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裏斯忍無可忍,他正打算怎麽反擊,祁琅突然來了一句:“治療艙給的驗傷報告沒有異常吧。”


    克裏斯幾乎是下意識地回答:“沒有。”


    祁琅很滿意。


    克裏斯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竟然又被她牽著走。


    他腳步漸漸慢下來,盯著前麵步履輕快的小公主,慢慢皺起眉。


    他終於隱隱意識到一些異樣。


    她看起來一直是漫不經心的,說話也是隨心所欲,卻仿佛就有一種魔力,讓人無論剛開始抱著什麽樣的警惕和抗拒,最後卻都會跟著她的節奏走。


    即使是他自己,在關係複雜的貴族家庭長大、在官場中沉浮曆練過的人,在她麵前也仿佛變成了一個毛頭小子,輕易地被挑動情緒,無知無覺地成為附庸。


    這和克裏斯剛開始想的可不太一樣。


    克裏斯意識到這一點,竟然有一瞬的膽寒。


    他死死凝視著前麵纖細輕盈的少女,突然快走幾步,走近悠閑地差哼曲小調的祁琅,抱著自己也說不明白的心情:“您就不害怕嗎?一會兒陛下一定會問罪於您,您想好該怎麽回答了嗎?”


    總該有什麽她害怕的,會讓她忌憚或為之變色的事物吧。


    祁琅理所當然地說:“還能怎麽回答,當然是實話實說。”


    克裏斯沉默了。


    她反倒安慰似的對克裏斯說:“別擔心,我心裏都有數。”


    克裏斯表情頓時更加複雜,他剛要說話,就聞一陣香風襲來,伴隨著一個柔和焦急的女聲:“蒂安,是蒂安回來了嗎?”


    克裏斯清晰看見祁琅眼神唰就亮了。


    “終於來了,這麽高光的打臉虐渣時刻…”


    克裏斯隱約聽見她嘀咕了一句什麽,然後就見她甩開侍衛大步向前,正迎上小步跑來的麗塔公主。


    麗塔在得知蒂安還活著的時候,就忍不住心裏發恨。


    她不知道為什麽這個賤人的運氣這麽好,她明明已經把所有都算計上了,可這個賤人還是活了下來,甚至不僅活下來,該死的克裏斯也沒有死,原本該注射給她的藥劑也出了問題,到頭來這賤人隻是出去晃了一圈,又平平安安的回來了,反倒是她自己暴露了背後的勢力,又因為操之過急得罪了西塔爾家族,免不得被父皇訓斥無能。


    但是事已至此,麗塔也隻能繼續敷衍下去,好在蒂安那個傻子也想不到是她設計的,她還可以繼續端著“好姐姐”的身份,將來再尋找機會就是了。


    麗塔這麽想著,柔美的臉上露出更加擔憂焦急的神色,她掙脫侍女的攙扶向祁琅跑去,語氣帶著恰到好處的責怪:“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擔心,你可再不能這樣任性,快讓姐姐看看你受傷了沒——”


    “啪!”


    驚天動地一聲巴掌脆響,看呆了所有人。


    麗塔顫著手慢慢抬起來,摸到自己腫脹刺痛的臉頰,她不敢置信地轉過頭,看著祁琅笑眯眯的臉,腦子瞬間就炸了:“你瘋了!你竟然敢打我——”


    “啪。”


    祁琅反手又是一巴掌,語氣欠欠地:“打的就是你,不僅這一次,以後我見你一次打你一次。”


    麗塔氣得渾身顫抖,腦子裏那根理智的弦直接就斷了,她揚起手臂就要打回去,祁琅往後一避就避開,同時她一把折住麗塔的手臂,像是沒看見麗塔一瞬間疼的慘白的臉,慢悠悠說:“我的好姐姐,我還要趕著去見父皇陛下呢,你就不要上趕著來找打了好嗎。”


    這時候,周圍的人終於回過神來,對麵原本慢悠悠的幾個人瞬間加快步子過來,走在最前麵的男人遠遠就嗬斥道:“蒂安!還不快放手!你是瘋了嗎,擅自逃婚被綁架不說,現在竟然公然毆打你的姐姐,你還把不把皇宮的規矩放在眼裏了?!”


