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她們進來的下人向裏麵通傳:“白議郎之女,白二姑娘、三姑娘到了。”


    直接忽略了白凝霺。


    原本湊在一起說話的貴女們,聽見這一聲,習慣性地抬頭向門廳處看了一眼,結果直接閃了眼。


    也不知是誰先安靜了下來,傳染開去,整個廳忽然一下子沒了聲音。


    白凝霺久居深宮,加之身子弱,甚少參加這種聚會。偶爾參加一兩次,也是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也不怪傅家下人直接忽略了她。


    是以,此刻在坐的許多人雖都聽過淑慧縣主的名號,卻未目睹過真容。


    乍見之下,都被驚豔到了。


    白凝霺未著盛裝,僅著一身月白色蜀錦衣裙,陽光下走動,隱隱有著流動的光彩。三千青絲,綰成流蘇髻,以初芍含珠銀步搖、鍍金蝴蝶簪裝飾。眉心一抹鑲有金邊的梅花花鈿,襯得她膚若凝脂。


    簡單大方地妝扮卻讓她宛如人間仙子,通身透著矜貴。


    短暫的靜寂中,有個和白凝惜關係比較好的貴女,拉住她小聲問道:“她是誰呀?怎從未見過?”


    白凝惜頓了頓,心中不滿白凝霺搶了她的風頭,故意模糊道:“這是我家妹妹。”


    廳中貴女皆是聞弦歌而知雅意,白凝惜麵上一流露出為難之意,便立馬止住了好奇心,心下百轉,嘴上雖未說出,但有些人麵上已經顯露出輕蔑。


    白凝惜的難言之隱,在她們眼中成了白凝霺身世低微的表現。


    白凝惋掃視大廳,知道大家誤會了,不由蹙眉瞪向白凝惜:“惜兒,你……”


    白凝惜故意無辜地看著她,眸中霧蒙蒙一片:“姐,我又沒說錯,她本來就是我們的妹妹。”


    此情此景落入貴女眼中,又是一番情形,不由猜測白凝霺是白家二房的外室之女,如此不受白三姑娘待見。


    貴女們或有或無地疏遠白凝霺,與白凝惋二人談笑風生。


    世家貴女和外室女永遠隔著一道透明的牆。


    白凝霺神色始終淡淡,她對白凝惜的小心思摸得一清二楚,但懶得與她爭辯、更懶得解釋。


    要不是哥哥告訴她二公主會來,她都懶得跑這一趟。


    白凝霺雙眼在貴女中轉了一圈,見二公主還沒來,無聊地端起茶盞抿了一口,又嫌棄地放下。


    茶是好茶,隻是用滾水泡,色香味都變了不說,而且未免也太暴殄天物了。


    也不知是誰輕哼了一聲:“外室之女就是上不了台麵,連茶都不會品。”


    旋即是一串符合的輕蔑笑聲。


    白凝霺發現都在看自己,這才意識到自己被別人誤認為了外室之女。(?


    她有些無語,這些貴女那麽會猜,怎不去寫話本?


    白凝霺抬眸,見一紅衣女子不屑地看著自己,估計剛才說話的就是她。


    白凝霺忍不住樂了,這才是正兒八經的外室之女、傅家大姑娘傅亦然。


    說起來,這位外室之女前世風頭直壓傅家嫡女傅亦雅,還差點成了自己的嫂子,可惜她隻是一頭熱,哥哥對她半點感覺都沒有。


    傅亦然是下狠狠地盯著白凝霺。


    今日她是主人家,嫡妹又陪著祖母。她抓緊機會盛裝打扮,特地選了一身紅衣,就像是枝頭開著的明豔紅花,光彩照人。


    可白凝霺一來,全將她比了下去。


    傅亦然本就心不大,加之她一心覺得白凝霺是外室之女,令她想起她的過往,心下更是覺得她礙眼。


    “怎麽,我說錯了嗎?”


    白凝霺一手按住憐香,一手打開杯蓋,笑問道:“這茶是誰泡的?”


    “是我。”傅亦然紅唇翹起,眉眼含著譏誚,“敢問白姑娘有何高見?”


    她姨娘當年是名動長安的花魁,在茶道上頗有造詣。她自由便耳聞目染,隨不及姨娘,但在長安貴女中也是排得上名次的。


    白凝霺輕笑一聲:“高見不敢,隻是想提醒傅二姑娘一句,好茶要配溫水,而不是滾水。你用滾水泡製,隻會改變茶葉的色香味。”


    傅亦然麵上紅一陣、白一陣,她的確是用滾水泡茶,卻未曾想竟有人品出。忍不住衝口喝道:“你一個外室之女胡言亂語什麽?”


    白凝惜在一旁幸災樂禍地看著白凝霺,她不信白凝霺比傅亦然的茶道造詣還高。


    白凝霺氣定神閑地把玩著杯蓋:“傅二姑娘,我有沒有胡言亂語你盡管找人問問。”


    她又漫不經心道“還有,你一口一個‘外室之女’是在喊你自己嗎?”


    廳中貴女有人忍不住笑出聲,傅亦然可不就是“外室之女”,隻不過被接回了傅家而已。


    傅亦然姣好的麵容因為氣憤而扭曲,恨不得上去撕了白凝霺這張淡淡的笑臉。


    “咣當”,杯蓋落回杯身上。


    白凝霺站起身,抬眸看著傅亦然,眼底神色嘲諷:“外室之女就是上不了台麵,連茶道的基本常識都不會。”


    原話奉還。


    傅亦然氣得險些吐血,抬眼又見周圍或譏誚、或幸災樂禍,就是沒有上前幫她說話的。


    白凝霺又轉身笑盈盈地看著白凝惜,眸中幽深有涼意:“二姐三姐,我去找姐姐和二公主,你們慢聊。”


    第9章


    二公主?


