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計劃、批準、執行和折磨那些人……安小銀的方案到雅克夫斯基手裏後,他思考了大概六秒鍾就批準了。 沒有不批的理由。他是總導演,這類事見得多了。 殺戮秀本就是一場建立在血與暴力上的狂歡,明星腳下的神廟由死人骨頭堆起,一切的光輝都建立在屍體之上。 雅克夫斯基坐在戰神殿滿地的屍骨中,又喝了口酒,抬頭看神像。 在這裏,刀子一般的熱風舔去了屍體的血肉,留下潔淨宛如祭品的骨頭。那些他們稱之為粉絲的信徒聲稱在舊日的時光中找到它。雅克夫斯基想那一定是個像骸骨一樣殘酷和簡單的時代,在那裏,死亡規則仍黑暗巨大,不可直視,統禦一切。 每次看到網上那套“安全、謹慎和理智”的言論,他都覺得可笑。他們是上世界,這裏從來都沒有那玩意兒。 他們就活該有這樣的神。 用艾利克的話來說,眼下的情況是這樣的。 他們來到一個恐怖故事,一個邪惡的鬼魂看著一切,對所有的生命都滿懷惡意,並在一片深海中的小島上可著勁兒折磨他們,考驗人性。最後,它會選出最可怕的那個當繼承人…… 想想上一輪那個中世紀凶神,他們這位新boss似乎就是想拍恐怖片,並讓所有人都死得很難看。 夏天坐在沙發上,手裏拿著杯酒,陰沉地盯著杯子該有二十分鍾。 白敬安坐他旁邊,試圖安慰他,或是換一個輕鬆點的話題,可是完全不知道能說什麽。他想了半天,最終隻說出一句:“下一個想殺誰?” 夏天仍惡狠狠地瞪著杯子,好像沒聽到他說話,但白敬安知道他聽到了。過了一會兒,夏天說道:“昨天酒吧裏那幾個。” 他表情冰冷地解釋:“一直拉一個侍應生坐到他們腿上的那幾個。” “這就是泄私憤吧。”艾利克說。 夏天冷著臉不說話。 “你想殺哪一隊,還是兩隊都殺了?”白敬安說。 “都殺了。” “那我們計劃一下吧。” 解決那兩支小隊沒費什麽功夫,幾人花了一夜時間,在兩個不同的地方幹掉他們。 夏天躲也沒躲後麵家夥的劍,他就勢後退,刺穿了他的小腹。對麵人想衝過來,可夏天的表情讓他打了個寒噤,想要後退,可是夏天劍鋒一劃,血濺出一道弧線,劍尖直直刺進了他的胸口。 劍鋒深深刺進牆壁中,把人釘在上麵,他盯著那雙空洞下來的眼睛,說道:“她說,她‘沒興趣’,你是聾的嗎?” 白敬安走到後麵,手放在夏天的肩膀上。夏天解決了大部分敵人,他根本沒機會動手。 他掌下身體繃得極緊,後背受了傷,穿著黑色的衣服看不出來,但血已經漫開了一大片。但他好像感覺不到。 他通體都壓抑著什麽,這種人不自我毀滅,就得去殺別人。白敬安想,接著去找足夠的人給他殺好了。 對手已經停止了呼吸,夏天一把把劍拔出來,屍體倒在腳邊,他轉身就走。 可是走了兩步,他又停下來,轉頭去看沾血的牆壁。 白敬安說道:“怎麽了?” “手感不太對。”夏天說。 他抬起手,“棉花糖”變成了匕首,他一把插進牆中,麵無表情地一劃。牆壁質感的打印非常逼真,磚塊和水泥的碎屑濺落下來。白敬安隱隱看到裏麵的金屬。 他若有所思地看了一會兒,走到站在角落查看周邊攝像頭的韋希旁邊,拖過來幾處附近的屏幕,韋希湊過來看,艾利克問道:“是什麽?” “有視頻盲區。”韋希說。 “不,”艾利克說,“我是說那個。” 韋希抬起頭,夏天拿著劍,不過十幾秒鍾,已把前麵的牆壁切割得支離破碎,在水泥和磚塊濃重的陰影中,深深嵌著一片冰冷厚實的金屬的內裏,沒有一絲劃痕。 