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語氣很尊敬客氣,但卻是一個肯定的陳述句。


    總管先生笑眯眯看了那個侍女一眼,沒有說什麽,隻點點頭,又問:“您還有別的吩咐嗎?”


    祁琅看了一眼好端端站在旁邊的萊斯,揮揮手:“不用了,都帶走吧,該怎麽辦就怎麽辦。”


    “好的,公主殿下,已經有新的一批侍女在門外等候,那麽祝您有個好夢。”


    總管先生微微躬身,衛兵們冷酷地押著侍女們站起來,瞬間又是一片哭泣尖叫,在侍女們被扯出宮門的那一刻,終於有一個女人崩潰地大吼:“殿下!這不公平!是希爾那個賤人意圖不軌,我們都毫不知情,您不能這樣殘忍地對我們!您這樣冷酷對待您的侍從,這隻會讓人寒心!”


    女人這話一出,全場莫名的死寂。


    祁琅透過半敞的大門,隱約看見外麵守候的新一批侍女們的衣角,還有像機器人一樣不言不語的衛兵們。


    他們都低著頭,好似什麽也沒有聽見,什麽也不會想,但是如果你真的這麽覺得,那就錯了。


    她若有所思看著那個狼狽的女人。


    這個女人倒是有幾分急智,當然,更可能是哪方派來的臥底,可以在這個關鍵的時候爆出來,先給她汙一波名譽,讓這諾大皇宮的所有人都知道,蒂安公主是個連個自己手下人都無法保住的無能之輩,將來又還會有多少人敢真心為她做事呢?


    祁琅笑了。


    真有意思,她的那群兄弟姐妹們比她以為的還要更有意思。


    “本來我沒有必要回答你的問題,但是看在你曾經是我的侍女的份上,我就好心告訴你答案。”


    祁琅臉上掛著奇異的笑容,對衛兵抬抬手:“放開她,讓她過來。”


    第七章


    那個侍女被押著重新跪倒在祁琅麵前。


    祁琅雙手插兜,懶洋洋地低頭看她:“我不是無情無義的人,但我也不是濫好人,我隻會保下我的人,真正忠誠於我的人,你明白嗎?”


    侍女心裏一突,但是又很快鎮定下來。


    自從被調到蒂安公主麾下,她做事一直很低調,這麽多年下來,公主也沒有發現什麽不對。


    況且,即使公主猜到了什麽,現在也拿不出證據。


    她打定了主意,當即泣聲說:“我已經在公主殿下宮裏服侍了三年,我對殿下的忠誠毋庸置疑,那天是我忙著準備訂婚慶典的酒杯,沒有注意到殿下逃……如果我早點發現,我一定會勸阻您,也不會讓您受這麽大的罪。”


    麵對她認真的表演,祁琅隻敷衍地拍拍手:“好一個無辜苦命的炮灰小侍女,即使被惡毒小公主牽累至此仍然真誠地心疼著小公主,我都要感動的流淚了。”


    侍女哭聲一窒:“…殿下?”


    為什麽總覺得哪裏怪怪的?


    “我已經給過你機會了”


    祁琅說著,轉過身走到桌子上,似乎要找什麽東西,邊隨口說:“本來你去戒律院溜達一圈還能有命回來,但是既然你這麽忠誠於你的主子,不要命也要拉我下水,那我當然要成全你的忠心。”


    祁琅說完,隻當沒看見侍女不解又隱隱倉皇的眼神,自顧自在那桌子上翻找一遍,但桌麵除了各種華美的寶石筆和天馬行空的女孩畫作沒有自己想要的東西,她有些苦惱地蹙蹙眉,慢慢轉過身,一眼就看見自己副侍衛長胸前垂著的金色細鏈。


    她挑了挑眉,走到他麵前,萊斯恭敬垂首,永遠是那副優雅又得體的模樣:“我尊敬的殿下,有什麽是我能為您效勞的?”


    祁琅捏住那根鏈子,慢慢拉起來,那是一塊精致華麗的金底懷表,外殼上用紅寶石鏤空紋刻出荊棘花紋。


    祁琅自然而然地把那塊懷表拉出來,托在掌心,按了一下表側的按鈕,金色表殼自動彈開,露出裏麵精密細致的機括和指針。


    她看都沒看萊斯,用一點征詢都沒有的敷衍口吻:“可以借用一下嗎?”


