哥哥,我不是哥哥的親妹妹。”


    聲音裏是掩藏不住的黯然。


    這世上有兩種情形下的人說的話絕對不會騙你。


    一種是對方在極度信任你的情況下,會將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和盤托出;還有一種是對方對你恨之入骨,盛怒之下會說出你所不知道的實情。


    而霍蘭芝則屬於後者。


    霍蘭芝對她的恨意已經蔓延至心肺,怒急之下說出的話必定是實情。


    白凝霺垂下眼瞼,纖長的睫毛似蝴蝶一般上下震翅:“我是霍家為了綁住父親,抱來的棄嬰。我不知道我父母是誰,我甚至不知道我姓什麽……”


    睫毛上沾染了淚水,在陽光下折射出光芒。


    楚澈眉頭微蹙,抬手替她輕輕揩去眼角的淚花。


    白凝霺低聲抽泣,小聲道:“如果哥哥知道了,會不會不要我了?我……”


    幼年時在霍家,對於親情她沒有體會過,也不知道什麽是親情。


    但是她到了白府以後,她知道了親情和友情的溫暖,就像是罌粟,她沉溺於其中不願出來,越來越上癮。


    如果父親、哥哥、姐姐……他們知道她的身世後,會不會像霍家一樣對她棄之如履、惡言相向?


    白凝霺眼底迷茫無措,眸光慌亂。


    楚澈見此,心中微微抽痛,站起身走到她身邊將她攬入懷裏,說道:“不會的,陵川不會不要你。”


    如果白家真的會像霍家一樣把她趕出了府邸。那他就把她娶回家,白家不要她,他們楚家要。


    楚澈按住她的肩膀,看著她的眼睛,說道:“其實,陵川一直都知道你不是他的親妹妹。”


    白凝霺揚起頭望著他,眸光錯愕。


    “不隻是他,你父親也知道。”楚澈頓了頓,又補充道,“而且,我也知道。”


    白凝霺怔了怔,忍不住問道:“那我的親生父母……”


    楚澈搖搖頭,眸光平靜:“我不知道,我隻聽陵川說過,他和白叔一直在查。”


    白凝霺眸光暗了暗,神色流露出一絲失望。


    當年霍家做出這種事情後,隻怕已經把相關人都處理得一幹二淨,有用的線索估計少之又少。


    而偌大得長安城裏找一個被拋棄的女嬰,更是宛如大海撈針。


    楚澈揉了揉她的腦袋,笑道:“不過能不能找到又有什麽關係呢?你看,陵川明知道你不是他的親生妹妹,可是這麽多年對於你的寵愛,比起湘王妃,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還有白叔,在知道你不是他親生女兒的情況下,依舊把你記在了族譜上。”


    楚澈不等她作答,又道:“有些感情是遠超過血脈的,比如陵川、比如白叔、比如蘇昭儀……他們喜歡你不是因為你的血統,隻是因為你就是你。”


    他瞧著白凝霺若有所思的神情,淡淡道:“所以,你的親人找到又如何,沒有找到又如何。即便是找到了,他們對你的感情恐怕還沒有陵川他們深。”


    白凝霺怔忡片刻,眉宇舒展,唇邊綻開一絲燦爛的笑容:“楚哥哥,謝謝你,我明白了。”


    這世上的親情有些時候是不需要建立在血脈之上。


    而是以真心換真心。


    她真心待他們,所以他們也報之以真心。


    楚澈黑眸中劃過一縷欣慰。


    幼年的經曆讓霺兒對待情感方麵,比別人敏感很多,稍有風吹草動便會患得患失。


    他眉宇間流露出沉思。


    不過,是誰把這件事告訴霺兒的?


    “霺兒,你是聽誰說你不是白家女兒這件事的?”