    祁琅抬起頭,看見大皇子、三皇子和其他幾位皇子公主一起過來,剛才說話的就是大皇子雷德,後麵是皺著眉的三皇子喬恩,以及其他看熱鬧的皇子公主。


    祁琅的目光在他們臉上一一掃過,那一張張就差直白寫著“我愛看戲我幸災樂禍”的嘴臉,讓祁琅對這家皇室的作風有了新的認知。


    真的,縱觀上下五千年,德意英法新蘇聯,祁琅就沒見過這麽奇葩的皇室,當老子的鼓勵兒子女兒們相互廝殺,兄弟姐妹們公然建立勢力互殺使絆子——這他媽還是皇室傳統,一代傳一代。


    星際時代真是不一樣,林子大了,鳥的多樣性也得到了充分的進化,就照這個自相殘殺的速度趨勢,祁琅覺得現在皇室成員還沒有死絕,她那個風流浪蕩四處留種的爹和祖父和曾祖父和曾曾祖父絕對功不可沒。


    原來的蒂安小公主生活在皇宮裏,就像一池沼澤裏生生開出的小白花,所以被沼澤生生淹死了。


    但是幸好她來了。


    祁琅心想,是時候讓她這個正義的社會主義接班人來給這個扭曲變態的世界帶來一點新氣象了——就從打死親姐姐開始吧。


    但是在她動手之前,緩過神的克裏斯終於衝過來一把拉住她:“殿下,別衝動!陛下還在等著我們呢!”


    克裏斯簡直要瘋,他還沒有想明白該對這位似乎深藏不露的小公主怎麽個態度,一晃神的功夫她已經公然在皇宮裏打麗塔公主。


    他剛才所有的猶疑和後怕全都被拋之腦後,一門心思就是死死拽住這位一眨眼就恨不得上天的小公主:“殿下,請您冷靜下來。”


    祁琅掙了掙,然而克裏斯下了死勁兒按住她,祁琅隻能遺憾地鬆開手,卻仍然指著麗塔淚眼汪汪地對克裏斯說:“哦,克裏斯,我這不是在為你出氣嗎,如果不是她陷害我,你又怎麽會受這麽大的罪。”


    麗塔被驟然推開,踉蹌一下直接軟倒在地上,高貴優雅的妝容瞬間一塌糊塗,她呆呆跌坐在地上,一抬頭,看見居高臨下指著她的祁琅,氣得眼睛都紅了,尖叫一聲爬起來就要衝上去廝打,就被及時趕過來的雷德一把攔住:“夠了!還不嫌丟人嘛!”


    “就是,還不嫌丟人嗎。”


    祁琅不知何時已經蹭到了克裏斯身後,慢條斯理整理著自己的袖口:“西塔爾司長還在這兒呢,丟人都丟到家門口去了,姐姐,不是我說,你這樣讓父皇知道,他一定會生氣的。”


    眾人:“…”


    所有人都一言難盡地看著她,實在不知道作為先打人的那個她有什麽臉說這樣的話。


    萊斯彎了彎唇角,低頭隻當沒聽見;克裏斯麵無表情,已然經受過風雨磨礪;倒是大皇子雷德還沒有感受過社會主義春風,表情沒控製住的扭曲了一下,才盡力恢複營業性微笑,卻直接繞過兩人,對克裏斯說:“西塔爾司長,讓您看笑話了,她們姐妹間有一些誤會。”


    克裏斯能說什麽,他也隻能保持職業笑容,彬彬有禮地回答:“當然,大皇子殿下,小公主剛剛遭受一次綁架,情緒還有些不穩定,我非常能理解。”


    他雖然沒有明說,但是言語裏明擺著偏向祁琅,雷德聽了,表情微微一頓,不禁看了一眼祁琅。


    之前歐格拉皇族與西塔爾家族是政治聯姻,克裏斯與蒂安這兩位未婚夫妻一共沒見過幾麵,蒂安不喜歡克裏斯,克裏斯對蒂安也隻是表麵客氣,雷德沒想到這一次綁架,克裏斯明明是因為蒂安受到的牽累,卻竟然不遷怒蒂安,還向著蒂安說話。


    但是蒂安公主原來驕縱無腦的形象深入人心,雷德一時也沒有多想。


    他看著旁邊衣衫不整的麗塔,皺起眉頭,抬了抬手:“把麗塔公主扶下去。”


    麗塔不甘心:“大皇…”


    “夠了。”雷德不耐地看她一眼:“回去休息。”


    在他眼裏,克裏斯遠比麗塔這個公主更值得拉攏,現在克裏斯對麗塔有惡感,他當然毫不猶豫選擇更有價值的那個。


    麗塔顯然也清楚這一點,她隻能不甘不願地閉上嘴,卻不敢招惹克裏斯,反而把怨毒的眼神投向祁琅。


    一直默默窺屏的小奶音有點不理解:“她為什麽隻瞪你?”


