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


    奧菲莉亞聽了他的話,也不生氣,慢慢卷著自己鬢角的碎發,頗為欣慰:“我真高興,這些年你的腦子還沒有徹底生鏽,果然不愧是當年險些與我訂立婚約的男人。”


    “是啊。”


    阿諾德冷笑:“險些被你當成踏腳石踩碎的男人。”


    “喂。”奧菲莉亞不滿說:“說得你多委屈多無辜一樣,難道不是你給我下毒險些毒死我嗎?我這麽美麗的女人要和你訂契,你他媽二話不說居然要弄死我,你是人嗎?人家是衣冠禽獸,你連禽獸都不是!”


    被外界風傳藕斷絲連舊情難忘的兩個人對視一眼,又扭過頭去,滿臉相看兩相厭。


    阿諾德:“告訴我她在哪兒?”


    “現在還不行,我得再拖延一段時間。”


    奧菲莉亞坦坦蕩蕩:“我可不能惹大皇子懷疑,這個模範未婚妻的牌子我還得好好立著呢,你再等等,咱們聊一會兒天,讓大皇子知道了,那個蠢貨今天占有欲被激怒,我好借機把他外麵那幾家小情兒的家族給收拾了。”


    阿諾德聽她不說,二話沒說轉身就要走,奧菲莉亞連忙拉住他:“我看你真是瘋了,你風風火火的來,攔我麵前又風風火火地要走,你知道多少雙眼睛在盯著你。”


    到底是這麽多年的交情,阿諾德還是為數不多知道她本性的人,奧菲莉亞把他當朋友看,當然不能眼看著他找死。


    阿諾德像是沒聽見,冷著張臉就要走,奧菲莉亞盯著他,突然笑了:“阿諾德,你知道你現在讓我想到一個什麽詞嗎?”


    她輕聲慢語:“關心,則亂。”


    阿諾德驟然僵住。


    “我隻見了她一麵,沒說幾句話,但是我已經看出來,她一定不是會任人宰割的人,恰恰相反,她的智慧和狠辣出乎我的意料,我從沒見過這樣的人,看起來甚至沒有弱點,我用盡手段也沒辦法在她麵前占據上風。”


    奧菲莉亞看著他的背影,慢悠悠說:“而你呢,你們應該認識好幾個月了,看起來你們的關係不錯,那你應該遠比我更懂她,你該知道她有多強大,又有多狡猾,她怎麽可能輕易被迷惑、被陷害,但是你還是來了,衝進這個詭譎混亂的陷阱裏,衝到我麵前直愣愣要去找她——”


    “——她是我投資人而已。”


    阿諾德突然冷硬地打斷她,一雙淺藍色的透著無機質的眸子看著她,仿佛冰封的屏障護住心房,封鎖住所有心緒,不容許任何外來的刺探和情緒外泄,他平靜說:“她身上有我最需要的東西,她對我來說具有無可替代的價值,我不能眼看著她受到傷害。”


    是的,就是這樣。


    她的血,她的特殊源能,她身上有他為之奮鬥半生的心血和秘密,她是這個世界這個時代獨一無二的珍寶。


    僅此而已。


    “是嗎?”


    奧菲莉亞深深凝望著他,挑了挑眉。


    “騙自己很有意思嗎?”


    阿諾德慢慢握緊手,麵色不變:“我沒有騙自己。”


    奧菲莉亞嘖嘖兩聲,倒是放開他,取出一根煙,點燃了慢慢地抽著。


    “世上大半的男人是蠢貨,包括但不限於,愚蠢自大,被愛情衝昏頭腦,以及自欺欺人、忐忑不前。”


    奧菲莉亞頗為感慨:“我一直以為你不是,然而現在很高興地看見,你也終於邁入了蠢貨階層。”


    阿諾德黑了臉:“奧菲莉亞。”


    “行行,你也就在我麵前擺威風,有本事你去她麵前擺啊。”


    奧菲利亞不屑地擺擺手,剛要說話,突然餘光瞥見一個閃閃躲躲的身影,她眼神一冷,快步走過去一把抓住他後領,涼涼說:“怎麽,這是要去哪兒?”


