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遠遠朝這邊開了一槍,衝擊力讓怪物摔倒在地,艾利克踉蹌著站起來,朝它腦袋射了一槍,又迅速抬手幹掉咬住他手腕的怪物。 韋希不知所措地站著,他沒找到開槍的機會,一切都太快了。 他仍在監控信號強度。隱形眼鏡角落的數據不斷閃動,角度在不斷縮小,隻是幾分鍾時間,他眼中所見的已是一片無邊的地獄景象。 他的右手邊,一隻長著巨大腦袋的白色幽靈嚼碎了一個戰士的腦袋,他看到他腿部的抽搐,那一定是極為可怕的疼痛。 他的戰友狼狽之餘,盡全力朝那怪物開了一槍,它倒下抽搐,但另一隻迅速撲上來,繼續這場餐宴。 最後一刻,韋希看到那人摸索著尋找什麽,真難相信這樣還固執地不願死去。他摸到了一把浸透了血的能量槍,抬起槍管,開了最後一槍。 韋希渾身戰栗地看著。這裏已經沒有了一點剛才世外仙境的氛圍,是怪物們黑暗的宴會場,到處是死亡,是交織的槍響,還有到最後都不放棄的掙紮。 有人在叫:“韋希!” 韋希轉頭去看,過了兩秒才反應過來是艾利克,那人半身浴血,正朝他衝過來,一邊大叫。 韋希轉過身,抬頭看上方。 那東西就趴在他的斜上方頂端,那瞬間他隻看到一大片肮髒的白,它像隻巨型蜘蛛一般,在韋希抬頭的那一刻,朝他疾撲而來。 韋希想也沒想朝著那方向開槍,夏天給他的槍口徑很大,在射出的一瞬間,後坐力讓他摔倒在地,手臂一陣劇疼。 但是管用了——用夏天話說,“口徑大點總是管用”。血肉像雨一般灑下來,屍體跌在地麵,韋希掙紮著想站起來,還沒感到那絲獨自殺死怪物的喜悅,有誰抓著他的領子猛地往後拖了一把。 下一秒,另一隻巨大的鉗子擊中他剛才摔倒的地方。 他這才注意到拽他的是夏天,那人一個箭步衝到他身前,朝撲來的怪物開了兩槍,正中頭部,打碎了半邊身體—— 接著那人猛地轉過身,拽住韋希的領子,往右邊揪了一把。下一瞬間,夏天的槍火擦著他的麵孔射出去,韋希感到灼熱和血肉濺上後頸,又一樁死亡。 夏天把他拽起來,突然抬頭看前方,身體瞬間繃緊。韋希隨著他的目光看過去,也整個兒僵在那裏。 夏天把他朝人群裏推了一把,推到艾利克旁邊,後者迅速把他拖到後麵,好像怕再次把他弄丟了。 韋希越過他的肩膀,看到夏天毫不猶豫朝那方向走過去。 那怪物肯定超過三米。 它從無數屍體和實驗器皿中的黑暗中爬出來,形態酷似人類,後背的皮膚長著一道道斜著的紋路。 韋希看到這些玩意兒一條條張開,豎起,仿佛背後長出了巨大的肉色的翅膀……那是無數附在一起的肉色觸須。 它從垃圾堆裏爬出的樣子如同一隻肮髒、畸形的天使,揮舞著肉色的觸手翅膀,陷入狂亂與饑餓之中。 它瘋狂地攻擊一切,觸手揮舞,密度似乎很高,槍火擊中,幾乎留不下痕跡。 這是那種你連噩夢裏都不會想到的東西,韋希難以想象那些人是以怎樣的心態設計,並讓它從試管裏爬出來的。 他看到旁邊的幾個戰士快速交換了幾個手勢,分工簡單而利索。 他們一定知道大部分人活不下來,但事情就這麽開始了。第三十四章 懲罰 1. 你很難相信人類的力量能戰勝這種東西,但戰士們表情冷靜,訓練有素。 白敬安朝這極度畸形的白色幽靈開了三槍。韋希很確定他在試探,他明明弱小得多,但盯著這東西的樣子卻仿佛在看一隻獵物,冷酷而致命。 他轉過頭,和旁邊幾個同伴比劃了幾個手勢,商量戰術。他眼神專注,殺氣騰騰,從不是最初在抽簽儀式上看到的那個穿著禮服、模樣斯文,和自己一樣來到了錯誤地方的人。