仕林早就哭出聲來了,心中一陣陣憋氣,卻仍嗚咽著說,“我們也不曾下河的——”


    仕林原以為青兒是以為他下河洗澡才生的氣,青兒這裏卻以為他想抵賴不曾和李麟幹苟且的事,所以一味地拿“不曾下河”來說事。因鍾老爹拉著她右手,這裏左手便接過竹條來又連打了幾下,“我打的就是你不曾下河洗澡——你倘是下河洗澡倒也罷了——”


    鍾老爹見拉不住,張開兩手擋在兩人中間來,“莫再打了,小東家下次也是不敢的了。”


    這裏奶娘也風急火燎地趕進來,早聽得竹條打得批啪響,知道力道不小,早心痛不已,邊進來邊叫,“打不得了,打不得了。”還沒喘足一口氣,便沖青兒嚷道,“我的姑奶奶——你這是做什麽——便是查案子,也要三堂會審再用刑——”


    奶娘一邊說,一邊過來抱著仕林,又解開他衣服來看,幾條烏紅的鞭痕橫在背上,有幾道打爛了還在往外滲血。奶娘哪見得這個,也坐在了地上,雙手拍地喊起天來,“你隻是瞧著仕林大了,要攆我,也就直說了——犯不著拿孩子出氣的——我立馬就走人,也不要你打發。”


    仕林見奶娘這樣說,便來抱著奶娘哭,“都是仕林錯了,奶娘不要走。仕林再也不去河邊了,再也不下河洗澡了。”


    奶娘聽得這麽一說,一下立起身來,冷鼻子對青兒道,“我的姑奶奶,我當是什麽大事,也值你生這麽大氣,動這麽大刑。”又轉身去把仕林抱起來,往一旁去坐了,鍾老爹早拿來了藥酒。


    青兒哪裏肯罷休,見著眾人這般地寵,“我這裏教訓自己家裏人,容不得旁人說勸。各人做各人事去。”一把拖過仕林來,按在一張條凳上,對著仕林屁股一陣狠打,邊喝罵,“我這裏不打你這賤種,往後也要敗壞了我們白家的門風——我那苦命的姐姐呀。”


    鍾老爹見青兒發了狠,不敢再勸。奶娘也不怕,撲在仕林身上,竟挨了一下,痛得叫起來。青兒便打仕林那露在外麵手和腳。


    仕林一邊慘叫,一邊求饒,“我不曾敗壞門風的——我是好孩子。”


    那裏青兒一下下打得不停,邊罵,“這是你讀書人做的事。”


    奶娘便對仕林說,“我的兒呀,說下次不敢了。”又對青兒求道,“他下次是再不敢的了。”


    仕林哽咽著求饒。青兒哪裏就肯饒過,仍找空處打。奶娘見不是個辦法,起身來搶青兒的竹條說,“好歹你也打夠了吧,再不停時,我們母子也不用你動手了,一起找根繩子吊死了,你一個人倒幹淨了。”這裏青兒也打累了,竹條竟被奶娘搶下了,被狠狠地擲出門去。


    奶娘又過來看仕林,那血早從衣褲裏浸出來的,由不得她恨道,“你隻好是他的姨,便是奶過他一天兒,也下不得這樣的狠手。若是他娘老子知道你這樣的虐他,卻怎麽樣——兩個吃齋念佛的,菩薩一樣的心境,要知道她的兒無人痛,無人愛的,這叫什麽——”說著竟落下大顆大顆的淚來。那裏夥計們便幫著敷藥。


    青兒扶著門框,一屁股坐了下去,也哭起來。


    [第十章]第三節


    [回目名:]陳公靖做客金山寺,許印心始修法海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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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年春水漲復落,歲歲青山綠又黃。


    有時候時間過得很快,有時候又極漫長。在這個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的虛空中,沒有停歇的地點,一如江水浩蕩。


    金山寺也在這樣的時間運動中前進,每日的鍾聲報告著它的運動軌跡。


    許仙到藏經閣取經書,又來到印仁的房間。屋外煨著粥,印青正在晾曬洗過的布片和衲衣。許仙進去看了看印仁,仍然是那樣——十五年了,就那麽半死不活地躺著。


    出來時,印青叫了聲“印心師弟”。許仙應了,說,“真難為你了。”許仙這話也不知說了多少回,但每次也再找不到更好的話說。


    印青有些不好意思,“這也是修行。”


    許仙感概道,“要是印仁能站起來,該有多好。”


    印青努力笑了笑,“其實站著和躺著都一樣——我知道,他心裏是在念著佛的,所以佛陀才叫他仍在這世裏修行。”


    許仙說,“你卻不得休息,沒時間修行。”


    “我隻念著他,等他修行滿了,入了淨土,我也就可以隨他往生同一淨土了。”印青認真地說。


    “是呀,他就是你的阿彌陀佛。”許仙仔細地看著印青,風霜在他眼角刻下了很深的皺紋,但卻掩不住清秀俊朗。許仙忽想起什麽,說,“我先前給你的那個方子,你可曾試過?”


    印青笑笑,“虧你還天天對著師父修行,生死福禍本是天數,在‘緣’,不在藥。”


    許仙說,“是呀,如果沒有你這個‘緣’,他也過不了這十五年。”


    兩人還要說話,一個小沙彌過來說,“印心師叔,法明師祖叫我來找你,說有位遠來的客人要見你——你卻還在這裏,叫我好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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