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快速進行了一番自我介紹,道格是個戰士,他的同伴叫馮單,是個同行,說是嗓子有點問題,不太喜歡說話。 然後夏天說道:“我隊友也需要一把劍。” “戰術規劃要那麽好的劍幹什麽?”道格說。 “他就是要。” 道格瞪了他一眼,一把拿走馮單的劍,遞過去。馮單張了下唇,最終還是默認了這個分配,接過遞回的鏽劍。 他們一路朝凶神蘇醒的地點走過去。 夏天問道格有沒有吃的,道格說沒有。然後夏天抱怨那劍也就是比喪屍手裏的好一點,一副批量生產便宜貨的樣子。道格說請他理解一下被長官克扣小兵的生態。 他對鏽劍一臉嫌棄,說等會兒肯定能找到幾把更利索的。他有差不多一百個“同事”在下麵,劍準能管夠。 他語氣滿不在乎,說自己算得上是殺戮秀的老油子了,已經活過了兩屆,希望能再搞定第三屆——夏天懷疑他除了機靈,主要因為長得帥,能夠裝飾賽場,才能死裏逃生活到現在。 這年頭,長得不帥就別犯罪,否則連在殺戮秀上當個兵油子的資格都沒有。 那個馮單一直沒說話,一副陰鷙的表情,走在所有人邊緣。 照道格的說法,天塹大公曾是個年輕有為的大公,但在一次爭奪權位的暗殺中中了毒,雖然救了回來,但隻能長年纏綿於病榻,而因為毒素,身體內部開始腐敗。對了,還有他引以為傲的容貌也受到了侵蝕。衛零那麽帥,怎麽能不提下這點呢。 在最絕望的時刻,他聽到了凶神的呼喚,找到了這處被遺忘的地下建築,地上人們的痛苦和對血的渴望喚醒了它……反正就是這一類的劇情。 大公著迷於凶神的力量,著迷於永生和權勢,他獻祭了自己的妻子和三個孩子,還獻祭了整片土地的居民。與此同時,某種邪惡之物則浸染了他的精神和肉體。 他常年征召傭兵團來自己的領地,說是為了殺死怪物,實際上是為了給予祭祀。 夏天他們來到地道中不久,大公就宣布要開始召喚凶神了。 “劇情也太簡單粗暴了吧。”夏天說。 “這是真人秀,劇情就是要簡單粗暴。”道格說,“又沒人想看咱們精彩的演技。” 他又說道:“總之,三個小時前,凶神蘇醒的日子到來了,據說會在大公身上複蘇,從此君臨天下。我一點也不想知道它精彩的基因圖譜。” “大公把所有人驅趕到地下,說是為了殺死那些逃往此地的傭兵,其實卻是一場大規模獻祭。” “……所以出口全封死了。”夏天說。 “是的,在殺到主辦方滿意之前,誰也出不去。”道格說。 他們路上又碰上了另外一支四人小隊,雙方立刻動上了手。 四對四,分配很容易。白敬安手裏有箭,立刻幹掉了對方的狙擊手;夏天上前一步,和對方最前麵的戰士動上了手;道格架住另一把刺向他的劍,把那家夥引開。他的兩個新同夥身手都不錯。 馮單負責衝在最後的家夥,夏天瞟上一眼就知道這家夥是下城角鬥場出來的,打架風格太熟悉了。 夏天碰上的那個不是啥高手,劍術倒不錯,但一看就是教學軟件學出來的,一點也不知道全麵考量,利用地理位置。 夏天側身往雕像後一讓,對手一劍刺過來,劍鋒從石像的手臂下穿過,夏天也斜著刺進去,角度精確,把他的劍卡住。 對方殺氣騰騰看著他,好像準備進行持久戰,但是下一秒,白敬安的箭就貫穿了他的腦袋。他是心多寬連對方有狙擊手都忘了啊。 夏天高興地收回劍,轉頭看戰局。 道格那邊已經進入了尾聲,馮單剛解決了對方,肩膀受了點傷,但作為交換,也在那一瞬間把刀捅進了對方的心髒。這類人一貫這麽打架。 但他抽劍後退時,另一把劍突然從石牆後刺了過來。 