夏天順著牆壁踱了幾步,試了兩刀,回到白敬安跟前,嫻熟地往計算程式裏輸入幾個參數,說道:“h-3係列的合金。” “熱兵器……”韋希喃喃說。 熱兵器,這是從第一天開始,殺戮秀選手們就在重點討論的內容。 第四輪是現代背景,熱兵器一定會開放,所有人都在鉚著勁兒找。在武器上占了先手,即使隻是幾個小時,得到的好處也是不可估量的。 ——目前大家傳聞“史先生”有個軍火收藏室,藏在園子的某處,照對策劃組的了解,可能會在一個星期後出現線索,接著開放。 而槍械一旦開放,戰鬥的激烈程度將迅速上升一個層級,是留給下半場的壓軸。 艾利克瞳孔都縮了一下,韋希也死死盯著對麵深嵌的金屬牆,滿腦子都是裏麵有什麽東西……並且一定有一扇可以進去的門。 現在還太早了,策劃組不會允許軍火庫開放的。但他心跳仍舊很快,他轉身去幫另外兩人做建模,幻想著能搞到一把槍。 這些天韋希看過太多半夜死在園林深處人的殘肢了。 他知道,主辦方還想要一個星期這種殘酷的肉搏戰。林子裏彌漫著一股壓抑的氛圍,他第一次參加殺戮秀,但已能對那種求生不易、所有人性都被撕碎了丟到一邊的味道很熟悉了。 就在剛才,他在監控視頻裏看到了一個場景。那是一場遭遇戰,勝利的小隊留下了一個活口,折斷他的雙腿,拴在居住區邊緣引誘黑暗中怪物,想看到它們的樣子。 附近有公共攝像頭,園林裏不知有多少人看了這場殘酷的殺戮,但沒有一個人吭聲。公共網絡上還有人討論,說這是個公開福利。 韋希把那個畫麵甩開,盯著眼前的全息畫麵,有了具體位置和參照,建模很容易。 軍火庫是片近一千平方的封閉區域,隱藏巧妙,利用建築的格局和視覺差藏身於西翼一片廢棄的建築中。如無意外,入口應該在右側小徑居室的後方…… 韋希調整了一下角度,腦中掠過幾百種不同開門的方式,但策劃組高手如雲,怎麽想都有點—— 夏天死死盯著建模一會兒,突然朝韋希說道:“把這地方公布出去。” “什麽?”韋希說。 “公布,”夏天說,“響動越大越好。” “我不明白……” “比賽才第三天,”白敬安說,“槍械不會開放的。” 韋希茫然地看著他,聽戰術規劃的語氣,不像想阻止這種瘋狂舉動。 確實如此,白敬安接著說道:“h-3的合金,全澆鑄設計,門肯定是死鎖——想要打開,動靜得大一點。” “我就不信這麽多人弄不開這扇門。”夏天說。 韋希手指顫抖了一下,那感覺像是暴風雨到來之前空氣中微弱的電流,周圍看似平靜,但一切都在騷動。 夏天惡狠狠看著對麵沒有半點劃痕的金屬牆,後背還在滲血,白敬安低聲跟他說什麽。艾利克靠牆站著,一副期待的樣子。空氣裏彌漫著一股殺氣。 韋希毫不猶豫地把所有的信息匯總了一下,發送了出去。第二十八章 黑暗遊戲 1. 槍械收藏室的大門半掩在殘牆的地下,外表做成腐朽的木門,上麵長著大片雜草。 現在,殺戮秀的選手們在上麵澆上燃油,把雜草燒了個幹淨,露出木頭下的金屬大門。 除此之外,他們已經引爆了五枚炸彈。雖然沒有熱兵器,但這班人都是用廚房或是浴室裏高燃高爆物品製造炸藥的專家。 韋希的消息一發出,所有的選手都聚集了過來,現在軍火庫像菜市場一樣熱鬧。 第一支小隊當時就在附近,一分鍾之內到達現場。領頭第一眼看到金屬盒子,就立刻意識到這是什麽。