    萊斯垂下眼,幽深的眸色盡數被長長的睫毛掩蓋,嗓音溫柔而毫無異樣:“當然,這是我的榮幸。”


    祁琅笑了。


    她突然伸手,慢慢撫平萊斯胸前褶皺的口袋,她溫涼的掌心隔著繁複的布料貼在他心口,讓他莫名心頭一悸。


    那感覺,恍若被某種可怕野獸的、滿含著戲謔和冷酷的目光所籠罩,讓他全身每一根神經都緊繃了起來,寒毛倒豎。


    “我的好侍衛長。”


    她輕輕貼近,帶著淡淡香氣的溫熱聲音乍一聽是那樣曖昧又輕佻:“你先等著,我一會兒再收拾你。”


    萊斯的頭皮一瞬間就麻了,因為某種無形卻真實存在的血腥和冷意。


    他難以抑製地吞咽一下喉嚨,喉結小小滾動發出的聲音在咫尺之間卻那麽清晰刺耳。


    完了。


    當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這是萊斯唯一的念頭。


    咫尺廝殺,分毫之間,他輸了一籌。


    有時候,輸了一籌,就是一切。


    冷汗無知無覺從他額角冒出來,他臉頰抽搐一下,低下頭,沉默不語。


    祁琅冷眼看著他,彎了彎唇角,勾著那塊懷表甩啊甩,溜溜達達重新回到侍女麵前。


    侍女看著那被細鏈垂下的懷表,剛開始還沒想明白,但是很快想到了什麽,眼神中漸漸升起惶恐。


    “公主殿下…”


    她不安地想掙紮,卻被衛兵們死死鎮壓著,隻能眼睜睜看著祁琅走到麵前。


    “口說無憑,既然你這麽信誓旦旦,那我們就來檢測一下。”


    祁琅笑眯眯:“如果測試證明你的忠誠,那我會親自向父皇陛下祈求赦免你的罪過,當然了,如果你說出了什麽不該說的…那你的小命可就難保了。”


    侍女嘴唇顫抖,她的眼球快速轉動,心底掙紮了片刻,又突然鎮定了下來。


    她昂起頭,聲音帶著一種豁出去了的決然,像是真的不甘心受委屈而隻求一個清白:“既然殿下要測,那我就測,我隻希望殿下能相信我。”


    周圍人看著她的表情隱隱有所變化。


    也許蒂安公主真的冤枉了她,畢竟如果心裏有鬼,聽了公主的話早就該跪地求饒了,怎麽還敢這樣頑固地堅持。


    連總管先生都微不可察地搖了搖頭。


    蒂安公主的進步很大,但還是稍顯青澀,這一次的詐人就沒有成功。


    不過總管先生仍然覺得很欣慰,蒂安公主這樣的處事態度已經足夠他向皇帝陛下交代了,同時他已經在思索該給這個侍女安排一個怎樣的罪名,既可以保護蒂安公主的名譽,又不必把侍女背後的人攀扯出來,畢竟之前麗塔公主涉及西塔爾家族的事已經煩擾到陛下了,現在還是清淨一些好…


    總管先生琢磨著,正要站出來粉飾太平,卻見蒂安公主突然笑了。


    祁琅笑的很厲害,她一手叉腰,另一手拎著那塊懷表,饒有興致看著侍女:“你是不是覺得我在詐你?”


    所有人都愣了,侍女堅定委屈的表情僵硬在臉上。


    難道……不是嗎?!


    祁琅搖了搖頭,她把懷表垂下,冰冷的鏈子若有若無垂在侍女的額頭上,她的眼睛下意識聚焦在上麵,反應過來趕忙要移開,但是已經來不及了。


    不知何時開始,她的雙眼像是被一種無形的力量凝在懷表上。


    她的瞳仁隨著它輕輕的擺動而移動,她的眼睛因為過度的掙紮和恐懼而漸漸泛紅、瞳孔微微放大,甚至情不自禁有眼淚流下來,但是她卻無法移動、無法掙紮,甚至無法說一個“不”字。


    所有人眼睜睜看著侍女的神情凝固成空白,她的眼睛失去了光彩,呆呆跪在那裏,像一具木偶。


    祁琅拉起懷表,纏在手指上慢悠悠地甩:“你叫什麽名字?”