此人顯然一直埋伏在那裏,看到情況不妙,這才想到偷襲。馮單的劍一時抽不回來,於是一把抓住刺過來的劍身,朝著襲擊者下身就是一腳。 這下夠嗆,那人慘叫一聲,彎下腰,馮單又朝他的下頜踢了一腳,他倒在地上。整個過程馮單一直抓著劍鋒,好像沒有痛覺一樣。 如果要做個風格歸納,他絕對屬於打起架不要命型,夏天想……但話又說回來,混跡於殺戮秀中的也就沒有什麽精神健康的型。 這時,可能動作太急,或他就是嗆到了什麽東西,馮單突然彎下腰,猛烈地咳了起來。 夏天一看就知道是舊傷。現在醫學雖然發達,但如果沒錢,終身殘疾仍是終身殘疾,並不會因為人類科技發達了就有什麽改變。 夏天自己的右膝一到陰天也夠嗆,希望這輪賺到點錢,能夠重新治療。 就這樣,好一段時間裏,馮單用劍撐地,跪在地上,咳得撕心裂肺。劍上的血還在不停滴下來,他腳邊的屍體慢慢冷去。 道格冷冷看著他,他之前就解決了自己的對手,但一點也沒有幫馮單的意思。 “我猜一定很疼,好像有無數隻蟲子在喉嚨裏爬。”他朝馮單說。 馮單仍咳個不停,根本站不直身體,但仍陰沉地看了他一眼。 “那是把鈍刀,不然我就不用和你待在一塊兒了。”道格說。 夏天看看他,又看看另一個人,作為一支小隊裏碩果僅存的兩位,他倆配合上還行,但氣氛明顯不大對頭。 馮單終於停下咳嗽,用嘶啞破碎的聲音說道:“我寧願刀子利索些,也不想跟你待在一起。” 然後他們便不再理會對方,各自去查看戰利品。夏天打量了他倆一會兒,說道:“你們以前……熟嗎?” 道格沒說話,倒是馮單開了口。他指指喉嚨:“他留的。” “我們上一屆碰上過。”道格說。 兩人沉默下來,即使不說,發生了什麽也呼之欲出。 幾人在壓抑的氣氛下繼續向前,道格和馮單之間彌漫著深不可測的仇恨氣息,但又都是專業人士,知道孰輕孰重,似乎不會突然掐上去。 也確實如此,他們很快又碰上了另一支小隊,再次動上了手,四人配合默契地三分鍾搞定了戰鬥。 他們仍然沒碰上多好的劍,倒是又收獲了把不錯的弓,夏天直接給了白敬安。第十一章 終場舞台 1. 雖然夏天一直在試圖找一把更好點的劍,可是始終沒能找到,而時間也來不及了。 即使消極怠工,但隨著繼續向前,他們還是越來越多地遇上別的選手,或是惡戰的遺跡。 如白敬安所說,所有人都在往一個方向集中。 夏天他們的小隊以過度謹慎的速度前行,反正天塌了有個子高的頂著。他們趕到時,碰上個連續作戰、筋疲力盡的凶神,總比碰上個活蹦亂跳的好。 夏天覺得白敬安真是個一流的戰術規劃。 他們在地下湖附近看到了一場大戰的遺跡,地上橫七豎八死了七八個人,周邊分布著幾具說不準是什麽怪物的屍體。 從戰場的情況來看,這些人遭到了伏擊,變異生物藏身於雕像後等待他們現身。隨著殺戮秀一屆勝似一屆血腥,它們也一年比一年聰明和致命。 一個年輕人跪坐在死屍中間,一邊的肩膀傷得厲害,但他根本沒注意到。他死死抱著一個隊友的屍體,試圖把血止住。但對方的血早就不流了,看著死了有一會兒了。 夏天一行人走過他身邊時,他壓根沒有抬頭,固執地抓著戰友的屍體,徒勞地嚐試止血。 白敬安看了一眼,並沒有試著去和他說話,夏天也一樣。他們見過這種崩潰,知道有時候你隻能坐在那裏抱著戰友的屍體,任何的危機、道理和警告,都沒有意義。 道格盯著這幕看了一會兒,轉頭離開,馮單默默跟在後麵。 雖然理論上不會,但感覺上他倆隨時會一言不合,刀劍相向,直到哪一個死掉,然後另一個人就會長長鬆一口氣。 夏天覺得太壓抑了,需要活躍一下氣氛。 