他繞著它轉了一圈,轉頭看夏天,說道:“主辦方不會喜歡的。” “正好,”夏天說,“我也不喜歡主辦方。” 一會兒時間,越來越多的人聚集過來,興奮地商量,熱火朝天地開始工作。 夏天的不遠處,一群人正在嚐試鋁熱劑——真虧他們能把這玩意兒搞出來,而且數量令人眩暈。旁邊一個網絡後勤嚷嚷著他們就是在找死,他們到底理不理解“三千度的高溫”是什麽意思,不過沒人搭理,所有人都一副要大幹一場的樣子。 另外一邊有人在試液氮,天知道他們從哪搞到的。 大概也不難。為了打得好看,看似居家的賽場之中總是隱藏著無數致命的材料,隻看你能不能找到。而鑒於此,大部分殺戮秀選手都算半個化學專家……至少對怎麽用廚房裏的那點東西造個炸彈有點心得。 現在,所有人都發揮出了自己的創造力,滿賽場地搜羅危險材料,向這個方向匯集。 夏天站在軍火庫的頂端看周圍,場麵十分驚人。 合金澆鑄的建築高度超過七米,建築麵積大約有八百平方,但是現在,這隻埋在土裏的巨獸已經完全暴露出來。周圍的泥土由爆炸、腐蝕和人力推到一邊,四處可見破片和燒灼的痕跡。 有幾個家夥組裝出一個有排斥力場功能的封閉儀,臨時改造了一下,把泥土推開和夯實,更方便作業。 還有人把附近的建築板拆下來充當建築和土堆間的臨時通道,色彩花花綠綠,亂七八糟,把這座嚴肅鋼鐵巨獸的埋藏區弄得像個巨大的貧民窟。 也不過六個小時而已。 夏天感到一種冷酷的得意,這東西原定計劃多半是一個星期之後,有人偶然發現盲區,得到通關口令後再打開的,過程會優雅又有解密的快感。 但是現在,他腳下堅實的合金外殼布滿腐蝕物和燒灼的痕跡,裸露在選手們找來的大量日光燈、礦燈和一次性燈泡之下,整個場麵都有種混亂、瘋狂又不惜一切的味道。 畢竟,所有人都知道這座園林孤島的深處有什麽。 他們都看到過鏡頭邊緣一閃而過的白影,或是園林裏可怕的殘屍,他們知道,在現在,燈光是唯一把他們和外麵怪物隔絕的東西。 而這光又有多微弱,掌握在什麽人的手中。 並總歸會熄滅的。 怪物就藏在黑暗中,等著把人拖入其中。 不遠處,有人在大叫“讓一讓,開始了”。一群人小跑著離開天頂,幹其他事的人也停下來看,下一秒,耀眼的強光亮起,內裏是近三千度的高溫,把整片建築點亮,比半落的太陽更刺眼。 簡直難以想象這半天時間,這些人對軍火庫做了多少瘋狂的事。 鋁熱劑沒成功,軍火庫的工地上吵成一團。 “這樣不行,要熔穿至少得一個星期,誰有這時間,再說材料也不夠——” “我覺得可以先用液氮再用鋁熱劑——” “現在就開始幹!” “大家都冷靜一點!” 空氣裏有股刺鼻的味道,光芒過後,留下一片焦黑與亂糟糟熔掉的金屬,合金仍冷酷、密封,充分說明了上世界技術難以逾越的高度。 夏天聽到旁邊有人在議論,說這東西就像一隻巨獸,仍舊活著,拒不向螻蟻般的選手們屈服,隻有主辦方的協議才能打開。語氣神秘兮兮,好像真在說什麽超自然生物。 但它不是的,夏天想,隻是個合金烏龜殼而已。 他惡狠狠地盯著看,思索所有的破壞方式。 它從來不是一座死去富翁的收藏室,而是一塊高強度合金的噩夢。讓你咫尺之隔,卻竭盡全力也無法保護自己、朋友、尊嚴和……所有東西的一個災難。而人們隻是看著取樂。 不遠處一夥人搞了幾輛車來,正在拆零件,似乎又有了什麽新點子,準備搞場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