    白凝霺愣了愣,麵上閃過一絲不自然,支支吾吾道:“是……是霍蘭芝。”


    她抬眸飛快地瞟了一眼楚澈,低下頭,宛如做錯了事的孩童,將今日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了他。


    楚澈眸光微冷,低頭對上白凝霺幹淨澄澈的雙眸,眉間褶皺即刻紓解、冰雪消融。


    他揚了揚唇角,笑道:“無事,她不會說出去,她說出去也不會有人相信。”


    白凝霺眨眨眼,她當然知道霍蘭芝不會說出去。


    霍婕妤做出的可是欺君之罪,她若說出去,霍家第一個倒黴。


    “主子。”


    周翔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屋內,瞧了眼白凝霺貼在楚澈的耳邊低聲道:“白丞相來了。”


    楚澈微微一怔,旋即道:“讓他進來。”


    霺兒估計有許多話想問他。


    白凝霺聽了,以為楚澈有要事商談,便站起身,欲辭行。


    “吱嘎”。


    她轉頭見白澤推門而入,發絲淩亂,喘著粗氣,目光在屋子裏周遊一圈,最後定睛瞧著她,眸低含著不易察覺的驚慌。


    白澤幾步並一步地跑到她麵前,端詳她片刻,一把將她擁入懷裏:“我不是說了嗎,春獵時不要亂跑,出去記得帶著人,你怎麽那麽不聽話?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擔心。”


    聲音急切又顫抖,雙臂收緊,恨不得把她揉入自己的骨血。


    他先前到霺兒的住處時,見檀香和憐香守著院子,而她卻不見了蹤影。幾番詢問後,才得知她從霍蘭芝口中得知自己的身世後,屏退了侍從一個人在圍場裏轉悠。


    他當即便帶著人四處尋她,然而翻遍了圍場也沒有她的蹤影。


    驚慌、擔憂、急切……


    他第一次體會到什麽叫做“心急如焚”。


    白澤眼圈微紅,下巴擱在她腦袋上,認真道:“以後出去一定要和我說一聲,知道嗎?”


    他瞧著白凝霺的臉龐,又心酸、又喜悅。


    心酸地是,他滿圍場尋的人竟然好端端呆在楚澈這;喜悅的是,失而複得,還好她沒有一去不回。


    白凝霺乖乖地點了點頭:“哥,對不起。”


    她任由白澤摟著她,眸底隱隱浮起一層水霧。


    這世上,估計再也不會有第二個哥哥,會像他一樣待她了。


    “哥,我有事和你說。”


    白澤摟著她的手臂一僵,隨即他勉勵平靜地說道:“回去再說。”


    可是他眼底的慌亂,無處可藏。


    他擔心霺兒知道實情後,不會再認他這個哥哥。


    白凝霺從他懷中爬起,執著道:“不,就在這說。”


    楚澈見此,朝著白澤微微頷首,靜靜退出,替她們掩上房門。


    周翔跟著他出來後,忍不住問道:“主子,你為何不留在裏麵?郡主的身世你又不是不知道。”


    他瞟了一眼楚澈的臉色,小聲嘀咕道:“萬一郡主被白丞相截胡了,有得你哭的……”


    楚澈目光涼涼地從他麵上掠過,走到院中石桌前坐下。


    他當然擔心他的小姑娘被好友截胡了。


    炙熱、彷徨、慌張……


    這絕對不會是一個哥哥看妹妹該有的眼神。


    如果說,他剛知道霺兒的身世時,陵川對霺兒的情感他隻是懷疑。那麽方才,他看到陵川的一瞬間,幾乎可以確定,陵川喜歡霺兒,而且他對霺兒的喜歡不比他少。


    楚澈抬眸瞧著緊閉的房門,攥緊雙拳,黑眸中的光芒暗了暗。


    如果真要和陵川搶,他決定搶不過。


    前世今生,他對霺兒的付出都不比他少……


    *


    屋內


    白澤藏在袖中的雙手緊緊地攥起,手心濕熱粘膩。


    他看著白凝霺,扯出一個笑容,道:“霺兒,你要說什麽?”


    白凝霺腮幫微微鼓起,眉宇間帶著些許糾結,半晌後,她問道:“哥,你有查到我親生父母家住何方嗎?”


    她還是想找自己的親生父母,不是說一定要認他們,而是想當麵問問他們,當初為何拋棄她。


    白澤心中一緊,眸光黯然,勉勵笑道:“你都知道了?那你還認我這個哥哥嗎?”


    白凝霺微微一愣,抬頭見他的神情,搖頭失笑。


    她怕他不認她,他又怕她不認他。


    還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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