    侍女用毫無生息的僵硬語氣回答:“我叫泰米拉。”


    祁琅:“你對我的逃婚知情嗎?”


    侍女:“是的,我全部知情。”


    眾人嘩然,祁琅眼皮也不抬:“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大家都很好奇呢。”


    侍女:“主人吩咐過我,麗塔公主和希爾已經成功勸說蒂安公主逃婚,蒂安公主會在訂婚儀式前三個小時偽裝離開西塔爾祖宅,主人已經派人在西塔爾祖宅製造混亂吸引衛兵和賓客的注意,而我隻需要在蒂安公主逃跑後為公主做一些收尾工作,盡量延長其他人發現公主失蹤的時間,以便於克裏斯司長封鎖消息孤身出去尋找公主。”


    祁琅吹了個口哨,她就說西塔爾和皇族鄭重聯姻舉辦的訂婚宴,蒂安那個傻孩子怎麽可能逃走得那麽輕易,即使是有麗塔那個蠢貨的幫忙也沒用,肯定背後還有人興風作浪。


    她其實隱隱有所猜測,但這並不妨礙她讓侍女大聲說給所有人聽。


    祁琅問她:“你的主人是誰?”


    侍女呆呆地回答:“我的主人是大——”


    “——公主殿下!”


    總管先生突然揚聲一喝,渾厚的男聲驟然驚醒了侍女,她恍恍惚惚看著周圍,回憶起自己剛才都說了什麽,臉色瞬間慘白,身形搖搖欲墜,幾乎癱軟在地上。


    祁琅撇撇嘴,看向總管先生,總管先生笑容和煦:“公主殿下智慧非凡,按照規矩我們需要把這個侍女帶去審訊,一定會給殿下一個滿意的交代。”


    可得了吧,明明是你們給我什麽交代,我都必須得滿意,否則你為什麽不敢讓這個侍女繼續說?!


    雖然心裏吐槽著,但是祁琅也知道點到即止的道理,她揮揮手:“那就辛苦總管先生了,現在可以把她們帶走了吧。”


    她看著那些還想在求饒的侍女們,有些不耐地說:“或者還有誰想來給我證明自己的忠誠的?”


    這下沒人敢吭聲了。


    生不如死,終究還不是死,但是如果像泰米拉那樣才是真正死定了。


    總管先生今天有了意外收獲,急著回去向皇帝交代,也不耐煩在這裏磨嘰,讓人捂著侍女們的嘴迅速退了出去。


    外麵新來的侍女們看了一場大戲,再來到祁琅麵前時已經乖得跟鵪鶉一樣,為首的侍女恭敬行禮:“殿下。”


    “把她帶下去療傷,然後都出去關上門,哦對了,給我準備晚餐,再拿一個新的光腦過來。”


    祁琅吩咐完,侍女們連忙照做,當最後一個侍女躬身退出去並把大門關上的時候,密閉的書房裏就剩下兩個人。


    祁琅懶洋洋在沙發上坐下,隨手把之前把玩的懷表扔到書桌上,懷表孤零零撞到桌角,哐當一聲響。


    她抬眼,看著垂首像雕塑一樣挺拔站在麵前的男人,指了指自己麵前的地麵,語氣輕描淡寫:


    “跪下。”


    第八章


    繁複的紋理紋刻在房間的每個角落,華麗的沙發擺在書房中央,黃昏淒豔的餘霞透過半遮的厚重窗簾,自她背後打進來,將她整個人都籠進一片朦朧的光裏。


    萊斯緊緊咬著腮肉,一雙碧藍如海的眼睛盯著她。


    少女懶洋洋靠坐在沙發上,迤邐的宮裝長裙下,一雙長腿交疊,裙擺處隱隱露出纖弱精致的腳踝,像白雪那樣純潔脆弱,觸手可化。


    她屈肘撐著額角,有一搭沒一搭地輕扣著桌麵,美麗的容顏上盡是漫不經心的懶散,纖細柔軟的、幾乎快陷進沙發裏的身形,就像那些宮廷貴婦們抱在懷裏的長毛貓兒,看不出一點殺傷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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