他像天生就屬於戰場。 下一刻,白色幽靈的觸手狂亂舞動著朝人群衝去,每一次攻擊都是致命的。 而戰士們迅速分成了兩部分,用火力向兩側拉扯,把它巨大的“翅膀”分開,襲擊蚌肉般的身軀。 雖然在韋希看來,軀體部分一樣堅硬,槍火擊在它身上幾乎沒有效果,令人絕望。主辦方費時費力創造出這種傑作,絕對會讓它殺死足夠的人,扯掉夠多的腦袋,讓夠多的人得到教訓。 那些戰士也同樣知道。在看到它的那一刻,他們就知道這會是場艱難、血腥、硬碰硬的對抗,沒有任何取巧的手段,隻能用命來墊。他們也習慣這樣了。 最終會有效的,如果他們擊中的次數足夠多。 或是死了夠多的人。 觸手擊中那個戰士時,他反應很快,抬槍去擋。但“翅膀”的力量如此之大,竟撞彎了合金槍管,直直貫穿了他的肺部。 韋希看到他輕輕晃了一下,但穩住腳步。 他知道他已經無法逃脫,觸手會把他拖過去—— 韋希不知道那一刻,他是否思考了一下,他所見到的,隻是那人頓了一頓,突然間朝著怪物直衝而去,一槍又一槍朝著它的腦袋射擊,再不躲避。 又一條觸手刺穿了他,但他能量槍的子彈全射在了它身上。 它甚至沒有血,韋希毛骨悚然地想,傷口隻是蒼白裂縫,仿佛一隻巨大詭異的瓷器,被邪惡的法術變成了怪物。 最後他死時,已經千瘡百孔,簡直難以相信人到這樣還能活著。 而在衝到離怪物最近的那一刻,那戰士身上的什麽爆炸了。韋希看不到細節,那裏是血肉和槍火交織成一團,是某種濃烈至恐怖的旋渦,卻又讓人無法移開眼睛。 然後,他看到夏天毫不猶豫地衝進那個旋渦中,手裏拿著槍。 夏天拿的是一把戰鷹懲罰者係列大口徑能量槍,裝了兩款能量增幅器,加裝了能量條,纏了隔熱膠帶,是隻詭異而致命的怪物。 他在槍械改造方麵是個一流的專家,韋希不知道他什麽時候弄的,他第一次見在這種戰鬥強度中還能搞槍械改造的人。 夏天向前走,身影陷入爆炸的火光還有無數致命的觸手中,隨時會消失。 接著他開槍,巨大的火光從手中噴薄而出,仿佛一枚太陽在手中炸裂,肮髒之物在這光下似乎全消失了。 接著他把報廢的槍往地上一丟,沒有後退,抓起一把震蕩槍,繼續向前。 這時火光消散……韋希看到那怪物破碎的臉,仍在那裏,顱骨堅硬,仿如合金鑄造。 他覺得呼吸都停了。 雖然他一直知道,夏天和自己一樣是走投無路,淪落至此的。這裏是世界上最野蠻的地方,而他得和所有那些殺戮秀選手一樣,用一切換取活下來的機會。他甚至也並不比自己大上幾歲。 但他心裏的某個部分,總是相信夏天無可戰勝。他的目光像很多人一樣無意識跟隨他,相信他會給出所有問題的答案。 這一刻,韋希看到肮髒的觸手刺進夏天的身體—— 可那人腳步不停地朝怪物衝過去,姿態和剛才死去的戰士別無二致,絲毫也沒有更加沉穩或是與眾不同。 所有槍械都在開火,怪物大半身體籠罩在火焰中,一根殘缺不全的觸手朝夏天衝來,他躲也沒躲,白敬安朝那方向一炮轟過去。 夏天沒有回頭,腳步不停,戰士們所有的槍彈和火焰都避開他,如同在他身側展開一雙巨大火焰的翅膀。 他直視那東西的雙眼。那是一雙暴虐而瘋狂的雙眼,但夏天從不躲避任何人的眼晴。 他直直將槍管抵進它的嘴裏,開槍。 夏天又連著開了三槍,直到能量條打完。它半個身體都炸沒了,但對這種東西不能掉以輕心。 觸手終於軟了下來,變得仿如腐敗的皮膚。 夏天晃了一下,白敬安走過去扶住他。 “說了多少次別衝那麽急!”白敬安說。 他抬手給了夏天一枚止血針和封閉凝膠,臨時處理隻能到這程度了。夏天正抽出一把能量槍,白敬安給了他兩個能量匣,夏天朝他笑。 