    “因為世上總有那麽些人,她們不敢仇視比她強大的人,因為那隻會讓她們自己痛苦、恐懼,所以為了能活得更舒適,她選擇屈從甚至諂媚於強者,欺騙自己她們已經過得足夠好,而把仇恨和積累的壓力轉移到可以用來發泄的弱者身上,就比如我。”


    祁琅似笑非笑:“在人類的世界中,我們把這稱作挑軟柿子捏。”


    小奶音沉默了一下,弱弱說:“可是你不是弱的…”


    祁琅:“可惜她不明白這個道理。”


    強硬的讓人把麗塔帶走,雷德繼續與克裏斯進行貴族間的虛偽寒暄,雙方默契地把剛才發生的一幕都掩蓋過去。


    祁琅看著麗塔被人扶走,那怨恨的目光仍然釘在自己身上,隻挑了挑眉,笑容更盛。


    這才是個開始呢,她的好姐姐。


    “各位殿下,西塔爾司長。”


    皇宮總管姍姍來遲,這是一個看著笑眯眯很好脾氣的中年男人,已經服侍了如今的皇帝幾十年,在皇宮積威深重,他微微彎腰對祁琅他們行禮,皇子公主們也趕忙回了半禮,雷德客氣詢問:“總管先生,是父皇要召見我們嗎?”


    “是的,陛下請蒂安公主、西塔爾司長進去。”總管回答了一句,對祁琅說:“公主殿下,請跟我來。”


    如果是原來的蒂安公主聽說皇帝召見,早該瑟瑟發抖了,但是祁琅無所畏懼,她拉著克裏斯大大方方繞過雷德一行人,跟著總管離開。


    萊斯柔順跟在祁琅身後,在經過雷德時,雷德抬起頭,兩人對視一眼,萊斯微微頷首以示尊敬,隨即頭也不回地離開。


    雷德皺了皺眉。


    後麵的三皇子喬恩突然說:“蒂安似乎不一樣了,您說是不是,我尊敬的皇兄。”


    雷德瞥了他一眼,敷衍說:“她終於長大懂事了,這不是好事嗎。”


    喬恩意味深長看了看他,雷德冷冷回視,兩位年輕有為的皇子像兩頭雄獅遙遙對視片刻,喬恩於是一笑,主動退讓一步:“希望如此。”


    雷德冷哼一聲。


    此時此刻,他們沒有誰把祁琅當回事兒,哪怕她剛剛從一場綁架中活著回來,在他們眼中,她也仍然隻是一尊華貴的、可以賣出高價的花瓶,一個可以輕易用來換取寶貴政治軍事資源的工具。


    …然而事實證明,他們未來會無數次為此時的眼瞎而悔恨吐血。


    第六章


    繞過讓人頭暈目眩的回廊,他們終於走進了皇帝的書房,華美奢靡的房間裏隻有幾個人,最中間坐著的就是蒂安的父皇,聖利安如今的皇帝陛下,羅伯特·歐格拉。


    一進來,祁琅就不著痕跡打量他。


    這位皇帝陛下和她記憶中的一模一樣,華麗的皇帝禮服下身板膀大腰圓大肚腩腩,臉上叢橫著鬆弛的皮肉和深深的法令紋,簡直是一比一扒著小說裏昏庸無腦沉迷酒色的昏君形象長的。


    但是就是這麽一個怎麽看怎麽垃圾的老頭,卻是如今帝國寥寥的sss級源能強者,帝國最強者之一。


    祁琅深感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鬥量。


    她和克裏斯規規矩矩跪下問好,皇帝冷冷盯著他們,並不叫他們起來。


    大廳裏的氛圍隨著皇帝的冷漠漸漸凝固。


    直到祁琅腿都跪麻了,在“再咬牙忍一忍”和“站起來在皇帝老子底線旁邊試探一下”兩個選項中瘋狂跳躍的時候,皇帝才終於開口:


    “克裏斯,好孩子快起來吧。”


    祁琅:“…”


    她起到一半,又默默跪了回去。


    技不如人,她忍。


    克裏斯在祁琅哀怨的目光中慢慢站起來,對皇帝低頭恭聲說:“陛下。”


    “這次是蒂安的任性牽累了你,但是更可恨的是那群該死的劫匪,我會讓他們用鮮血和死亡向你贖罪。”


    皇帝短短兩句話就為這次逃婚綁架事件下了定論,又轉頭對旁邊坐著西塔爾家主說:“你放心,我會給你們父子倆一個滿意的交代。”


    西塔爾家主拉著克裏斯謝恩,克裏斯卻突然說:“陛下,公主殿下在被綁架的時候救過我的命,我懇求您不要太過責罰她。”


    西塔爾家主和皇帝同時詫異地看他,祁琅卻悄悄對他比了個感動的手勢。


    好兄弟,這恩情我記住了,將來一定帶你吃香的喝辣的。


    克裏斯裝沒看見,他現在還沒想好該用什麽態度對待她。


    男人直視前方,深刻而英俊的側臉沒有表情,低垂的睫毛輕輕眨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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