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該告訴我呀!”


    “大哥是個紅脖子漢,寧可身上受苦不讓臉上受熱。”順水蔓講述了一個悲愴的故事,血浸淚染的故事令七爺動情,他喃喃地說,“大哥經歷太慘啦。”


    老頭好本名田德倉,家原住北滿的架馬吐村,給牧主當馬倌。他與鄰居叢仁堂的閨女叢連香青梅竹馬,私訂終身。


    嫌貧愛富的勢利小人叢仁堂,是有名的蓬萊鬼。他發現蒙古族人對酒感情特殊,自己又在老家當過糟腿子(燒酒工貶稱),便在馬架馬吐辦起第一家燒鍋,炕頭上蒸曲子,泥缸發酵,燒出喝了頭暈麵赤的酒來,家境由此變富。忽一日,叢仁堂偶然發現千金連香坐在草地甜甜地唱,像似關東的滾地包(二人轉),又像似蓬萊小調兒,曲兒軟綿綿,詞兒麻酥酥,發自青春激蕩女孩心底裏情愫,更是迷人。這邊唱,柳棵子那邊飛來笛子聲。


    “呸!”叢仁堂搭眼便知其中奧秘,他狠命朝藏在柳樹後麵的田德倉吐口濃痰,腳一跺罵道,“脫下鞋底照照你自己,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如此發現加快了叢仁堂嫁女的速度,托人到姓包的大牧主家提親,三天後便收到豐厚的見麵聘禮,一匹銀鬃馬和漂亮的鞍具,蒙古族紅袍、紅皮靴和一柳條簍高度數白酒。蒙在鼓裏的叢連香,這才知道爹把她許配給年過六旬的牧主做妾。


    她騎馬找到田德倉,倆人同騎一匹馬跑進荒原,選擇一塊鬆蓬的草地,兩根套馬杆朝地一插,過起洞房花燭夜,寂靜的荒原暖風習習吹,月色真好……兩日後,他倆像海潮退後遺落沙灘上的小馬蹄蟹,搏擊了狂濤巨浪後疲憊地爬回架馬吐,並向叢仁堂暗示他們倆已經那個那個啦,田德倉正式向叢家求婚。


    “一馬不隨二主,一女不嫁二夫,連香已許配人家,你死了這條心吧。”叢仁堂認為姑息遷就此事,有失蓬萊鬼的尊嚴,寧可棒打鴛鴦,哄走癡情的田德倉,對連香採取強製措施,捆手束腳,鎖進後院黑屋子裏,待她回心轉意,再送至牧主家中。


    時適哥薩克騎兵南下馳援在旅順吃了敗仗的俄國的海軍,這些困於寒冷地帶的大塊頭們,凍僵的肉慾在北滿溫和氣候下復甦了,直到燃燒……挨門逐戶找女人,模樣俊俏的連香被發現。蓬萊鬼叢仁堂眼睛再也眨巴不出個道道來,眼睜睜看著人高馬大的老毛子輪流坐莊,連續作戰,可憐的連香褲子都提不上,人也起不來炕了。她操起剪刀自殺,鋒利剪尖接近胸口時便僵住,腹中田德倉的血脈在蠕動,心便軟了。她嫁到了牧主家,沒幾年被賣給外村地主做填房……田德倉含憤入綹當了鬍子。去年攻下一個地主宅院,他意外遇到叢連香,把她和男孩一塊接走,悄悄安置在南滿的大興村。


    《玩命》l卷(6)


    “這次撂管,大哥準去大興村看望他們母子。”順水蔓肯定說。


    “接到綹子來,大家照料他們。”七爺說。


    “大哥言而有信,表裏如一,他定的五不劫,七不奪,八不搶規矩。其中有一條不準……”


    “是啊!”七爺比順水蔓更明白綹子規矩。鬍子心裏都有一本難念的經啊,七爺也有一段苦澀的經歷,常常在夜深人靜時呼喚一個姑娘的名字:孔淑梅!


    汪汪!驟然一陣狗叫,七爺見月已升到中天,他命人取來不落地的水,即從土井取水懸起汲水柳罐鬥未著地便舀出。


    七爺端著盛滿清水的花瓷大碗,左手跪其中指,無名指伸出,另三指托碗,右手伸二指和中指呈半跪狀蘸水,在八仙桌上劃圓圈,並在圈中劃十字,後念一段咒語:


    青衣童子自吾令付水碗池水化為東洋大海後化為萬丈龍潭銅鐵化為水竹木盡為煙吾奉太上老君極極入令……


    七爺一口氣連念三遍咒語,蘸水在八仙桌上龍飛鳳舞書寫八個大字:“魚累鎖角併吞化咽”然後讓順水蔓喝下那碗清水說,“靜臥閉目,待入骨肉的槍彈化為煙水。”


    施畢吞銅化鐵術,鬍子端來夜宵兒送進二櫃臥室說:“二爺,你啃富吧(吃飯)。”


    “叫水香爺來班火三子。”七爺對夥上的鬍子說,“切盤大菜(牛肉),再錛點地釘子(蘿蔔)。”


    “二爺,大青苗子(菜)啃光了,還有幾條擺河子(魚)和彎腰子(蝦)。”


    “用浮水子(油)炸炸,少放殺口(鹽)。”七爺囑咐道,“明天弄隻啞七(雞)燉湯給順水蔓喝,他吐陸陳(病)挺重。”


    旋即,老謀深算的水香進屋來,他在綹子中舉足輕重。這個綹子最高核心的四梁——大櫃、二櫃、水香、炮頭。大櫃是大當家的,二櫃是二當家的,炮頭身先士卒前打後別,水香則是軍師,出謀劃策,權力僅比大櫃二櫃小一點。但鬍子等級森嚴,言談舉止必須循規蹈矩,水香進屋後規規矩矩站立一旁道:“二哥!”


    “走煙子(火炕)上拐(坐)吧!”七爺也脫鞋上炕,盤腿大坐炕桌旁,說,“來,班火三子。”


    “明天我打算去套拉幹吐滑一趟(走一趟),到鋪地旱(藥攤子)弄紮痼紅傷藥,受傷的弟兄光靠炙、槌、打、揪怎麽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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