    廳中貴女麵色都不由一變,她究竟是何許人也?竟與二公主較好。


    白凝惋輕輕一歎:“你這又是何必呢,惜兒?”


    “我不知道姐姐在說什麽。”白凝惜眨眨眼睛。


    白凝惋搖頭默歎,心知無論她如何勸說,她這個妹妹都不會聽,隻是看著她認真道:“惜兒,你不要忘了霺兒是陛下親封的淑慧縣主。”


    白凝惜垂下眼簾,長長的睫毛遮住了她眼底暗含著的嫉恨。


    她當然不會忘記,當年要不是她突然被大哥接回了白府,那入宮的就是她,成為縣主的也會是她!


    這些明明都該是她的。


    廳中貴女的神色都閃爍不定,麵色略略有些蒼白。


    外室之女?身份低微?


    人家自幼在宮中長大,深得聖寵,身份尊貴著呢,哪裏是她們口中的“外室之女”。


    有些貴女對白凝惜不由心生怨懟,要不是她方才故意做出那種表情,她們怎會錯過這樣與淑慧縣主較好的機會。


    最後悔的莫過於傅亦然。


    她此刻癱坐在椅子上,幾縷淩亂的發絲垂在頰旁,紅唇緊抿,眸中情緒慌亂中帶著幾分懊悔。


    她先前出言不遜的竟然是淑慧縣主、白澤的親妹妹。如果白凝霺將此事告知白澤……


    傅亦然有些懊惱,又有些惱火白凝惜方才不說清楚,如果不是她,她又怎會誤會白凝霺、得罪了白澤的親妹妹。


    *


    這廂被一眾貴女惦記著的白凝霺正和二公主坐在傅家的花園裏喝茶吃點心。


    烏木雕花刺繡屏風橫在花園中央,屏風的那邊的便是男賓。


    “霺兒,你那二嬸有沒有欺負你?”二公主陸溫柔捏起一塊茶點扔到口中嚼了嚼。


    白凝霺抬眸,笑彎的眼睛裏似是盛滿了細碎的星:“她們欺負不了我。”


    陸溫柔鬆了口氣,雖然母妃一而再、再而三地向她保證,她依然擔心霺兒回白家後會被欺負。


    畢竟霺兒的身世委實有些尷尬。


    白凝霺往椅背上一靠,慵懶的春日陽光灑落在她的身上,似有是為她鍍上一層光輝。


    她愜意地眯了眯眼,這種天氣最適合在院子,躺在軟榻上灑太陽了。


    白凝霺衝著屏風揚了揚下巴,打趣道:“公主,你過去看看嗎?好挑選一位駙馬回去交差。”


    向來瀟灑肆意的陸溫柔此刻雙頰竟然飛起兩朵美豔的紅雲,眸中水光瀲灩,似嗔似怒:“休得胡說。”


    她母妃這次打發她過來有一部分原因就是讓她相看一下世家子弟。


    她也不小了,盡管父皇、母妃都舍不得她,但她也確實到了出嫁的年紀。母妃的本意是不看身世、不看地位,隻讓選一位她喜歡的。


    可是母妃不知道的是,她已經有了心儀之人,可是對方再過數月便會成婚。


    陸溫柔眸中滿是哀傷,最可悲的是,她這份感情連告訴對方的勇氣都沒有,她也不可能嫁給他。


    白凝霺見此,心思微動,正襟危坐,擔憂道:“公主,你還是放不下他?”


    陸溫柔神色一頓,旋即朗朗一笑:“霺兒,你在說什麽?”


    白凝霺伸手揉了揉她的臉蛋,說:“別笑了,在我麵前還有什麽好掩飾的”


    陸溫柔眸中晦澀不明,雙手捂住臉龐,聲音沙啞:“霺兒,你是怎麽知道的?”


    白凝霺微微搖頭:“我和你一起長大,你與呆在一起的時間比和姑母還多。我發現你的目光經常尾隨霍表哥,還向我旁敲側擊他的喜好。”


    前世,她這位閨中密友對霍家嫡子、霍言風傾慕於心,但從未告訴過任何一人。若不是霍言風成婚那天,她大醉一場,險些連她都瞞了過去。


    “霺兒,你說我是不是傻。”陸溫柔放下雙手,臉上掛著淚痕,“明知道不可能,還放任自己陷入其中。”


    白凝霺心下不忍,陸溫柔看起來灑脫,但身在皇家有太多的不得已。


    她眼中微微發澀,硬生說道:“公主,霍言風不適合你。”


    陸溫柔抬眸看著天邊的春日,淒楚而笑,刺目陽光直射心底,灼燒出一個又一個血淋淋的傷口,疼痛難耐:“我知道。如果我這份感情被霍家知道,便會成為了一把指向二哥、四哥的刀子。”


    她母妃出自白家,她和他注定隻能是敵人。


    白凝霺怔了怔,不由內心苦笑,公主都懂的道理,可惜她前世偏偏就是不懂。


    她最後可不是變成了一把指向二哥、四哥的刀子……


    陸溫柔摸了一把臉,神色稍稍平靜,爽朗一笑:“不說了,我不信我堂堂大齊公主除了他就找不到稱心如意的駙馬。”


    白凝霺抿嘴笑道:“我泱泱大齊,青年才俊齊聚,一個駙馬還是能找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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