韋希看著他們,感到一陣莫名的寒意。 不行,他心裏想,人死得還不夠多,“主人們”還餓著呢,必須再死人—— 一個力量從他腳下猛地一拉,韋希摔倒在地,頭撞到了桌角,什麽東西轉眼把他拽出了兩三米。 一陣劇疼和眩暈中,他聽到艾利克叫他的名字,看到那人跳上一張包了鐵皮的桌子,朝拖著他那東西連著開槍,子彈在周圍濺起一串火花。 下一秒,光線一暗,怪物已把他拖到了洞窟的更深處。韋希摸索著去找槍,眼中是無數罐子裏猙獰畸態生物的樣子,隱隱有不見底的深淵,分不清是上是下。 他在混亂中開了一槍,似乎擊中了什麽,但拖行的動作隻是頓了一下,又把他扯出好幾米。 所有隊友的身影都消失了。 大概三秒鍾時間,韋希心裏猛地一空,意識到自己完蛋了。 但也隻是三秒,接著他看到了夏天,還有致命的槍火緊隨而至。 他掙紮了兩下,又開了一槍,但效果不大。拖行之中,韋希隻看出抓著他的怪物動作極快,長著四隻人一般的腳,爬行的樣子像生長於垃圾堆裏的惡靈。 但混亂的視角中,他始終能看到夏天的身影。 他看到那人穿過一隻兩人高的巨大玻璃罐,一隻像團嘔吐物的白色幽靈從陰影中躥出,夏天一個側身,腳步停也沒停,任它尖利的爪鉗在他身上劃下一道深深的血痕,又朝著抓住韋希的怪物開槍。 接著他身後爆發出一串槍響和爆炸,顯然尖爪怪擋住了後麵的白敬安和艾利克,但他們迅速解決了。 夏天一步越過傾倒的密封罐,和韋希的距離再一次拉近。又一隻怪物從天頂躥下,咬向他的脖頸,在將要碰到他時,後麵的白敬安一炮把它打飛。 夏天好像早知道白敬安會有這麽一下似的,看也沒看那東西,一槍擊中了抓著韋希怪物的腦袋。它還在機械地往前爬,他又一槍打斷了它觸手般抓住他的尾巴。 拉力終於消失,韋希掙紮著站起身—— 正在這時,一隻變異生物從背後一躍而下,尖銳的爪子一把扣住他的喉管,爪尖刺進脖頸。韋希清楚意識到,它正要向右一劃,割斷喉嚨—— 夏天抬起手,連開兩槍。 第一槍擊斷了它的手臂,第二槍擦著韋希的耳邊飛過,擊碎怪物的腦袋,把那白色的畸形生物從他身上撕扯下來,擊入身後的黑暗中。 韋希虛脫地站在那裏,幾分鍾內兩次死裏逃生,他覺得自己應該虛脫而慶幸了,可一部分的精神——即使被怪物拖來拖去時——仍死死盯著視線角落跳動的程序,數字組成的世界急速變動,越發清晰。 他晃了一下,扶著什麽站穩,抬手指著相反的方向,朝夏天說道:“發射塔在那個方向,定位精確到三米以內了!” 夏天朝他笑了。 他樣子很狼狽,不過笑得很好看。電視台捧他當明星是有道理的,他笑起來陽光燦爛,好像世界本就是一副天下太平、快快樂樂的樣子。 韋希也無意識笑了一下,那一刻,他很確定事情會就此結束。 他會回到團隊裏,就像曾發生過很多次的一樣,好像就是永遠那樣。 這時,他看到夏天呆了一下,張大眼睛,看著他身後。 那人視線慢慢往上……與此同時,韋希也感覺到了它。怪物不知何時從深淵中爬出,從他身後升起,是一片龐大而不自然的陰影,籠在他身上。 韋希渾身發冷,應該已經結束了,他們遇上了危險,但已經解決了—— 他無助地看著夏天,那人身後是另一片戰場,沒人騰得出手來,怪物們嗚咽和尖叫著,和人類的軀體攪成一團,最後都化為破碎的血肉。 夏天也盯著他,眼中沒有任何無措或是混亂,他看上去很鎮定,有種冷酷的專注,計算所有的可能性。 他們目光交會,生命懸於蛛絲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