    奎因整個人都是一僵,宛如老鼠見了貓,顫顫巍巍轉過身,看著奧菲利亞笑眯眯的臉,縮了縮脖子,弱弱說:“姐姐…”


    “你個蠢貨,光長個子不長腦子,人家拉你上賊船,你還屁顛屁顛往上跑,生怕人家船提前開了。”


    奧菲利亞恨鐵不成鋼揉著自家傻弟弟的頭:“上次醫院還沒去夠是不是?你就非得涼在人家手上才高興是不是?”


    奎因眼神瞬間驚恐,結結巴巴:“姐姐…你…你說什麽意思?”


    難道姐姐也知道他們綁架蒂安公主出氣的事兒?


    奧菲利亞看著他,看得奎因頭皮都發麻了,才輕輕“嗬”了一聲,低聲說:“你信不信,你的約翰尼那些小夥伴他們,現在已經涼了?”


    “…”奎因當場就要尖叫出來,奧菲利亞一巴掌糊上他後腦勺,生氣說:“不爭氣的玩意兒,我喬伊斯家怎麽就出了你這麽個不長腦子的,如果有回爐重造的功能,我第一個把你送進去。”


    奎因慘遭親姐恐嚇,瞬間淚眼汪汪,奧菲利亞直接無視掉,並冷酷無情地表示:“你今晚就跟在我身邊,一步也不許離開,今天回去之後立刻給我在家麵壁一個月,一步不許踏出房門。”


    “姐——”奎因下意識揚聲抗議,奧菲利亞淩厲的眼風掃過來,他聲音立刻低下來:“但是約翰尼他們…”


    他剛想說約翰尼他們還在等他,但是突然想到姐姐剛才那句涼了,頓時話被噎在嗓子裏,不敢吭聲了。


    奧菲利亞收拾完弟弟,轉過頭,看見阿諾德正凝視著窗外,神色晦澀難明。


    這是奧菲利亞從沒見過的阿諾德。


    就像冰冷傲慢的機器有了生命,刻板的數據代碼編織成情緒——有什麽無心無情的東西,慢慢活了過來。


    奧菲利亞突然搖頭失笑。


    她突然對那位蒂安公主升起了更強烈的好奇心,她也突然對自己的選擇升起無比堅定的信心。


    也許她正在親手推動一個奇跡的誕生呢。


    “別苑跨河對麵的山裏,藏著三皇子偷渡過來的一批貴重物資,大皇子明麵上派人正麵搶奪,雙方正在激戰,背地裏卻已經挖出來一條密道,讓約翰尼等人帶走山洞裏的特殊物資,剩下的全部炸掉,意圖驚動親衛軍和皇帝陛下,製裁三皇子的野心。”


    奧菲利亞低聲說:“至於蒂安公主與麗塔公主,則是作為替罪羊,她們會成為大皇子與三皇子爭鬥的蒙羞布死在裏麵,給皇帝一個台階,讓他順勢對兩位皇子輕拿輕放。”


    相對於兩位大權在握、最有可能繼承皇位的皇子之間真刀真槍的爭鬥,兩位無權無勢的公主因為恩怨口角造成的顯然更容易被隱藏也不需要多費心處置——哪怕這看起來有太多不合理的地方,甚至連證據都缺漏得可笑,但是誰在意呢,皇家有太多無疾而終的秘聞,也並不缺這一件。


    “好了,我說完了。”


    奧菲利亞攤一攤手:“你現在可以走了,去找你的“投資人”去吧,時機趕得好,說不定你還可以來一次英雄救美呢?”


    阿諾德轉身往外走,走著走著,卻突然頓住,轉身看著漫不經心端著酒喝起來的奧菲利亞。


    “奧菲利亞。”


    “嗯?”


    奧菲利亞抬頭看他:“怎麽,不急著走了?”


    “我隻是突然想告訴你,我並不是不了解她。”


    阿諾德突然惡劣地對她一笑:“比如我就知道,她一定不會按照你的計劃行事,並且一定會讓你大吃一驚的。”


    奧菲利亞愣住了,還沒來得及說話,餘光突然瞥見兩個年輕男人穿過人群,徑自走到那邊正在談笑的貴婦人們中央,對著最中間的女人謙恭行禮。


    周圍的人都漸漸安靜下來,驚疑不定看著他們兩人。


    “尊敬的尤拉公主殿下。”


    金發碧眼的副侍衛長抬起頭,一雙碧色的眸子閃動著真摯的擔憂之色,他拉過旁邊的黑發冷峻少將,朗聲說:“經過我的再三尋找,我確定,我的主人,尊貴的蒂安公主殿下剛才失蹤了,林絕少將親眼看見她被麗塔公主殿下扶進一座小樓,而我們在申請進入搜索時卻被守衛的人拒絕,他們說並沒有任何人進出,我對此非常擔憂,請求您,尊敬的公主殿下,允許我們稍稍打斷宴會,帶領守衛搜查尋找公主殿下。”


    周圍的所有聲音驟然消失,所有目光匯聚在萊斯與林絕身上,包括奧菲利亞在內,無數人隱隱白了臉。


    她竟然…竟然敢就這麽把事情捅出來鬧大了?


