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狀如氣泡,常年有人來此遊玩,秀結束後還會有大型遊戲。它閃耀輝光,既是民眾生活的一部分,又把人們隔絕在外。這是一片殘酷異質的國度——遊戲和榮耀的世界。 在這一天,所有人都看到現實世界中的十七組“人間蒸發”多功能開放式導彈組衝進此地,掀起衝天火光,炸毀大片賽場,遠觀的群眾在車裏都能感受到撲麵的熱浪。 夏天一群人先是找地方休整了一下,換下全是血的衣服,清點武器,中間甚至還碰上一支四人小隊,沒怎麽衝突就收編了。 那晚還算平安,但節奏絲毫沒有緩下來。夏天隻是在行走、交談、睡覺和整備武器,但所在之地就是狂歡節的花車所在。上城在持續升溫。 在雲頂百貨歡樂街店的兩個街區外時,他們就聞到風裏硝煙和血的味道,從背景雜音瞬間分辨出隱隱的慘叫。 幾人繼續向前,那方向又傳來一聲爆炸,像款自製燃油彈,接著又沉寂了,顯然武器不足。 他們放緩腳步,謹慎地打量前方的百貨大樓,三十層建築,高聳入雲,即使在廢土之中,仍在閃爍著糖果的彩色,做出吸引人的彩條爆炸效果。 夏天碰了一下之前找到的“死亡視野”新款戰術眼鏡。這是款小型終端,打開後會形成類似於眼鏡的懸浮屏,無數細小的屏幕在使用者眼前分門別類地展開。 死亡視野色彩幽暗,隱隱發紅,擋住小半邊臉,樣式很酷。 他說道:“全視野。” ——這是個策劃術語,包括所有的立體戰術視野和攝像頭的切換權限,囊括一切賽場信息。 他立刻就得到了。 策劃們的世界呈現在眼前,就是一場信息的狂歡。 整片賽場變成了精確的幾何形,大樓線條清晰,是初始設計關鍵的骨架。樓裏所有的生物都標注了名字和序列號,有的是殺戮秀明星,有的標著npc。 主攝像頭能看到大量死者倒在地上,屍體大腦和脊柱都沒有了,變成某種活物,四處爬行,襲擊人類。全視野中,“選手”的標誌變成了敵人。 背景信息顯示本地怪物名字叫“部落”,歸類是“寄生”,是一款機械和生物結合的變異者。它不斷尋找寄生體,占據大腦,接著開始生長,把之完全變成自己控製的玩具。 回放提示畫麵中,能看到幾隻怪物化的人形壓住一個選手,一隻肉色三角形的生物衝出來,爬進那人嘴裏,對方拚命掙紮,身體抖動得不像人能做到的。但他很快安靜下來,兩眼發直,標誌的燈光滅掉,轉為敵人。 標誌數目整棟樓一共有二百九十三隻。 夏天能看到遭受襲擊的那群選手的數目、名字和時間線,他們手上沒槍,全是冷兵器。 這一刻,攝像頭圖像如狂歡節的彩屑一樣在夏天視野周圍流轉,整個世界處於迷幻的光彩下,仿佛隨時會分崩離析。主畫麵提亮,是虛無中格外亮的星光。 一個瘋狂攝像頭的世界。 夏天立刻了解了這場戰鬥的情況:直接標示為“全滅”等級,是一場沒有希望的戰鬥,隻為壯觀的死亡。 進入的十五位選手已死去十三人,還剩下最後兩個也即將死去。 他認識這兩個人。 馮單和道格。 殺戮秀中最具戲劇性吸引力的小隊之一,曾經不共戴天的對手,現在生死相依的隊友。 他們是這夥人中剩下的最後兩個,戰鬥力一流。 這對戲劇性的仇家經過五輪殺戮秀和數場周邊秀的洗禮,合作已非常嫻熟,他們一起經曆過太多事了。 當夏天關注他們,全視野自動呈現他們之前那場戰鬥的三十秒剪切。 那是一次精確的配合。 馮單傷得很重,右手基本廢了,隻能用左手。四隻怪物同時纏上了他,馮單利索地後退,引它們進入狹窄的走廊,路上還殺了一個。 進入走廊時,道格突然閃身而出,手拿一把商場的道具劍,他也傷得嚴重,但利落地殺死了其中兩個。 同時馮單解決了最後一隻。 他們偶爾的目光交接隻是一閃而過,但配合的程度嫻熟了好幾個層級。 接著他們同時閃進一間辦公室,道格一把關上門,後麵的怪物撞上來,發出“咚”的一聲。 可全滅級的戰鬥沒有安全的地方,一隻藏在櫃子後麵的寄生體突然衝出來,撲向馮單。道格正冷著臉查看他的傷口,正看到這一幕。 他想也沒想地向前一步,擋在馮單身前。 那是純粹的本能,來不及去想仇恨和自己的安危,隻想對方能活下來。 怪物瞬間擊穿了他的小腹,反身想鑽進去,馮單一把抓住那東西的腦袋扯出來,猛地用撬棍釘在地上,擊穿了地板。 道格震驚地看著傷口,像不確定發生了什麽,一切最終為何會落得如此結局。 馮單解決了寄生體,慌亂地去找醫療包。道格倒下來,馮單跪在他跟前按著傷口,一邊去撕止血針,仍不看他的眼睛,他們很少眼神交接。 但馮單不停發抖,手上全是血。 他總一副麻木鎮定的樣子,早不在乎生死了,但這時像是剛進殺戮秀的孩子。 道格以一種奇異的表情看著那位同隊宿敵恐懼的模樣,馮單給他紮了止血針,又去拆治愈繃帶……他應該看得出已經救不活了的。 外麵不斷傳來撞擊的聲音,金屬扭曲變形,怪物將衝進來。 而他們除了幾枚臨時合作做出來的燃油彈,什麽也沒有。 “馮單。”道格叫道。 對方拒不看他,慌亂地處理傷口。 “叫你呢。”道格說。 馮單終於轉頭看他,道格看著他的眼睛,突然笑了。他長得很帥氣,笑容似乎讓滿屋子的凶險和血腥都消融了,變得平和而溫暖。 他說道:“講和吧。” 馮單瞪著他。 夏天不知道馮單是不是想說什麽,隻是他是個不擅言辭的人,需要點時間。 不過都沒來得及。 道格躺在他身邊,用近乎溫柔的表情看著他。他瞳孔渙散,就這麽死去了。 他死時在想什麽呢,很高興一切結束了嗎?意識到他的死對馮單幾乎如同一場殘酷的報複嗎?又或是在想別的什麽? 在生與死之間,一切如此神秘,難以說清。 殺戮秀喜歡這種戲碼,認為充滿了魅力。 死亡總是有這樣的魅力。 但無論是什麽,一切也都到了盡頭。 實時直播中,馮單死死盯著道格的屍體,好像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麽。外麵怪物們徹底撞開了門,幾隻從通風口爬進來的已經圍到了他們旁邊。 他周邊是無數的被寄生者,還有長著脊柱般長尾渴望活體的怪物,跟前隻有戰友的屍體。 他歎了口氣,伸手合上道格安靜下來的雙眼,動作很溫柔,是他們和對方最接近的時刻。 “好。”他說道,“講和。” 他有條不紊地打開之前儲存的易燃物品,從口袋裏掏出打火機。 夏天切到商場的內部通訊頻道,但什麽也沒來得及說……他也不知道說什麽,能說什麽呢。 馮單打著了火機。 爆炸並不算誇張,畢竟隻是些自製的燃油炸彈,用的都是生活裏會有的東西,隻是這裏的怪物可不是能用日常用品解決的型。 在商場外麵,隻能看到火光瞬間把大廳照得雪亮,接著光便消失了。連聲音聽上去都很沉悶。 幾隻被寄生者和怪物炸飛了,大部分隻是靜止在那裏,冷淡看著這一幕。 夏天視野中有數塊屏幕化為了爆炸的亮光,但很快就消失了。 在亮光邊角的重點提示鏡頭中,是之前無數選手死時的場麵。這也是殺戮秀總導演雅克夫斯基的視野,每一秒都有無數的死亡在眼前反複,被評估、計算和固定,等待剪輯和放送。 當視線轉動,整片大地的抗爭和死亡全在其列,標好優先等級,等待處理。 屏幕擋住夏天小半邊麵孔,在他周圍迅速聚合與分離。他麵無表情,像冰封一般,抬手去調全球防禦的網絡。 殺戮秀賽場和外界是隔離的,但在夏天連上防禦係統的那一刻,通行框顯示最高權限,直接通過,進入管理員核心區。 殺戮秀把主屏鏡頭直接切進了夏天的視角,場外人都看到了這一幕。 沒人能弄清怎麽回事。夏天嫻熟地打開導彈功能,開始裝載。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著。 一個被寄生者從大廈中走出來。 是個年輕選手,還不到二十歲,行動隻稍微有一點僵硬。它是核心者的一個分身,在這裏,作為人的整個存在都縮小為從大腦到脊椎的一隻肉色怪物的形態。 它說道:“歡迎來到‘部落’,作為高級生物……” 話沒說完,白林抬槍就射。 他拿著把蒸發係列的重槍,一槍下去對方瞬間連屍體都沒剩下,接著對準樓房的大門再次開槍。 這槍擊穿了另一隻藏身於門後的怪物,旁邊一群選手驚悚地看著他。 白林沒理會,從夏天那邊分了個權限過來,查看全視野中大局的情況。 夏天進入防禦係統,一望無際的武器列表陳列麵前,供他選擇。他用了人間蒸發的狂歡係列,旁邊的人也查看列表,多裝載了一對終極煙花導彈。 一圈的戰士同時向後退。 boss正在頂樓,像嬰兒般睡在幽暗的大廳裏,做著操控一切的夢。那是上城又一款新品,一個與機器混合的怪物,經過漫長的升級,肢體和器械在房間裏有序生長,自有一套數學上的美感。 它的分離芯片會自行生長,進入人類的身體,把那些“低等生物”變成自己的分身。它的生物硬盤中存著這些人零碎的思想與記憶,是打發時間的食物。 它計算和襲擊,擴大自己的領地。 夏天還能看到它的設計原理,風格關鍵詞,針對的消費目標人群。是一個龐大專業商業帝國的產品款型。 他也知道,此時它正標記出冒險者們的武器,製定戰術,數百隻寄生體正在從後路包抄。 但這已經無關緊要了。 當它出現在夏天眼前,一切就結束了。 殺戮秀賽場上從未有過這樣的攻擊。 在夏天按下攻擊鍵三秒鍾後,天穹層層的烏雲之後有極亮的東西升起來,光越來越強,整片天空都燒得灼熱而剔透。 下一刻,雲層之後傳來一聲巨大的爆炸,響徹天際。 “狂歡”係列炸彈帶著熾白的光芒衝進了攝影棚,天穹破了個大洞,烏雲燒得通紅,亮著金邊,接著便在高溫中散去了。 雲後破了個大洞,隱現於薄霧之後,邊緣燒著白色的火,燃料挾著火焰像雨一般落下來。 又是一枚導彈衝擊而下,直直擊中了怪物的巢穴,賽場瞬間亮到了極點,變成了黑白兩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