於是他朝道格說道:“所以,他殺了你朋友?” 幾個人都轉頭看他,夏天笑容未變,他習慣當問問題的人,即使這事兒大家都會刻意回避。而且就算道格不喜歡,反正也打不贏他。 道格盯著他看了一會兒,不確定是不是在估量宰了他要付出什麽代價。然後他開了口。 “沒什麽大不了的,這種事秀裏天天都有。”那人低聲說,“他叫桑寧……我們認識很長時間了,他是我知道的最好的狙擊手。” “你也殺了我的兩個隊友。”馮單用嘶啞的聲音說。 “我也這麽跟自己說,但什麽也安慰不了。”道格說,麵色冰冷。 剛遇到時道格像個喜歡開玩笑的人,眼角也仍有舊日的笑紋,但當冷下臉來,他看上去更適合不笑的樣子。他打從心裏不再想笑了。 他說道:“我們都活著,非他媽得當隊友不可,但到死都沒辦法忘了那場戰鬥和死掉的人。” “真是戲劇性。”夏天說。 馮單冷冷說道:“他們故意的。” “殺戮秀愛死戲劇性了。”道格說。 夏天怔了一下,心想自己居然沒想到這麽簡單的事。殺戮秀當然可以不按照什麽“隨機的碰撞”組隊,他們想把誰抽到一起,就把誰抽到一起。隻要夠刺激。 道格惡狠狠地看著馮單。 “我們是隊友,而不管他死得多自然,我都得上法庭。”他說,“誰叫上一屆我他媽那麽哭天搶地,給策劃組找了這麽多樂子!” 他的神情讓夏天想起剛才那個陷在血泊裏,努力把屍體抱得更緊的年輕人。那一刻他不再是個成年的殺戮秀選手,而隻是個迷茫的小男孩,再也無法從噩夢中走出去。 “而且無論死哪一個,都能保管整個策劃組拿獎金,”道格接著說,“讓他們歡天喜地跑出去開派對。不,我他媽不會再給任何人找樂子了。” 他冷著臉轉身就走,其他人沉默地跟在後麵,馮單拖得最遠,顯然一點也不想走到隊伍中去。 而夏天也並不想招呼他走到隊伍中間,和大家步調保持一致。 每個人都有權利在黑暗的角落裏待著。 隨著繼續向前,土地裏開始滲出血般的液體,像有什麽東西要從內裏蘇醒,應該是基因方麵的催化劑。 他們碰上好幾次混戰,選手們和變異生物打成一團,作為凶神複生的前哨,怪物正變得密集而強壯。 選手們已經不再彼此殘殺了,因為不殺也死得夠多,完全不用擔心喪屍仆人的問題。 他們一路碰上越來越多的人,大家打量對方一眼,默不作聲地結伴而行。算不上是支隊伍,更像是趕往決賽地點的同路人。 到了現在,凶神的設定早已在城堡口口相傳。 顯然會借助大公的身體降臨人世,給予他強大的力量和永恒的生命——就殺戮秀一貫的習性上看,肯定指的不會是特效,而就是出來一個生物工作室昂貴產品的boss,到時天塹大公混合的基因、芯片和生化產品,會多得跟新年大采購似的。 這生物相信自己是位領主,在權力鬥爭中被人計算,中了劇毒,尋找治療方法的過程中發現凶神的宮殿,並為此獻祭了自己的妻子兒女。 它將在策劃組生物芯片的驅動下,變形成某種經過精確設計的恐怖怪物形態,成為第三輪賽事的終極boss。 選手們必須盡快找到罪魁禍首,殺死凶神,恢複秩序。 人群越發稠密,所有活下來的人都會聚到了這兒。 這裏是地下建築中一座最深的宮殿,“血池的匯聚之地”,有座巨大的祭壇,就像舞台的中心。凶神將在這裏蘇醒。 盡管足夠消極怠工,幾人仍然趕上了終場大決戰。地宮和其他賽場一樣都是可移動的,策劃們才不會讓任何選手因為迷路或是自己不願意這種小事錯過故事的大結局呢。 不過怠工終究還是有幫助的,他們沒趕上開場,到達時,這裏已經一片混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