    她怎麽敢?她不怕得罪兩位皇子?她不怕死嗎?


    尤拉微微一怔,下意識看了看自家妹妹的臉色,果然見她翻了個白眼,一副見怪不怪的生無可戀。


    “我就說…”


    貝芙娜喃喃著:“完了,好好的秋宴,又完了…”


    尤拉忍不住想笑,用拳抵著嘴角,咳嗽了兩下,才端起總司令夫人的威嚴。


    “兩位公主不一定是失蹤,也有可能是貪玩跑去哪裏了,不過你們的忠誠和謹慎,值得稱讚。”


    尤拉環視周圍,慢條斯理說:“大家不必擔心,宴會將繼續進行,也不必驚動父皇陛下,我將先派遣一隊守衛交由你們,協助你們尋找兩位公主。”


    尤拉公主殿下曖昧偏袒的態度出乎意料,讓奧菲利亞臉色陰晴不定,她忍不住轉過身,尋找著阿諾德的身影,才看見不知何時他已經消失在大廳中。


    她抿了抿唇,走到陽台往下張望,才在花園角落裏發現阿諾德的身影,在他麵前,還站著一道全身都籠在黑袍中的身影。


    “阿諾德。”


    克裏斯抬了抬黑袍的兜帽,用發膠精心固定的發絲被壓得微微有些淩亂,黑袍下隱隱露出華麗禮服的一角。


    “你來得正好,穿上這個,跟我來。”


    他也扔給阿諾德一件黑袍,擺了擺頭:“她正需要你的幫助。”


    阿諾德看著克裏斯淡定的表情,神情也漸漸鬆懈下來,他的嘴角無知無覺勾起來,卻又突然輕輕哼了一聲。


    “我就知道,她沒我是不行的。”


    他披上黑袍,緊了緊領口,抬了抬下巴:“在哪兒,走吧。”


    ……


    “好久不見啊。”


    當對麵的宗政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祁琅下意識扭頭,掐著塞壬的臉對著他的眼睛仔細看自己的臉。


    淺紫色的眼睛像剔透的鏡子,折射出一張精致美麗的小臉,那是屬於蒂安公主的臉。


    然後祁琅就納悶了。


    這是自己真正的臉啊,她一向出現在宗政麵前要麽是易容了要麽是戴了麵具的,這張真臉按理說他不應該認識的啊。


    祁琅暗自嘀咕,沒注意宗政在那一刻驟然沉下來的眼神。


    他那一雙漆黑幽沉的眸子終於定在塞壬身上,看著那個海妖般美貌病弱的青年被掐著下巴、怔怔看著近在咫尺的祁琅,他握著手杖的手慢慢摩梭,又緩緩握緊。


    “怎麽。”


    宗政意味不明地笑:“這才多久,祁小姐就不認識我了?”


    祁琅砸吧一下嘴,平複一下不知道何時就掉了馬的心情,放開塞壬,轉頭看向宗政,露出陽光燦爛的笑容:“這怎麽會呢,誰能忘了宗政宗先生呢,我隻是沒料到我們能在此重逢,實在太激動了,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宗政說:“很激動?”


    “那可不,特別激動。”


    祁琅扶著塞壬向他走過去,邊殷勤地噓寒問暖:“宗先生最近過得怎麽樣啊?”


    宗政慢悠悠說:“挺好的。”


    “我看不是吧。”


    祁琅把塞壬扶到一邊,嗔怪對他說:“這手杖都扶上了,看著是瘸的挺嚴重的,您還不好好在家休息,來這荒郊野嶺的湊什麽熱鬧。”


    “…”宗政似笑非笑:“如果要說是湊熱鬧,祁小姐比我還積極吧。”


    祁琅不置可否,讓塞壬靠坐在石壁上,從空間紐裏掏出來藥劑塞給他,言簡意賅:“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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